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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二十七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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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點政府大樓、會議大廳  駐扎在萊澤因里的各兵團校級以上軍官,以及一眾大臣們都坐在了細長的會議桌兩側,看向了坐于主位的總統弗朗索瓦。

  約瑟夫坐在了軍官們所坐的那一側的中間位置,兩手邊分別是兩位兩個兵團的團長,班森上校、杰弗里中校,以及其他低一級的、衛隊兵團的軍官們。

  “皮塞爾少將昨日才剛剛殉職,所以我們舉辦的任職會議就盡可能一切從簡,

  一方面不擴大負面影響,一方面節省時間抓緊維系兵團的穩定,對平等會的種種行為做出反制。”弗朗索瓦道,“現在局勢非常嚴峻,我也就不在這方面做過多無意義的贅述了,我決定由原第一騎兵團團長馬倫·約瑟夫擔任獨立混編師的師長,并升任為少將。原第一騎兵團第一營的營長布萊恩少校,

  擔任第一騎兵團團長,升任為中校。”

  大臣那一面的人反應不大,但軍官這一面以第七輕步兵團、第十五輕步兵團的團長班森上校、杰弗里中校為首,都緊鎖眉頭,略有異議。

  約瑟夫一直正襟危坐,沒有環顧左右,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二人的敵視。

  自己成為獨立混編師的師長,其實不會引起二人的反感,因為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坐上這個位置風險極大,與其說是前途無限,還不如說半只腳踏進了地獄。

  真正讓他們惱怒的是自己的親信成為了新一任騎兵團的團長。

  這是個非常明顯的信號,意味著弗朗索瓦會在獨立混編師里大力支持約瑟夫,而并非給予他們權貴背景的人更多好處。

  如果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那么未來他們在獨立混編師的地位又會不會受到威脅?

  這是個未知數。

  “總統閣下,對第一騎兵團團長職位任命一事,我有一點或許更好的人選。”杰弗里中校站了出來,試圖阻撓軍中約瑟夫的勢力擴張,

  保證約瑟夫是個被架空的少將,

  只是暫時被用來擋槍子的殼子,

  “第七輕步兵團里的巴澤爾上校,資歷要比布萊恩上校好得多,就連我都很佩服他。如果他能擔任騎兵團團長,那么一定是最有利于獨立混編師的。”

  “第十五輕步兵團里的埃德蒙上校同樣更有資格。”聽到杰弗里中校為了避嫌搬出了自己的人來競爭騎兵團團長一位,班森上校連忙也指出來一個對方的親信。

  他們兩方其實也并不怎么合得來,各自都希望在安全的情況下爬得更高,不過在面對約瑟夫這樣一個平民,一個外人,以及隱隱威脅到他們地位的風向,他們還是選擇了團結一致。

  約瑟夫沒有看二人一眼,腰板挺得筆直,不卑不亢道:“杰弗里中校說巴澤爾少校的資歷要比布萊恩少校強得多,這一點我不認同。巴澤爾少校的從軍時間確實要比布萊恩早一些,可從戰績上來看,雙方的差距近乎可以用懸殊來形容。而班森上校指出的埃德蒙上校,其與布萊恩的對比情況也是如此。”

  在過往大大小小的戰斗中,無一例外都是平民背景的士兵、將領沖鋒在前,貴族背景的在大后方坐享其成。

  皮塞爾一早就認清了這一點,毫不顧忌外界的聲音,全面提拔有能力卻是平民背景的人擠走了那些只會躲在后方的貴族軍官。這樣的重用引起了貴族們的反對,但換來了實打實的,無可匹敵的戰績,實實在在給了他們兵團里平民們出頭的機會,涌現出了約瑟夫、布萊恩這樣的軍事人才。

  可惜皮塞爾這么做的目的不是為了約瑟夫、布萊恩,而是讓犧牲其他貴族的利益,擴大自己的利益。

  “除了在能力上非布萊恩少校莫屬,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事關萊澤因安危的原因。讓一位常年在輕步兵團里作戰的軍官來到騎兵團,必然會有很多需要適應的東西,而這個適應,是多久?一個月?三個月?萊澤因大敵當前,平等會氣勢洶洶,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一個沒有能力的人來騎兵團里培養能力。”約瑟夫闡明原因的同時,明著罵了一通班森上校和杰弗里中校。

  聽到自己的人被罵作沒有能力,二人面紅耳赤,想要厲聲反駁。

  弗朗索瓦及時地開口打圓場:“約瑟夫少將說得很有道理,最重要的就是我們沒有時間給他們適應。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什么?當然是清剿平等會。如果覺得此次的任命有所不妥,那么接下來的大規模清剿中,就有你們表現自己、證明自己的機會。誰有能力,誰沒有能力,誰配升任,誰不配升任,到時候一目了然。”

