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長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
圍點打援的前提是被圍困的守軍還剩下一絲抵抗意志。
而對于被圍在“克拉芭市場”的近三千名帝國士兵而言,是否擁有這玩意兒顯然是個謎。
不過比起單純的俘虜一名親王,他其實還有更大的野心…
羅威爾營地。
穿著外骨骼的殺人之匕找到了正坐在彈藥箱上擺弄著LD47的拉西,開門見山道。
“來活了。”
將剛到手的新玩具擱在了一旁,拉西一個挺身從彈藥箱上跳了下來,躬身頷首。
“聽您吩咐,大人。”
殺人之匕也不廢話,直接掏出一張平板塞到了他手上,食指點開地圖以及羅列在地圖旁邊的作戰計劃。
“大概三千殘兵撤退到了克拉芭市場,他們征用了市場的民房和一切可以利用的掩體,并用所剩的彈藥和單兵反裝甲武器圍繞這一帶構筑了新的防線。好消息是,他們驅趕了這一帶的平民,我們可以放開手腳地動用一切能動用的支援火力。至于壞消息,暫時還沒看到。”
“不過即便如此,你們仍然不可大意輕敵,我不希望一群落水狗打著打著突然重新撿回了信心。你們需要按我們說的去做,一步一步的來,首先將這個集市圍住,然后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對被圍困部隊施加壓力,逼迫他們突圍…”
食指點在了地圖上,殺人之匕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們推測他們不會直接走北面,東西兩邊都是不錯的選擇。為了減小不確定因素,我們需要你們在西邊施加更大的壓力,并適當地進行一些佯攻,讓他們盡可能選擇東邊作為主要突圍方向。”
拉西皺眉不解地看向他。
“為什么要放他們走?我可以替你們將他們都抓住。”
殺人之匕耐心地說道。
“這涉及到計劃的第二步。我們希望在他們撤退的時候攔截他們,并將一部分逃兵驅趕到聚居地外的陣地,趁著聚居地外的萬人隊支援,將逃到城外的人和趴在城外的萬人隊一起吃掉。”
這辦法算是圍點打援的變通。
駐扎在聚居地外的阿賴揚在將一支萬人隊調遣到前線的壕溝里之后,就沒了新的動作,似乎是打算讓聚居地中的潰兵自己組織兵力突圍,而增援的部隊以掩護為主。
看來那位阿賴揚將軍并不打算為這次愚蠢的進攻計劃賠上更多的士兵,而這恰好也更進一步的證明了,這次進攻本身就是一次意外。
就像“搶灘登陸”薯條港的那支千人隊一樣。
拉西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一方面是驚訝于聯盟兄弟們的計劃本身,一方面則是驚訝于他們的胃口。
那可是一整支萬人隊!
而且還是帝國最精銳的王牌!
不過,他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膽怯,只是短暫的思忖之后,問了個無關緊要但他本人卻很好奇的問題。
“既然要放走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放他們從北邊走?那兒不是更近嗎?”
殺人之匕愣了下,表情怪異地看著這家伙,反問道。
“換做是你會直接往北邊跑嗎?”
拉西也愣了下。
為什么不呢?
不管這家伙一頭霧水的表情,殺人之匕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語速匆匆地繼續說道。
“天快黑了,我們判斷他們會選擇休整一晚,固守陣地直到第二天清晨破曉,一般來講那是最松懈的時刻,也是最適合突圍的時候…計劃就是這樣,如果有新的變化我們會通知你,現在我們需要你立刻行動。”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拉西伸手拿起了擱在彈藥箱旁邊的步槍,認真點了點頭。
“交給我。”
看著轉身走向營地廣播站的拉西,殺人之匕忽然想起什么,又開口叫住了他。
“等等。”
拉西停下腳步回頭。
“還有什么事情嗎?”
