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與元德在大雄寶殿前的臺階下見了面。
元德和尚認真肅穆的奉了一柱香之后,迫不及待的看向法空,雙眼炯炯。
“周菁菁姑娘確實是亡去的,一絲生機也無。”元德和尚肅然說道:“我是反復檢查過的。”
他對于周菁菁的去世隱隱有自責,大妙蓮寺已然庇護玉蝶宗,可還是沒能庇護得住。
他敏銳異常,推測周菁菁遇害很可能是別有陰謀,而不是單純的意外。
很有可能是神劍峰所為。
事情發生之后,最重要的是救回周菁菁的性命。
他拼盡了各種手段與辦法,細細檢查過周菁菁,但凡有一絲可能就不會放過。
可惜,他反復檢查數遍之后,無奈的發現一個事實:周菁菁確實死透了,已經回天無力。
唯一能做的只是超度她,助她盡快轉世投胎而已。
可論超度之威能,沒人能比得過法空的大光明咒,而莫宗主與法空交情莫逆,所以不必大妙蓮寺多事。
不如等法空過來幫她超度。
他萬萬沒想到,周菁菁竟然能還陽復活。
他不由的懷疑自己,難道自己真沒能查出來周菁菁所蘊含的一絲生機?
竟然能瞞得過自己的反復檢查,這一絲生機也太過隱蔽了吧?
他極為不甘心。
“她確實是沒有一絲生機的。”法空搖頭:“地藏空行咒,可曾聽過?”
“地藏空行咒…”元德和尚劍眉微挑,陷入沉思之中,一直在嘴里喃喃念著。
他覺得自己隱約聽說過這個佛咒,在腦海里出現過,可是驚鴻一瞥,又消失無蹤了的。
他知道這肯定是因為地藏空行咒不是這一世,也不是前一世,很有可能是前前世的記憶。
那個時候,自己好像是轉世投胎于大云的,是大云的一個和尚。
自己是修行了數世,才能在此世開悟。
這種前前世的記憶多數都是模湖不清的,唯有武功及心境會保留著。
這種見聞性質的,更是模湖。
如果不是自己修為深湛,恐怕根本想不起來這地藏空行咒。
他冥思苦想,苦苦追索那一抹流光,臉色漸漸的泛白,消耗了巨大的精力。
法空暗自笑了笑。
元德的性情還真夠執拗的,越是想不起,越是要想起。
他雙手結印,施展清心咒。
虛空降下一道瓊漿,注入元德和尚腦海,讓隱約要沸騰的腦海頓時一靜,倏的一清。
一道靈光閃過。
他大喜過望:“想起來了!”
他終于捕捉到了關于地藏空行咒的記憶。
他隨即皺了皺劍眉。
雖然想起來了,卻只是寥寥幾句話而已,這地藏空行咒乃是傳說中的佛咒。
他當時所在的寺院,其中有一本古書有過關于地藏空行咒的記載。
據說此咒乃是地藏王菩薩親自所誦的佛咒,持此咒,可以行走地獄無礙,可以超拔魂魄,可以起死回生。
只是此咒太過艱難,而且施展有諸多秘竅,世人幾乎不可能行持。
他迅速回想了前前世的記憶。
得益于清心咒的相助,他記起了這本古書的記載,好奇的看向法空:“地藏空行咒,非是凡人之咒。”
法空笑道:“僥幸而成,…當時的情形,死馬也只能當活馬醫了,只能試一試。”
元德和尚感慨的點點頭。
這便是法空,不愧是神僧之名。
最佩服他的不是武功修為,而是佛法之深湛,武功有極限,而佛法無量。
與他相比,自己這個神僧名不符實,在佛法一道上的修為差得他太遠。
他自省了片刻,輕咳了兩聲。
法空笑道:“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了,何必見外。”
元德和尚輕咳道:“…我寺內有兩位弟子遇害。”
“帶過來吧,我試一試,不敢保證一定能救活,而且即使救活,也只能活到一甲子。”
“稍等!”元德和尚轉身便走,化為一陣風消失。
他不敢耽擱時間,哪怕多耽擱一秒鐘,就可能增加失敗的機率。
越快越好。
法空微笑看著他離開。
這一夜時間,自己獲得的信力暴漲。
僅僅一個玉蝶宗便讓自己獲得了海量的信力,地藏空行咒的威力當真驚人。
這比人前顯圣更加的強橫,對人心的沖擊更烈。
生死乃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抵擋的恐懼,能起死回生的高僧,便是最值得信仰的對象。
玉蝶宗對自己已然達到了狂信的層次。
元德和尚心急如焚,可他趕回小妙蓮寺,要把被凈穢宗所害的兩個大妙蓮寺弟子帶走的時候,還是遭遇了反對。
兩個弟子已經被擺上法壇,小妙蓮寺的諸僧已然站滿了法壇,正在誦持往生咒。
他們要誦持三天三夜的往生大咒,助他們往生西天極樂世界,已然兩天兩夜。
現在帶他們走,便是前功盡棄。
這關乎他們死后的大事,不能半途而廢。
對于法空將周菁菁起死回生,寺內一部分和尚是抱持著好奇與神往,大部分則是半信半疑,覺得是湊巧了。
這一次能起死回生,讓周菁菁還陽。
