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道:“既然進入了綠衣司,當然還是在外面更能磨礪自身,跑回來又有何用?”
“這話不對,綠衣司在大乾之內也有諸多用處,諸多磨礪的。”李鶯正色道:“潛入各宗各派,都非易事。”
法空道:“比起在外面還是差了一些的。”
“…這倒也是。”李鶯哼道:“皇上也…”
“慎言。”法空打斷她。
李鶯撇撇紅唇:“這有什么不能說的?如果不是皇上插手,他們現在已經回來了。”
法空道:“你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副司正了。”
李鶯現在在朝廷內已然是大人物。
先是綠衣司的副司正,又成了南監察司的副司正,盡管離開了綠衣司,可在綠衣司內仍舊有極大的影響力,再加上在南監察司的職位,堪為兩司第一人。
朝廷的大臣們早就把目光盯上她,有不少參奏,說她身為殘天道的少主,身份敏感,不宜處于高位。
楚雄沒有理會,端王也沒有理會,才能硬頂著壓力繼續用她,如果她這個時候心懷怨尤,難免讓兩人心寒。
李鶯嘆一口氣道:“真不稀罕這個副司正,最好直接罷了我的官兒。”
法空眉頭一挑。
李鶯搖頭:“太難了。”
法空失笑道:“要是旁人看到你這般模樣,恐怕會大吃一驚。”
“我也就在你跟前說說。”李鶯嘆氣道:“想要一統武林談何容易。”
法空點點頭。
李鶯也就在自己跟前露出軟弱之態,在外人眼里,那是精明干練,威嚴肅重,一抬手一舉足,都讓人心驚膽顫。
李鶯道:“下面的人個個都敷衍了事,陽奉陰違,這么下去,根本不可能完成。”
法空笑道:“你何嘗不是一樣?”
李鶯不由的笑了,笑靨如花,點點頭:“我確實也在敷衍了事。”
盡管法空說過,朝廷終究能一統武林,可還是不想做這個一統之人。
這會成為眾失之的,沒有一點兒好處,反而麻煩無窮。
法空道:“進行到哪一步了?”
“現在是讓各宗交出花名冊。”李鶯搖頭道:“他們交上來的都是假的。”
“沒有反抗的?”法空道。
李鶯道:“個個都不是傻子,知道南監察司的堅決之后,沒有敢硬來的,就來軟的。”
“弄虛作假也有重罰吧?”法空道。
李鶯搖頭道:“暫時還沒有懲罰。”
“哦——?”法空若有所思道:“這是要蠶食,一點一點兒慢慢推進。”
這是溫水煮青蛙之法,先讓各宗交上花名冊,這是最難的一步,往往會引起各宗的抵抗與不滿。
但是可以交上假的,他們會舒一口氣,甚至還得意洋洋,覺得南監察司傻,可以湖弄。
南監察司其實是為了踏出這一步心里的關口。
李鶯道:“交出花名冊這一招是端王爺想出來的。”
只要將花名冊抓在手上,那便將整個武林的各宗各派掌握在手里。
南監察司直接向花名冊上的人下令,他們聽還是不聽?
如果不聽,那便是違逆朝廷,如果聽,那便相當于南監察司的人了,雖然聽起來還是各宗的弟子。
這是不統而統。
端王爺雖然性情極端,可謀略手段還是有的,這一招便是極厲害。
法空道:“對假花名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你的主意吧?”
“對。”李鶯頷首:“我身為武林人,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不能一上來便逼迫太甚。”
“這一招也是極妙。”法空道。
李鶯得意的笑道:“只要交出來,那便是泄了這一口氣,抵抗之心也就消了大半,便不足為患了。”
法空頷首。
李鶯哼道:“如果不是這一招,直接讓他們交出真正的花名冊,馬上便激起他們的敵意與憤怒,會有太多的宗門會不交,很可能釀成沖突,沖突一起就很可能形成燎原之勢,整個武林都反抗南監察司與朝廷。”
原本抱著憤滿與絕望,在這個時候看到有人反抗,那么也會不由自主的生出反抗之意,同時也膽氣大壯。
人性便是如此,群龍無首則不成群,可如果有人挑頭,后面的人就會膽氣大壯,跟著一起干。
到時候,很可能整個武林都反抗南監察司與朝廷,那如何處理?
法不擇眾,不可能將整個武林宗門都收拾了,那就只能南監察司后退一步。
到時候自己就成為替罪羊。
所以需要緩一緩,先泄了他們的氣,不激起他們的敵意,不把他們逼到極限,緩一口氣。
這樣就有了繼續往前的余地。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目標,而別想著一口吃成胖子,從而噎著自己。
法空對她的想法一目了解,覺得很高明:“這一步之后,便要他們交出真正的花名冊?”