殺人之匕指了指他手中的平板。
“上面有幾個人我們要活的。還有其他人,如果有人投降,能留活口盡量留活口…記著,活人比死人值錢。”
拉西微微頷首。
“遵命。”
克拉芭市場。
這里是金加侖港最大的集貿市場,位于北部城區的正中央,由數百上千個鋪位和攤位組成,周圍環繞著一排排鱗次櫛比、四四方方的民房。
往常這些攤位上通常會擺滿五顏六色的食品、香料、紡織品、小飾品以及拴著繩子牲口,甚至是一些從其他地方運來的廢舊電子產品和機械鐘表。
不只是貧民和市民會光顧這兒選購生活用品,一些做大買賣的商人和身著華貴服飾的小貴族們心血來潮時也會來這兒逛逛,尋些稀奇的好物或者從不懂行的人手中撿漏。
毫不夸張的說,只要是西嵐帝國有的東西,無論是廉價的紅土還是產自理想城的玩具,花點時間都能在這兒找到。
往常這座集市會從天剛亮一直忙碌到太陽落山,而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唯一不同的是,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從吆喝叫賣的商人們和挑挑選選的顧客,變成了一群落荒而逃的“灰狼”…
“住手!你們干什么!?這是我的房子,你們不能——啊啊,疼!”
一名約莫三十來歲的男人,被一名士兵抓著胳膊從門里丟了出去,和他衣冠不整的兩個老婆和六個孩子一起被攆到了街上。
從這一家人的穿著和樣貌看,他們的身份雖然不高,但也絕不是什么蛇鼠蟲鳥。
不過這對于一群剛剛吃了敗仗的潰兵而言卻并沒有什么區別。
根本不聽那一臉怒容的男人爭辯,士兵直接抬起pu9沖鋒槍的槍口抵在了那男人的腦門上,大吼大叫道。
“這不是你的家!現在!立刻!離開!如果你不想自找麻煩!”
冰冷的觸感讓他的心臟如墜冰窟,只感覺手腳一陣冰冷,嘴唇顫抖地說不出話。
就在旁邊不遠的另一棟房子。
一名老婦人死死的抱著一名士兵的腿不松手,苦苦哀求,卻被一腳踹進了門里。
沒多久,那兒傳來一陣突突突的槍響,接著一隊士兵拎著一挺機槍跨過了淌血的門檻。
男人徹底被嚇懵了,一股暖意順著褲腿流到了地上。
掃了一眼這個被嚇尿了褲子的男人,迪利普甚至懶得說話,徑直跨過門檻進了屋里。
跟在他身后的侍衛伸手揪住那男人的衣領,一把將他推到了地上,并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話。
“這是為了你好。”
“滾!”
那男人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拉著一家人匆匆地走了。
整個市場一片狼藉,灰頭土臉的居民們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便被推搡著趕出了自己的家。
一群人茫然無措地擠在與克拉芭市場隔著兩條街的泥巴路上,看著周圍陌生的街道不知所措。
有一臉驚容的母親四處奔走尋找走丟的孩子,有衣冠楚楚的男人猶豫地伸手敲響附近的房門詢問能否收留一晚,還有人為了一塊硬到能磕掉牙的面包解開紐扣…
和親人走散的孩子蜷縮在地上痛哭,虔誠的信徒雙手合十祈禱,也有人絕望地坐在地上嘟囔。
“我們該怎么辦?”
“他們要待到什么時候去…”一名灰頭土臉的男人低聲咕噥著,“難道他們一直不走,我們就在這兒一直等著嗎?”