  這話一出,班森上校和杰弗里中校都無話可說了。

  他們身為軍人,靠嘴皮子來爭取利益未免太過滑稽。弗朗索瓦已經給出了他們抗議的方法,他們要是不接說這最直接的證明手段,反而會坐實自己的人是沒有能力的說法。

  而且弗朗索瓦擺明了是站在約瑟夫這邊的,他們再怎么也還遠遠無法去和約瑟夫背后的弗朗索瓦抗衡。

  “您說得對,到時候一目了然。”班森上校附和完和吃了癟的杰弗里中校對視一眼。

  “是。”杰弗里中校在被提醒后也點了點頭。

  約瑟夫深吸一口氣,掃視在坐頂著人的皮囊的野獸們。

  這就是上層勢力的角斗嗎?

  他發出微不可聞的冷哼。

  這群各懷鬼胎的野心家們怎么會是平等會的對手。

  當天下午,布列西共和國誕生了第一位平民背景少將的事情就傳遍了萊澤因。

  騎兵團里爆發歡呼,約瑟夫成為少將對他們來說好處多多,最關鍵的就是他們不會被貴族軍官輕視,有一視同仁的約瑟夫在,他們以后的努力不會被磨滅侵占。

  這是政府之中一次小小的權力爭斗。

  更是他們心中大大的平等希望。

三天后四月二十五日騎兵團營地、軍械庫  經過幾日愈發大膽的試探,以羅斯為首打入騎兵團內部進行宣傳的同志們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騎兵團里很多人對平等會感到好奇,一直以來苦于沒有途徑了解,都只能維持現狀。

  在聽到了軍械庫里的維護工們都是萊澤因本地人,對平等會的消息有著遠超于他們的認知后,不乏軍官級別的人偷摸摸地過來以談話的名義進行盤問。

  他們其中的絕大多數相當小心,和當初的阿爾文一樣,把平等會的事情問了個干干凈凈露出憧憬的目光,緊接著就是嚴肅的警告,確保羅斯等人不會把他們交流過的事情泄露出去。

  羅斯等人一一應允。

  在他們看來,騎兵團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只是缺乏一個捅破窗戶紙的契機罷了。

四月二十六日  正式加入了平等會的阿德爾離開總站,被約瑟夫安排為自己辦公室的文職人員,順理成章成為了他的助手。

  此時距離約瑟夫升任少將,統領獨立混編師才過去了四天。

  他面對著的阻力前所未有的巨大。

  以前他擔任騎兵團團長,在皮塞爾的器重下和團里的極高威望做事暢通無阻,現在第七輕步兵團、第十五輕步兵團的班森上校、杰弗里中校凝成了一股繩,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成為了他在軍中最大的阻礙。

  只要解決了這兩個人,把兩個輕步兵團也緊緊攥在手中,獨立混編師才是真正由約瑟夫說了算的。

  在這之前,暗地里幫助平等會做事情還是有著巨大的風險。

  阿德爾提出了一個簡單直接的辦法,那就是像刺殺皮塞爾一樣,把班森上校、杰弗里中校也都除掉。

  弗朗索瓦正頭疼這些貴族勢力在軍中成為他統治的不穩定因素,屆時空出的位置由約瑟夫的親信擔任,脫離權貴勢力的影響,應當是其最樂于看到的。

  約瑟夫則認為這么做太過冒進,容易被弗朗索瓦察覺到什么,決定暫時擱置,選用其他辦法試著加強對兩個輕步兵團的控制。

  當晚,平等會摔吸納實施了對約瑟夫進行的假刺殺。

  此舉的目的既是打消弗朗索瓦對約瑟夫的些許疑慮,也是提升這個位置的危險性,幫助約瑟夫坐得更牢固。

  弗朗索瓦得知此事后,五味雜陳。

  他很擔心約瑟夫死掉,約瑟夫一死,師長的位置又空了出來,很難再找到合適的人選擔任,他培養一支直屬自己,只忠于自己的力量的想法也將付之一炬。

  好在約瑟夫沒有出事,在遭遇一次刺殺后以后的防備工作會做得更加嚴密。

  另外他昨天得知約瑟夫特別吸納了原戴曼斯監獄的監獄長做自己的助手時,還在懷疑約瑟夫的動機,多疑地聯想著阿德爾和平等會的關系,阿德爾與約瑟夫的關系,約瑟夫與平等會的關系。