下一次就未必了。
如果他真能每一次都成功,那就不是神僧,而是神明了。
因為這虛無縹緲的機會而放棄了往生大咒,得不償失。
如果在外人看來,他們的決定很荒唐,有一線生機,怎么也要試試的。
可他們身為大妙蓮寺的弟子,對于生死的觀念與一般人不同。
在他們看來,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環往復,生死一次便如換乘一輛馬車,對于死后的世界極為篤定。
所以死后的往生大咒是極為重要的。
如果不能篤定能救活他們,那么,就不該耽擱三天三夜的往生大咒,這會決定他們下一世的人生。
元德和尚神情堅決,一定要帶兩人去永空寺。
他了解法空的性情,行事謹慎,十分把握也只會說成五分。
說五分把握,其實便有十分,否則,會斷然拒絕這件事,不會任由自己回來。
國師本因不在,整個小妙蓮寺便是他說了算,他只要堅決,大妙蓮寺的長老們都無可奈何。
最終,他們采用了一個折中之法。
兩人可以送去永空寺,但不能打斷往生大咒,可以一邊繼續誦持往生大咒,一邊送去永空寺,在永空寺內繼續誦持,同時也讓法空施展地藏空行咒。
如果地藏空行咒沒能救回他,也不耽擱往生大咒,可進可退,可謂兩全其美。
元德和尚沒有回去問法空,直接答應下來。
天京的天氣,說變就變。
原本還是艷陽高照,這一會兒便烏云密布,大街上的人們加緊了步伐,免得被雨淋到。
小妙蓮寺的大門緩緩打開,一群僧人魚貫而出。
四個年輕和尚抬著兩張羅漢床,床上各躺一個臉色泛青的中年和尚。
兩張羅漢床旁圍繞著三十六個和尚。
十二個老僧,二十四個中年和尚皆雙手合什,低眉垂目,嘴里喃喃,誦持不休。
元德和尚走在最前頭引路。
腳步匆匆的人們看到這情形,頓時好奇的駐足觀瞧,不由的跟著往前一起走,看著他們進入了永空寺。
永空寺現在雖然不開放,可人們已經知道了永空寺是法空神僧所在寺院。
只是法空神僧大多數時間不在此地,只是來天京的落腳之住,偶爾會出現。
他們停在永空寺外,好奇無比,卻又慢慢離開。
他們以為小妙蓮寺只是請法空超度一番,都知道法空神僧佛法深湛,神通廣大。
所以駐足一會兒后,便準備離開。
可是還沒等走,便發現了異樣。
四面八方的烏云朝著永空寺上空涌聚。
眨眼的功夫,天京上方的烏云好像全部聚集到了永空寺上空,永空寺上方以外的天空恢復了艷陽天,艷陽高照。
烏云越來越密集,形成了一座巍然龐大的漆黑山峰,要從虛空落下,壓垮永空寺。
“轟隆!”
“轟隆隆!”
雷聲彷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喀察!”
“喀察!”
“喀察!”
一道道巨大的銀色閃電在烏云之中躥動,把濃密烏云劃出一個個巨大的“之”字形裂隙。
人們好奇的站在永空寺外,抬頭仰望。
閃電映亮了他們眼童,照亮了一張張好奇迷惑的臉龐,最終都直勾勾盯著永空寺。
待烏云散去之后,永空寺的大門洞開,一群和尚魚貫而出,兩張羅漢床還是被四個青年和尚抬著。
可是床上已經不見了先前躺著的兩和尚。
他們紛紛搖頭嘆息。
看來是要安葬在永空寺。
這有點兒不符常規,畢竟永空寺再強,小妙蓮寺也不弱,大妙蓮寺更強。
大妙蓮寺的弟子死后,怎么可能不進入大妙蓮寺的佛塔之中,而是安葬在其他寺院?
隨后有眼尖的忽然驚奇叫道:“娘嘞!”
他一聲驚呼嚇了旁邊人一跳。
人們紛紛看過去。
這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一身灰白的長衫洗得已經泛白,眉宇之間透著落魄。
此時,他正瞪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一群和尚中的兩個中年和尚。
他彷佛發現了世間最不可思議之事。
人們紛紛問他到底怎么了?
“他們…他們先前…”尖嘴猴腮中年吃吃說道:“死而復生!”
眾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都看到那兩張羅漢床上躺著兩個和尚,顯然是已經死了的,猜測準備去永空寺請法空神僧做法事。
結合尖嘴猴腮中年的話,顯然,這兩個死去的和尚活過來了。
“沒看錯吧?”
“絕不可能!”尖嘴猴腮中年惱怒的喝道:“他們一個嘴唇邊有疤,一個額頭有痣,絕不會看錯!”
這是對自己看家本領的質疑,絕不可忍。
自己這雙招子何等犀利,掃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