旁邊的老頭嘆了口氣,滿面愁容。
“…只能等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命運似乎暫時的變成了一樣,無論身上貼著什么形狀的標簽。
看著那漸漸融入暮色的街道,有人搖晃著懷里的孩子輕輕哼著,有人跟著唱出了聲來,有人閉著眼睛享受那片刻的寧靜和平等,在那嘈雜紛亂中織成了一首歌…
他們其實還算幸運的。
這兒的大多數士兵都是頭一回吃敗仗,多少還是把他們當成帝國的子民,若是再輸上幾場,會發生什么就難說了。
撤退到克拉芭市場的潰軍總算在黃昏之前完成了防線的構筑,而此刻四面八方已經響起了槍聲。
他們發現包圍自己的似乎并不是聯盟召喚的魔鬼,而是由當地人組成的民兵部隊。
而這也讓這些被困在市場中的狼族人士兵無比的憤怒。
在他們看來,這無疑是一種背叛。
所幸的是這些民兵的戰斗力并不是很強,他們雖然試著在迫擊炮的掩護下發起了幾次佯攻,但并沒有起到什么明顯的效果,于是知難而退地改成了包圍,時不時地放一發冷槍 〔請不要轉碼閱讀(類似百度)會丟失內容〕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松懈。
那只橫沖直撞的大螃蟹給他們留下了過于深刻的印象,誰也不能保證下一輪攻勢那些螃蟹不會跟著外面的民兵一起上…
天色漸漸變暗。
那綠底的雙刀旗依舊沒有飄蕩在總督府的樓頂,不過此刻身陷困頓的迪利普親王已經無暇去做那不切實際的夢。
掃了一眼仍在調試著電臺的通訊兵,他招了招手示意親衛走到身邊,囑咐了一句。
“我餓了,給我弄些吃的。”
那親衛連忙點頭,招呼隨行的仆人去準備食物去了。
沒一會兒,一碗飄著豆子的姜黃色糊糊端了上來,一同呈上來的籃子里還放著一小碟洋蔥汁和兩片撒著芝麻的餅。
守在屋子里的幾名親衛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然而迪利普親王卻是皺起了眉頭。
“怎么都是些豆子。”
將食物端上來的仆人苦著臉說道。
“大人,他們廚房里只有這個…”
迪利普眉頭擰成了一根麻繩。
那撒著芝麻的餅到還湊合,有股黃油香味兒,但豆子這玩意兒可是喂牲口的,根本就不是人吃的玩意兒。
猶豫了半天還是沒下嘴,迪利普親王嫌棄地將食物推開。
“去其他房子里搜,我要吃肉。”
那仆人不敢吱聲,一旁的親衛連忙點頭,行了個軍禮。
“是!”
目送著那名親衛離開,這時迪利普注意到屋內其他親衛正吞咽唾沫,于是吩咐仆人將食物分給了他們。
看著那些狼吞虎咽的親衛,他的嘴角不禁翹起了一絲嘲笑。
一群不知體面的下等人。
被挫敗的優越感似乎從其他地方找了回來,迪利普親王感覺心情好了許多。
正巧這時候,電臺終于修好,和后方指揮部的聯絡也終于恢復了通暢。
喜出望外的迪利普立刻下令,讓通訊兵把電話打到后方指揮部,接著一把搶過電話,不等阿賴揚開口便搶先一步吼道。
“你們特么的在干什么!為什么我呼叫了半天的炮擊,連一枚炮彈的影子都沒看到!”
聽筒內一陣沙沙的電流音,沒有回應。
見阿賴揚被自己的氣勢給唬住了,迪利普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緩和地繼續說道。
“因為你們糟糕的支援,現在前線出了一點狀況,不過問題不大…總之我需要增援,再給我五千人和十二門火炮以及更多的反裝甲武器和炸藥,聯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臺鐵疙瘩,媽的,我們應該找軍團借幾輛坦克!”
阿賴揚耐心地等待他解釋完所有,然后平靜地只回了兩個字。
“回來。”
迪利普愣了下,隨即整張臉漲紅。
“你在命令我!”
通訊頻道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見久久沒有回聲,迪利普原本慍怒的心情,忽然沒由得生出了一絲惶恐。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認清自己此刻的處境。
他不是在皇宮里和陛下玩兵棋推演的沙盤游戲,而是站在真正的戰場,甚至已經被敵軍包圍!
如果這家伙丟下自己不管——
迪利普的嘴唇顫抖著,等待半晌之后,終于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來一聲哀求。
“救我。”
電臺那頭也終于有了回聲。
“…明天凌晨五點,我會嘗試對克拉芭市場附近城區發動一輪炮擊,掩護你從包圍圈突圍。城外有一支萬人隊接應你,聽著,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不被聯盟俘虜,活著回來的機會。”
認真記住了電臺中的每一個字,迪利普顫抖著點頭。
“是!”