“不會。”李鶯搖頭:“不奢求他們交上真正的花名冊,有這些足夠了。”
法空沉吟著說道:“他們這份假花名冊,上面的人應該是真的,但不是全部的人?”
“對。”李鶯道:“他們再怎么假,不可能無中生有,總要能應付過調查的,可能沒把所有人都寫上去,應該說是他們宗門的一部分花名冊。”
“這些人已經足夠用了?”
“對。”李鶯道:“有這些人,朝廷已經足夠了,沒必要非要做絕了。”
法空道:“但端王爺不會甘心。”
“那就再分而治之。”李鶯道:“拉攏一批人,如果有將所有人的花名冊都交上來的,會重獎,從而激勵他們,分而治之,再用他們來壓制其他的。”
宗門與宗門是不同的,觀念與想法不同。
有的宗門是向往投入朝廷懷抱的,有的宗門則警惕朝廷,想要獨立自主。
這個時候,接納并重獎那些投入朝廷的,從而孤立那些不想與朝廷有往來的。
然后再用那些投入朝廷的制衡壓制甚至攻擊那些獨立于朝廷之外的宗門。
法空點點頭。
這都是可行之法,所以最終是將武林各宗一統了,可惜,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不具備。
三大宗鼎足而立,而不像大妙蓮寺那般一家獨大。
這就令武林各宗的形勢極為復雜微妙,很難真正將其捏成一體。
所以注定了合不可久,必然分崩離析。
李鶯道:“我估計自己走不到最后一步。”
法空笑了笑。
李鶯嘆道:“我這一陣子細細想過,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越想越清晰,恐怕很快就要倒霉了。”
法空眉頭一挑。
李鶯道:“真把他們統合到一起,必有沖天的怨氣,那就需要有人出來泄他們這一口氣,我最適合了。”
法空笑了笑。
李鶯的位置足夠高,而且還是魔宗六道的少主,兩個身份加在一起,份量足夠。
把她給擼掉,眾人確實能出一口惡氣。
“不對嗎?”李鶯看他神色,不像肯定。
法空道:“端王爺。”
“嗯——?”李鶯蹙眉:“要拿掉端王爺給他們出氣?”
“你們兩個都要拿掉的。”法空道:“這一口氣就出得很徹底了。”
“皇上…”李鶯張了張檀口,卻是無言以對。
皇上也太過份了吧?
把自己拿掉,那沒什么可說的,畢竟自己做的就是得罪人的事,更重要的是身份敏感,誰讓自己是殘天道的少主呢。
可是把端王爺拿掉,那就太過火了。
且不說端王爺的野心,他確實是勞苦功高,先是創立了南監察司,然后將其司正拿掉,再復起,再拿掉。
這不是耍人玩嗎?
端王爺辛辛苦苦做了這么多事,立了這么大的功,得到的只有這個?
法空笑笑:“端王會得到他想要的。”
“他想成皇帝。”李鶯哼道。
法空道:“他想要的是爭奪皇位的資格,一個契機與臺階,這一次皇上雖然拿掉了他的司正,卻將他調入了戶部。”
“戶部…”李鶯露出笑容,搖頭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佩服!”
“你也將進入戶部。”法空道。
李鶯的笑容一僵。
她蹙起黛眉:“我也進戶部?…我進戶部做什么!”
綠衣司的人不斷上升之后,是能進入六部,但很少選擇真進六部。
因為但凡進入六部,都會被排擠,被孤立。
朝廷官員有兩個途徑,一是科舉,乃是正途中的正途,光明大道,二是蔭官襲位,算是旁門,在官場上先天就矮一頭。
綠衣司的人便算在蔭官襲位一路,乃是旁門,不被朝廷主流所承認與接納。
李鶯在綠衣司與南監察司做副司正,威風八面,位高權重,到了六部之中,便成了一個閑散之人,無權無勢不說,還要被同僚排擠打壓,日子絕對不好過。
這是自討苦吃。
法空道:“你是端王爺的心腹大將,左膀右臂,為了安撫端王,皇上自然要把你一起調過來。”
李鶯發出一聲冷笑,撇撇紅唇。
這不是成全端王,是要徹底消除端王爺在南監察司的影響與權勢。
如果自己還在南監察司,端王即使不做司正,對南監察司還有足夠的影響,還能調動南監察司的力量為己用。
自己也調出南監察司,端王爺恐怕很難從南監察司借力了,相當于剪斷了觸手,削弱了端王。
法空道:“皇上先征求端王的意見,端王最終是同意了的。”
“端王還真看得起我!”李鶯哼道。
“他初到戶部,也是心里沒底的。”法空道:“你這個精明能干的大將在身邊,確實更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