  現在一看緣由應該沒有那么復雜。

  約瑟夫特招阿德爾大概只是看中了阿德爾曾和平等會的重要干部打過很長一時間交道,也是越獄事件的親歷者。他想從阿德爾掌握的信息來分析出平等會的一些問題,依次來解決問題。

  這個思路倒是和皮塞爾不一樣。

  皮塞爾之前的做法收效甚微,弗朗索瓦對約瑟夫寄予厚望。

四月二十六日、晚上平等會總站、會議室  “刺殺很成功——我是指沒有人員傷亡。”莫萊斯回去后匯報道。

  “等半個月后再來一次,基本上就能打消政府對約瑟夫的懷疑,幫助他坐穩這個位置了。”伯因點了點頭。

  情報部部長查理斯道:“按照弗朗索瓦的性格,他肯定不會對約瑟夫這么放心。阿德爾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避免周圍有什么弗朗索瓦的眼線,這幾天也沒有和我們做過什么接觸,只是最早之前說過要是一直解決不了另外兩個兵團團長的問題,就可以嘗試著像刺殺皮塞爾那樣把他們除掉。”

  “自皮塞爾死后,這些人的警衛力量都得到了增強,想再成功實施兩次刺殺并不容易。”莫萊斯對再成功復制兩次刺殺任務一事沒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這樣可能會加深弗朗索瓦對約瑟夫的懷疑,畢竟這一系列的事情對約瑟夫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沒有懷疑,弗朗索瓦也不會百分之百信任約瑟夫的忠誠,他可能會再在軍中培植出一股力量形成制衡。”伯因覺得不妥。

  “約瑟夫那邊目前同樣不太贊同阿德爾的想法,可若是之后還是沒辦法實現對兩個輕步兵團的控制,這件事就只能提上議程了。”查理斯道。

  伯因也沒有更好的對策,他對軍中局勢不太清楚,思忖一番道:“真到了那個時候再說吧。這件事實行起來是有很大的困難,但也沒到根本做不了的地步。比如說,約瑟夫在軍中沒有了反對力量,弗朗索瓦想培植新的親信進行制衡。我們可以嘗試著再推動一個像約瑟夫的人進入弗朗索瓦的視線,到時候兩方明面上如弗朗索瓦所愿對抗,暗地里卻都是我們的人。”

  “我這邊可以提前先做刺殺準備。”莫萊斯道。

  “嗯,等他們那邊實在沒有辦法了就這么做,現在我們該商議一下下一步的動作了。”伯因把自己的助手叫了進來,讓他們去叫維拉克、基汀、皮雅芙等人過來參與會議。

  維拉克這幾天重新靜下心研究著《階級論》,基汀帶著諾德,逐漸恢復的墨菲開始了針對會校老師的培訓工作,皮雅芙則統籌著潛入三個兵團的宣傳小隊。

  “你們那邊怎么樣了?”在幾人來了后,伯因先是過問了一下他們負責的任務進度。

  “在培訓老師,沒什么大問題。”基汀這邊只差時間,時候到了老師們、學校就都可以運轉開了。

  “我這邊還是老樣子,看書看書看書…”維拉克咧嘴無奈一笑,《階級論》比《平等論》深奧太多,他還得一周左右才能看完,“能過來開會換換腦子想想別的事情真是不錯。”

  “宣傳部派出去的三支小隊都有了收獲,其中約瑟夫的嫡系部隊,騎兵團里進展最好。羅斯同志在這次宣傳任務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他說那里有很多人都迫切地想要了解關于平等會的一切,他們并沒有多么——或者說壓根沒有敵視平等會,還對羅斯說的話有所觸動,他認為目前只是缺乏一個把這些都放到明面上的合適契機…”

  聽到羅斯做得很不錯,維拉克很欣慰。

  受到他感染加入平等會的這些同伴們,如今都基本上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

  維拉克沒想過功勞在自己,他只是覺得大家能在平等會里找到人生的意義,迸發出更大的價值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那就好。”伯因滿意地點點頭。

  最重要的幾件事交給這幾位最有能力的人去做,果然沒有辜負他。

  “晚上叫大家過來,是想共同商議一下我們后續的動作。我們之前已經定下了大方向,通過約瑟夫手下的兵團提供便利,暗地里擴大我們的影響,同時想辦法打入政府內部,慢慢控制萊澤因。”伯因直入正題,“不過現在約瑟夫、阿德爾那邊還有些問題,需要克服兵團里一些權貴背景的力量,而打入政府內部一事,我們從半年前就有了布局,通過情報部收買、策反一些人,可惜這件事做得也不怎么順利。”

