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雙手收了印,聲音再次在楚煜身邊響起:“送我去我要住的地方吧,我還要留三天,再給王妃施展三次,應該就可以了。”
“母妃她好了?”
“王妃病得太重,身體幾乎崩潰,一次佛咒不成。”法空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三次之后,我便可返回金剛寺。”
“和尚…”
“不必說謝,這是緣法,也不必勸我留下。”
“…”楚煜緩緩點頭。
他徹底看明白了。
法空確實對繁華富貴一絲也沒有留戀,根本不想留在王府,只想回大雪山金剛寺。
法空對自己有再造之恩,又救了母妃,實在無以為報,只能順著他。
兩人沿著回廊往外走,便要離開小湖。
“把那個孽子給我帶進來!”信王楚祥終于忍不住,咬著牙緩緩說道。
他沒想到楚煜來了之后竟沒進水榭,反而又離開。
虧王妃最疼愛他,最放不下他,苦苦等著他!
這個不孝的逆子!
“煜兒回來了?”許妙如輕聲問。
“我去帶三弟進來!”英俊的楚炯起身往外走。
“二弟,我來吧。”英武溫和的老大楚炎橫身追上他,緩緩道:“你陪著母妃。”
“大哥,還是我來吧。”
“我來。”
“嘿,好吧。”楚炯看楚炎神色堅定,只能悻悻的放棄。
楚炎便要離開水榭。
許妙如已經掙扎著坐起:“炎兒。”
楚炎溫和笑道:“母親且安心,我不會怪他,馬上帶他過來。”
許妙如擺擺玉手:“先等等,煜兒不馬上過來見我,想必是有要事,不必催他。”
“…是。”楚炎看一眼信王楚祥。
楚祥臉色平靜,看不出陰沉之色,淡淡道:“就依你母妃的吩咐吧。”
楚炎返回自己原本床腳位置。
床頭是信王楚祥所在。
他們兩口子,還有楚炯兩口子都站在床腳位置。
許妙如一只手被信王緊緊攥著,不知不覺中已經捏緊。
她輕輕掙了掙:“王爺,我飛不了。”
楚祥驚覺自己手重了,忙松開:“夫人,別說話,耗神耗氣。”
“王爺,我感覺好多了。”許妙如笑道:“應該不是回光返照。”
“凈說不吉利話,什么回光返照不返照的!”楚祥忙道:“別說這些,你當然不要緊的。”
“是,我還不會死,”許妙如嫣然笑道:“不會拋下王爺不管的。”
信王勉強笑笑,用力點頭。
他絕不準許妙如拋下自己而獨自離開,只留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世間受苦。
他雙眼抬起,微微瞇起看向兩個老者:“周太醫,蒙太醫…”
“王爺。”兩老者暗嘆一口氣,面露微笑:“王妃身子雖弱,可弱而不衰,好好將養便是,不要緊的。”
“那便好。”信王肅然點頭:“二位太醫暫且回去歇息,辛苦了。”
“老朽告辭。”
二人抱拳一禮,又向許妙如微笑抱拳,緩緩退出了水榭。
站在水榭外,他們對視一眼。
皆露出苦笑,搖搖頭沒敢嘆氣出聲。
信王妃許妙如已經病入膏肓,如今回光返照,大限已經到來了!
還好信王爺仁厚,沒因此而遷怒自己二人。
這反而更令人不安。
信王爺正直仁慈寬厚,深情專一,對王妃一往情深,甚至不娶側妃,獨寵一人,可謂是世間罕得一見的好男兒。
可惜偏偏惡了皇上,不得圣眷,委實讓人嘆息。
偏偏一往情深的王妃還要撒手而去。
所謂深情不壽,世間之事就是這般殘酷而無奈。
他們二人被招呼過來,并不是信王信他們的醫術,因為該用的手段都用了。
藥醫不死病,他們也是回天無力。
他們來此的作用就是說出剛才那通話,給王妃信心,給王妃一點兒希望,不讓王妃絕望痛苦。
其實他們知道。
王妃聰明絕頂,怎能不知她自身的情況,但為了不讓信王擔心而裝作不知道,裝作被信王騙過而已。
二人這般深情,卻偏偏不能長廂廝守,當真讓人扼腕。
楚煜把法空帶到一座院子,安排了侍女,便匆匆來到了水榭外。
剛才那豐腴少女已經守在門外,見到他,忙指指里面,示意趕緊進去。
“娘。”楚煜揚聲叫道。
“煜兒,進來!”許妙如的聲音一下變得歡快。
楚煜撩開厚氈簾,嗅著沁人的幽香進入水榭內,直趨至斜倚榻上的許妙如跟前,握上她玉手:“娘,你不要緊了吧?”