阿賴揚的話還沒說完,頓了頓繼續說道。
“…另外,不排除我們的敵人為了引誘你們離開陣地故意放一條路給你們,然后把你們放進口袋里一網打盡。切記,動身之前先派人佯攻幾次試探火力強弱,不可走最容易走的那條路。”
話音落下的同時,通訊也一并掛斷了。
迪利普親王只感覺后背被汗水浸透,全身脫力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望著窗外漸漸沉入屋頂的最后一片霞光,他就像在凝視著即將落入黑暗的希望,眼中寫滿了絕望。
希望能撐過今夜。
希望…
同一時間,遠在十數公里外的指揮所,阿賴揚狠狠地將電話摔在了桌子上,隨后一臉痛苦地按著眉心坐在了椅子上。
周圍一眾軍官靜默無聲,沒有人說話。
能將迪利普那個蠢材救回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實在不行他死在突圍的路上也不錯。
至少不要被聯盟給俘虜了。
否則,敵人的手上又會增加一枚籌碼。
至于那剩下的近三千灰狼軍勇士們…
只能聽天由命了。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一抹浮白印在了金加侖港的碼頭上。
不過撕下夜晚最后一絲寧靜的卻不是清晨照在這片土地上的第一縷陽光,而是一聲聲震耳欲聾的炮響。
“開炮!”
灰狼軍的炮兵陣地上響徹著怒吼,一枚枚100mm榴彈升上了天空,朝著克拉芭市場附近的城區墜落。
事實證明,阿賴揚將軍是有兩把刷子的。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試探聯盟火炮的極限射程,并在完成試探之后將火炮分散部署在了港口炮兵陣地的有效射程之外。
只不過與此相對的是,這個距離對于帝國的100毫米榴彈炮而言,基本上也接近了射程的極限。
一枚枚“布朗運動彈”散落在城區中,只有五分之二落在了克拉芭市場周圍,甚至還有五分之一落在市場中。
至于剩下的五分之二,沒人知道它們會落在哪兒。
“媽耶…這幫家伙是真不把這兒的幸存者當自己人啊。”
站在羅威爾營地的圍墻上,殺人之匕一臉驚訝地眺望著遠處那片城區升起的滾滾濃煙。
若不是曙光城不長這樣,他差點兒都沒想起來,這到底是在誰的地盤上打架。
“看來克拉芭市場確實有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接回去的人。”俯瞰著圍墻下面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幸存者們,腎斗士一臉無奈地說道,“話說誰去和他們解釋一下,碰上這種曲射火力…這破墻其實沒啥用,都聚在一起反而比較危險。”
說的殘忍一點,一枚榴彈砸中了屋頂,雖然對這戶人來說八成是死定了,但大部分破片和沖擊波都是能被墻壁給埋住的。
從最小傷亡的角度考慮,這時候最安全的就是待在家里,而不是一窩蜂地擠在街上。
尤其是羅威爾營地好歹也算是一處戰略要地,就算今天不是灰狼軍的主要進攻方向,也說不好明天會發生什么。
殺人之匕嘆了口氣。
“我去試試吧。”
雖然他感覺這么做并沒有什么意義…
就在灰狼軍炮兵隊對金加侖港北部城區發起炮擊的同一時間,被困在克拉芭市場的近三千名潰軍也開始了突圍。
抱著步槍的灰狼軍士兵沿著建筑的邊緣集結,以百人為單位分別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朝著克拉芭市場外圍的民兵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回蕩在集市內外的槍聲就像放鞭炮一樣砰砰響個不停,嗖嗖亂飛的子彈如橫飛的驟雨。
木制的攤位被推倒在了街上當做射擊的掩體,不一會兒就被子彈射的千瘡百孔。
很快一群士兵又用床單裹起了炮彈轟開的碎磚和泥土,堆在兩輪的斗車上做成臨時的掩體。
一人推著裝滿障礙物的斗車向前沖鋒,九個人在后面跟著,一邊開火一邊玩命地向前沖鋒。
時不時有人中槍倒下,但很快又有人補了上去。
在求生欲的驅使下,灰狼軍的士兵就像被逼到墻角的鬣狗一樣,爆發了驚人的戰斗力,一時間竟然打的數倍于他們的民兵抬不起頭。
看見了逃出生天的希望,躲在民房二樓的迪利普親王興奮地將腦袋探出了窗戶,扯開那沙啞的嗓子朝著集市上的士兵們大吼大叫。
“給我沖過去!回家的路就在前面!擋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一群湊數的炮灰!無可救藥的垃圾!背叛帝國的懦夫!用你們手中的步槍告訴他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勇者——!”