  維拉克等人認真傾聽。

  “我們都知道權貴們是一群喜歡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野心家,他們為了利益可以自相殘殺,可以不擇手段,那么同樣的,他們也可以為了利益變成鐵板一塊。在面對我們這個要除掉他們的根,徹底葬送他們利益的敵人面前,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團結。”伯因嘆了口氣,“整個政府都被這些權貴們錯綜復雜地掌控著,我們目前能動搖的、改變的只是一小部分處于旁枝末節的那些人。而真正身處體系要位的,不會與我們為伍。”

  “這件事是無解的。”維拉克說道,“用這個的方法難以打入內部,就算是平民背景,在我們沒能拿出實打實的利益之前,也很難一起共事。就像約瑟夫,他的倒戈不單單是因為平民背景,而是具備了很多難得的條件。”

  “可我們的大方向是通過蠶食、替換來完成對萊澤因、布列西的掌控,再然后推行試驗成功的模版,進行改革。”基汀隨后道,“要是不走這條路,就只能選擇去徹底地推翻他們。”

  “徹底推翻的難度會更大,不是幾年就能做到的。”皮雅芙搖搖頭。

  蠶食替換、直接推翻換新的,這兩個都很難實現,而后者所需要花費的時間、努力要更大。

  布列西有近百個陸軍兵團,他們硬碰硬很難與這么雄厚的兵力對抗。就算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真正能投入到與平等會作戰的兵團也不會低于幾十個。

  打不了。

  完全沒有勝算。

  “這兩個方向目前都沒有什么好的頭緒能推動下去,我們總不可能像夢一樣,能復制約瑟夫的成功,把這么多兵團都拉攏過來。要知道,約瑟夫還是布列西共和國歷史上第一個平民少將,根本沒有第二個可供使用這個辦法的人選。而且目前獨立混編師還在艱難地完成控制,其他的則幾乎都被密密麻麻的權貴們掌握著。”伯因在這樣的難題之前毫無對策,“我們對抗的不止是貴族,還有他們成百上千年的積累。整個布列西就像是被病毒花了成百上千年侵入骨髓,我們短短兩三年的準備,想把病毒排出去,難度可想而知。”

  “這不就是無藥可救了嗎…”維拉克看向伯因。

  伯因沒有說話。

  布列西的現狀究竟是無藥可救還是他們還遠遠沒有能力改變,都意義不大了,因為二者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平等會都無法讓它起死回生,那它的結局不必多說。

  而平等會能不能在未來具備這樣的能力,也沒有人敢輕易下結論。

  現在是他們最好的機會,掌握了駐扎在萊澤因的兵團,布列西又要因遠征巴什導致內部空虛,他們已經挽起了袖子,只等大干一場。

  不論是最終作何選擇,都必須趕住這個時機。

  “這兩個方向我們幾乎都沒有能力去做到,那么是否能開辟出第三條路呢?”查理斯提議。

  維拉克糾正道:“并不是都沒能力去做到。蠶食替換的方案是完全不具備可行性,因為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和權貴們達成共識,他們更不可能幫助我們殺死自己。而推翻這一切,是有可行性的,只是很難,我們要面對的是正面洶涌而來的大軍。”

  “我們打不過他們的。”莫萊斯很肯定地道,“但維拉克同志說得對,這不是沒有可行性,和原先的方案有著根本上的不同。我們花十年去溝通去打入內部,權貴們也不會后退一步,可十年的積累,未必不能打一場硬仗,把他們打服了,把寄生蟲們都打跑了,重新建立秩序。”

  “如果要這樣做,我們的大方向就要做出調整,除卻需要刺探政府情報安插的人,就沒必要再在政府內部方面下功夫了。往后,著重提升作戰能力和理論方面,我們要一手握著槍,有正面擊敗權貴們的實力,還要一手握著真理,擁有吸引人們、改變世界的方法。”伯因道。

  “嗯…”基汀思索著大方向的調整會給他們會校帶來怎樣的影響。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我想比起救一個根本救不活的國家,還不如它就那樣死了吧,我們再重新建立一個嶄新的。”維拉克以前首次提出和克洛伊他們的和談派分道揚鑣時,就是如此果決,最后事實也證明了他的果決是正確的。

  伯因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最近被這個問題困擾已久,或許真的像維拉克說的那樣推倒重來,會比在一堵舊墻上重新勾勒東西好。

  最近深受《階級論》影響的維拉克看著眾人都陷入沉思,補充道:“我們真正擅長的應該是建設一個新世界,破壞舊世界只是建設新世界的過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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