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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阿芙拉的秘密(上)

  “介意教我嗎?”寧永學問她。

  “我不想教。”白尹面無表情,“你去買紙筆,我在這邊給你抄一份,自己拿去學。”

  ......

  委員會有段時間沒聯系過胡金了,都是他自己往上發報告,一周一次,從沒得到過回復。昨天他們一開口就是胡庭禹,言辭非常堅決,還是這兩年以來的頭一回。

  胡金是個探子,委員會給他的要求是把收容所里發生的事情報告出去。除了定期給組織發密信,每周履行一次間諜的職責,他基本上就是個拿錢干活的收容所保安。他每天干的事情就是在收容機構上層的走廊踱來踱去,目視科研人員來回出入。

  當然有些時候,胡金也會幫忙清理操作不當致死的尸體。

  這活很麻煩,不過很少見,畢竟絕大多數操作不當的后果是整隊人都沒了,有些特別危險的收容物連死者存在的記憶都會消除,只能靠特殊記錄確認。

  當然了,有尸體殘余的情況非常危險,畢竟,誰也不知道尸體會變成什么東西。

  胡金這樣的人不算多,不過在中都各機構里總會有幾個,有的來自其它國家,還有的像他一樣,來自委員會這個不想受政府管制的跨國密傳組織。眾所周知,沒有什么部門是沒其他眼線的,也沒有什么人是能完全信任的。

  至于胡庭禹,他是胡金的遠方表親,勉強算是個長輩,同屬委員會負責。要是他能干到監察長,跟著掌握了海場的安全局,他在委員會里的地位肯定會比自己高。

  但他死了,這話也就只是一句空話了。

  現在安保室里沒人,塵埃靜止不動,四周也沒有光亮。內務部主管阿芙拉應該還在北方極地那邊做考察,正適合胡金伺機行動。

  根據上頭的指示,他要在庫存里找到胡庭禹的斷臂,拿一片肉,取得記憶。

  他必須弄明白胡庭禹是怎么死的,也要弄明白胡庭禹為什么會在死前獨斷專行、謀取私利,把上頭的布局全都打亂了,弄得一團糟,結果竟被一個下放的外人上了臺。

  胡金嘆了口氣,心里有些煩躁,因為這事可比匯報情報危險多了。他取出匕首,在手心劃了幾刀,勾勒出他實在不想繪制的交錯弧線。

  他只是個委員會的眼線,他不可能懂真正的密傳。不過,既然被扔到收容所當線人,他就懂得怎么用奇物,——那些有違現實規律的小東西。

  思索間,一只虛握的狼爪逐漸浮現出來,像狩獵一樣扣著自己的手心。

  這只狼爪色澤慘白,絨毛淺灰,皮膚冰冷卻柔軟,斷面平滑無比,已經被潔白的新皮覆蓋,手掌本身似乎還具有一定活性。

  它非常美麗,像是白玉雕琢的,但是看著讓人很不舒服,似乎其生前就是種讓人反胃和恐懼的東西。

  把狼爪翻過來以后,可見手心有個撕開的大嘴,像是用刀劃出的狹長豁口。在它口腔里面有一圈細小的牙齒,類似七鰓鰻。張開的大嘴后面是黑洞洞的咽喉,遠遠超過了手心到手背的厚度。

  這東西就像水蛭,只要附著在人身上,就能給他詭異的能力。但是,被它附著的感受不可謂不糟糕。

  胡金看到這玩意就厭惡至極,但是為了上頭的指派,他必須這么做。

  他沒有違抗的想法,也沒有違抗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胡庭禹一樣占著前監察長調任的關鍵時機,能夠肆意妄為的。

  當初胡庭禹大肆指派上頭安插在安全局的眼線,違抗命令,謀取私利,還不是因為海場安全局特別重要。只要他能上位,前面的事情就都能原諒。

  但是他死了,安全局的眼線全都被拔了,委員會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和內務部某個一級保密事項有關系。

  胡金揭開衣服,把慘白的狼爪按在胸口,嘴巴正對著心臟。

  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爪子就附著在了上面,尖銳的利齒在皮膚上摩擦,傳來一種叫他毛骨悚然的刺痛和麻痹感。

  緊跟著就見十多截灰白的小觸須伸展出來,寒冷潮濕,粘稠無比,末端順著利齒在皮膚劃開的小傷口鉆入。它們在胡金的皮膚下伸展,仿佛蠕蟲在身體里爬動。

  胡金覺得皮膚冰涼,心臟的跳動也放緩了。他感到驚駭、困乏、暈眩,各種負面情緒在思維中蔓延,像是一針詭異的麻醉劑融進了血管一樣。

  他勉強維持鎮靜,等待附著完全生效。很快,世界就改變了,——他伸手觸摸門縫,立刻感到右手往外延伸了出去。

  胡金咧嘴一笑。

  好吧,過程很惡心,不過附著以后給予的能力依舊奇妙。他把身體前傾,他感到自己填滿了合攏的安保室大門縫隙。

  他輕而易舉就擠了出去,來到門外的走廊。

  他沒有變得狹窄扁平,也沒有變成什么不定型物質,他只是“覺得”這種狹窄的縫隙和寬闊的走廊沒有區別。人們擅自定義它們,實在是愚蠢又刻板,還有點坐井觀天,真實的情況完全不是這回事。