得虧周圍都是持續不斷的槍聲和炮火,靠在掩體邊上的士兵們聽不見他的吼叫,否則難說會不會有人忍不住抬頭給他一槍。
在附近坐鎮指揮的千夫長薩蒂什倒是湊巧聽見了,眉頭狠狠抽動了下,卻也只能強忍著胸中的怒火裝 〔請不要轉碼閱讀(類似百度)會丟失內容〕
作沒有聽見。
特么的!
到底是誰害的他們被困在了這兒!
就在他正罵罵咧咧的時候,前線傳來了新的消息。
一支百人隊已經成功擊穿了偽軍部署在東側的防線,打開了撤往聚居地外的通道。
聽著電臺中前線軍官報告的好消息,千夫長深吸了一口氣,回到了迪利普親王所在的那棟民房樓下,朝著二樓的窗戶大聲喊道。
“…大人,我們的士兵已經在東邊打開缺口!您快下來吧,我們掩護您撤退!”
迪利普親王剛想應下來,卻猛然想起之前阿賴揚將軍的告誡,連忙又把已經涌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不!我不從那兒走!那兒是聯盟的陷阱!你們忘了他們昨天的火力有多猛了嗎?他們怎么可能這么輕易的放我們走!這肯定是他們的陰謀,他們故意將我們從東邊放出去,然后再將我們一網打盡!”
聽到這番任性的發言,薩蒂什差點兒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有一說一,這分析確實不無道理。
換他是對面的指揮官,也會考慮用“圍三厥一”的戰術,但這難道不應該是開始突圍之前討論的東西嗎?!
現在防線已經打開,所有人都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結果你丫的說不從這兒走了?!
開什么玩笑!
這家伙還真把手底下的人當成沙盤里的兵棋了?!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強忍著怒火,薩蒂什朝著他吼道,“為了打開這條防線我們至少丟下了五百多個弟兄,就算那兒是陷阱,現在我們也只能賭一把沖過去!這是唯一的機會!他們不可能俘虜所有人!”
“薩蒂什千夫長,我再說一遍!這是命令!已經突破防線的士兵繼續前進,剩下的人朝著…朝著北邊突圍!你要是拒絕服從命令,就等著陛下問罪吧!”迪利普親王色厲內荏地吼著,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慌與瘋狂。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在沙盤上推演棋子的時候可沒有滿天亂飛的子彈和炮火,每一個錯誤的決策都可能讓他小命不保。
或許唯一比外行強一點兒的地方,他知道這時候無論干什么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就按照阿賴揚說的去做吧。
輸了還能把鍋甩給那家伙。
他現在心中無比的悔恨,當初就不該開那個口,找阿賴揚要那五千人去打總督府。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計劃從一開始就不在他預想的軌道上,而預料之外的每一個命令都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如果敵人能允許他按下暫停鍵好好想想就好了…
最好再讓他看一眼手牌。
薩蒂什絕望地看著站在二樓的親王,跌跌撞撞地后退兩步,嘴唇顫抖半天,最終從通訊兵的手中奪過電話絕望地吼道。
“已經突破防線的單位繼續前進!其余各部向市場北側防線發起進攻!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沖過去!”