“看到煜兒就沒事了。”許妙如嫣然笑道,隨即擔憂又責怪的:“怎在大雪山停留那么久?!”
楚煜先天體弱還有病,許妙如覺得是他受自己這個娘親的連累,所以身子孱弱不堪,所以深為愧疚,對楚煜格外的偏愛。
她覺得老大與老二個個強健得像一頭牛,皮實得很,根本不必自己這個當娘的擔心。
大雪山的環境惡劣,空氣稀薄,寒冷刺骨,尤其對楚煜這般身子,無異于酷刑。
偏偏每年都要去守七,替自己這個當娘的還愿。
這般孝心,當真是可感天地。
可惜就是感動不了王爺這個鐵石心腸的。
他一直責怪是因為生了三兒,自己身體才會變弱,所以份外不待見三兒。
偏偏沒辦法說服他,實在頭疼。
如果自己一死,可以想見三兒的處境。
恐怕王爺會更恨他,老大與老二也會遷怒于他。
想到這里,她越發憐惜楚煜,也越發擔憂他。
她明眸清輝流轉,憐惜的打量著他:“煜兒你瘦了,受苦了。”
楚煜笑道:“娘,你看錯了,我是胖了,一點兒沒瘦。”
“瘦了!”許妙如搖頭。
楚煜還要再說。
信王打斷他,淡淡道:“你娘說你瘦了,你就瘦了!”
“…是。”楚煜無奈答應。
許妙如抿嘴笑道:“那為何會在大雪山呆那么久,可是有什么領悟?”
楚煜露出笑容:“娘,我在大雪山結識了一位高僧,很有趣的高僧。”
他知道母妃最感興趣的是什么,一聽到高僧,那就是精神百倍,非要探究清楚。
這能極大的提振她的精神。
“哦——?”許妙如精神一振。
信王暗自斜睨一眼楚煜。
他雖然對許妙如篤信佛法不以為然,卻又不得不支持,派出大量人手尋找佛寶,佛舍,佛珠,佛經,等等。
現在看楚煜這么說,知道是投其所好,故意討許妙如歡喜。
他知道楚煜也是不信佛法的。
“講講看,這位高僧如何有趣了。”
“娘,我從沒見過這般高僧。”
“大雷音寺的?”
“是金剛寺的高僧,我在大雷音寺遇到的,正在大雷音寺的藏經閣讀書,大雷音寺破例讓他進藏經閣。”
“大雷音寺也只對你一個外人開放,沒想到對金剛寺的一位高僧開放了,可見確實是一位高僧。”許妙如輕輕點頭:“可惜沒機會一見。”
楚煜沉默一下。
“剛才你帶過來的,不會就是那位高僧吧?”信王淡淡說道。
楚煜一怔。
信王道:“既然帶來了,為何不讓你母妃見一見,領略一下這位高僧的風范?”
他發現許妙如的精神沒有垮掉的跡相,心越來越沉,只想讓許妙如在臨死前更高興一些。
王府里已經有一群高僧們,正在府內的佛院內誦經祈福,誦咒延壽。
可惜,這群高僧們只是擺空架子而已,誦經無用,延壽咒也是無用,根本阻止不了王妃病情加重,身體越來越弱,生機在飛逝。
所以這些所謂的高僧根本不可信!
但為了讓許妙如高興,也只能強忍不屑,請這位高僧前來一見了。
“父王,他不喜拋頭露面。”
楚炯哼道:“三弟,這位高僧好大的架子,母妃想見,他都不見?”
“二哥,這個…”
“什么這個那個的!”楚炯不滿:“還不趕緊請這位高僧過來參見母妃!”
“放肆,炯兒!”許妙如看了楚炯一眼。
楚炯忙陪笑臉:“娘,這位高僧的架子也忒大了吧!”
“淡泊名利,可敬可佩!”許妙如哼一聲道:“一聽到我這個王妃要見,就迫不及待的湊上來,這是什么高僧?你什么也不懂,一邊兒去!”
“是。”楚炯委屈的撇撇嘴,閉上嘴。
許妙如道:“這樣罷,我親自去見一見這位高僧,煜兒,你扶我起來。”
“娘…”楚煜忙道:“我還是去請他過來吧。”
“別勉強人家。”許妙如叮囑:“實在不想見,那便算了。”
“是。”楚煜忙道。
搶在信王發話之前,已經鉆出去不見影子。
信王暗哼一聲,眼神閃了閃,便懶得搭理,盯著許妙如看。
許妙如臉色紅潤,明眸清輝流轉,越發嬌艷迷人,惹得他心動而心疼。
每次看到她,信王都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別人都是見到美色久了會生膩甚至生厭,可許妙如的美是變化無窮的,是極致的,是無法抗拒的。
每過一天就越發喜歡她,比前一天更喜歡。
腳步聲響起,法空隨著楚煜踏入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