  世界到處都是罅隙,看起來封閉的走廊也到處都是通道,有些地方很容易就能通過,有些地方則要費點勁。

  胡金一路穿行,穿過各種匪夷所思的通道,進入地下更深層,期間他看到有在深層巡邏的人員接近,但他一點也不慌張。

  墻壁有些臟,天花板上的吊燈有一圈圈金屬線,地磚也有很多紋理,全都可以躲藏。

  他靠向墻壁,把一塊墻皮揭開了點,也就跟指甲蓋差不多大。于是,他輕而易舉就把自己藏到了指甲蓋大小的墻皮背后,躲藏起來。

  巡邏人員走了過去,完全沒有看到自己。

  他沒有變小,他和原來一樣,但他就是躲在了后面,——因為就像寬窄一樣,大與小、高與矮也是現實世界可悲生靈的偏見,是他們坐井觀天的刻板無知。

  胡金不知道這想法是從哪來的,但他就是知道。

  他很快就能穿過這間保衛森嚴的設施,找到他想要的,不過他最好不要用這東西太久,——界限以外的認知非常危險,委員會是這么告訴他的。

  ......

  庫房大門戒備森嚴,到處都是攜帶槍械的警衛,全身都是全封閉的防爆盔甲,防毒面具上也都帶著血紅色鏡片。

  胡金不得不放緩步伐,找到各種歪斜的角度和不可能的掩蔽物,借著它們的幫助到達庫房門口。走廊在人類的視覺下整潔平直,但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銀幕里戰時的搶灘登陸,到處都是掩體和坑洼。

  在最后一步,胡金就站在兩名警衛面前,但他的身體畸形得無法名狀。

  他高高屹立,頭頂著三四米高的天花板,不得不弓著自己佝僂的身體。他就站在他們倆中間,卻超過了他們正常視距的范圍,模糊得像個半透明的撕裂的色塊。雖然他是完整的一個個體,卻在他們的視野里分成了一段又一段。

  他有一部分在他們視野的正中,有一部分在他們視野的邊緣,還有一部分在他們視野的外圍。他四處分布,所以警衛完全看不到他。

  上頭說過,這東西附著得越久,人就往界限外的認知走得越遠。進了庫房之后,胡金必須把它取下來一段時間,等拿到胡庭禹的記憶再裝回去,否則,他就永遠都回不去了。

  胡金從他們頭頂彎下身,把兩只手扒在鎖孔上。他把頭伸進去,往鑰匙孔里看,這玩意的結構復雜無比,看得他頭暈,不過他也用不著破解。

  他把自己順著鑰匙孔塞了進去,從另一邊的室內走出。

  庫房空無一物,但上下左右全都是帶有編號的保險柜,嵌入墻壁、天花板和地面,看起來就像一個由無數方格拼成的火柴盒,煞是詭異。

  按照儲存記錄,胡金知道,胡庭禹的手臂放在編號A135的保險柜里。他很快就循著編號找到了位置。

  他費了點勁頭把手從鎖孔伸進去,把胡庭禹的斷臂拿出來,——他可以鉆進其它保險柜里取東西,但他不敢冒然拿取來歷不明的儲存物,除非他想受詛咒。

  胡金從胡庭禹的斷臂上撕下片肉,從狼爪和他胸口的縫隙間塞進去。

  狼爪中央的嘴巴吃下肉片,破碎的記憶立刻從那些灰白的觸須傳了進來。

  ......

  阿芙羅西卡·菲奧多洛夫娜,此人是海場及其周邊地域的內務部分部主管,半年前剛剛上任。不過,據說她也就在海洋大學畢業了不到五年,年紀輕輕,手腕卻不可小視。

  胡庭禹自然記得阿芙拉,或者說,人們很難忘記這位主管,哪怕只有一面之緣也一樣。

  他受命于委員會這個密傳組織,在安全局待了三十多年,就等著得到上頭許諾的秘密儀式。他一步一步專心往上爬,如今距離監察長的職位幾乎只有一步之遙了。

  他年事以高,專注于權力和委員會的肯定,對財色半點興趣也欠奉。

  就算如此,他也沒法忘記那雙似能蠱惑人心的金黃色眼眸。

  若說有什么事情是他最意外的,那就是阿芙拉跟他私下見了面,理由很簡單,她要談談監察長評選的事情。

  胡庭禹看了她一陣,實在有些意外:“阿芙拉小姐來這邊沒多久,卻對我們的事情很關心啊?”

  看到他還在這里打官腔,阿芙拉微微一笑,這一笑能說明很多問題,威懾也好,憐憫也罷,可能是任何感情,不過絕對不是友好的笑容。

  “我是內務部的人,這事不假,不過我自有渠道,——我知道安全局這邊的事情。”阿芙拉在膝蓋上交疊著雙手十指,“報告書里對你評價不高,胡庭禹,上頭對你做事不滿意。他們說你太保守,只關心自己安穩,從來不過問重要的案子。和你一比,白鈞就可靠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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