現在做什么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為陛下獻上忠誠至少能保全他的家人。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克拉芭市場的東側。
持續不斷的槍聲忽然偃旗息鼓,而且停止的毫無預兆,就像被一陣輕風吹滅的燭火。
原本已經在包圍圈上撬開一道缺口的灰狼軍殘部,忽然放棄了一鼓作氣的攻勢。
除去已經突圍的那支百人隊還在絕望地向前,剩下的士兵卻又調轉槍口殺向了市場的北邊。
他們就好像為了把防線撕開而去撕一樣,根本不打算從已經突破的防線上沖過去。
沒有后繼火力的支援,那支沖出包圍網的百人隊很快被俘虜,后腦勺被槍指著,灰頭土臉地蹲在了地上。
而市場東面原本已經被擊穿的防線,也在一眾民兵們猶猶豫豫的挪騰下,又給重新關上了。
這詭異的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不是人就站在前線,拉西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可即便是親眼所見,當他從對講機中聽到屬下傳來的匯報時,整個人還是愣了一下。
“…他們真往北走了?”
“是的…他們集中了所有兵力向北突圍!媽的,這幫家伙已經瘋了!”嘈雜的槍聲和急促的喘息一并從對講機的那頭傳了過來,可見戰況有多焦灼。
拉西立刻追問。
“你們情況怎么樣?能守住嗎?!”
前線軍官:“問題…應該不大!他們雖然人數眾多,但大多已經疲憊不堪…要放他們走嗎?”
心中松了口氣,拉西沉吟片刻,果斷下令道。
“堅守陣地!給我不惜一切代價守住!聯盟的兄弟要帝國的走狗往東邊滾,決不能讓一個人往北邊走了!”
前線軍官語氣堅決地回道。
“是!”
掛斷通訊。
拉西接著又向身旁的屬下吩咐,讓那些把市場東側防線缺口填上的弟兄們撤了回來。
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權力都是誰給的,更清楚如果想要聯盟一直支持自己,就必須表現出與之相配的價值。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完成命令甚至是比勝利本身還要重要的事情。
他渴望證明自己。
就是拼盡最后一滴血,他也要把那群鬣狗的脖子從北邊擰回來!
他還不信了。
這幫家伙真就死都不往東邊走!
不過——
雖說“主人的命令”比勝利本身更重要,但要說拉西的心中一點兒納悶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看著不遠處門戶大開的市場入口,他沉默了好半晌,才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咕噥了一句。
“我就說他們會往北撤吧…”
而與此同時,羅威爾營地的圍墻上,透過四旋翼無人機俯瞰著戰場的殺人之匕也是一臉懵逼的表情。
他親眼看見被困在市場內的灰狼軍殘部突破了市場東側的防線。
然而不等他向在埋伏在附近多時的第三、第四百人隊發出攔截的信號,又眼瞅著那群“灰狼”們忽然放棄突圍地攻向了市場的北邊。
這是什么操作?!
“不科學啊…”
他的嘴里反復念叨著,眼中寫滿了無法理解。
然而就在他正打算將這反常的情況報告給后方的臨時指揮部,并請求下一步指示時,無人機鏡頭下的情況卻又出現了新的轉變。
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那持續的傷亡,僅剩的灰狼軍士兵集結所有力量,朝著市場北側的防線發起了最后一輪猛攻。
那最后一陣密集的槍響多少有點回光返照的絕望,而雙方也都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傷亡。
不過,堅守在那兒的民兵們仍然努力將防線維持住了。
連續幾次突圍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僅剩的一千余“灰狼”終于潰不成軍,在牢固的防線上散成了一盤散沙。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沒有選擇從市場的東側撤走,哪怕包圍市場的民兵們已經在那兒給他們留了門。
他們丟下了武器,高舉雙手絕望地走出了掩體,任由長官如何呼喊都止不住…
甚至于,在發現呵斥無用之后,他們的長官也跟著舉起雙手走了出來。
不只是殺人之匕陷入了沉默,就連遠在臨時指揮部的方長和老白,在聽到前線傳來的消息之后也是一樣愣在了原地。
這支被他們寄予“厚望”的王牌…
竟然就這么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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