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私下跟法寧說過。
明月庵弟子不是凡俗女子。
尤其寧真真,修煉的是明月庵最玄奧的慧心通明,且已經有成。
心如明月,觀照萬物,不熒于心,絕不會愛上男人。
再怎么喜歡她,也注定空歡喜一場。
法寧卻坦言,他喜歡寧師姐并不是兒女私情,只是單純覺得她像天上的仙女,美得讓人心碎而不敢心生褻瀆,遠遠看著就滿足了。
法空再不多說。
勸是沒用的。
自己當初喜歡一個女人,身邊的朋友苦苦相勸,結果自己如同耳旁聽風,朋友多勸幾次之后,自己就心生反感,甚至懷疑朋友也喜歡對方。
這便是人性。
兩人在湖邊轉了一圈,便各自返回住處,法空到般若院慧南的小院,法寧回他師父那里。
蓮雪的木屋內,柔和的燈光下,兩女芙蓉玉面,嬌艷奪目。
蓮雪道:“真真,別任性,得罪法空做什么。”
“師叔,他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寧真真撇撇紅唇。
“他對我們有大恩,你這可不是對恩人的態度。”
寧真真不想跟蓮雪辯論這個:“師叔,你的傷如何了?”
恩情是恩情,找機會還回去這恩情便是了,不必笑臉相迎。
“正在好轉。”蓮雪露出笑容,感慨道:“回春咒確實有不可思議之妙。”
寧真真道:“要多久?”
“這個急不來。”蓮雪道:“我這傷太重,需一年半載才行。”
“這么久?”寧真真蹙眉。
蓮雪點點頭。
寧真真不好意思的道:“只要能治好,久一點也沒關系的,…我就是心急嘛。”
她自從進入明月庵便受蓮雪照顧,亦師亦姐亦母,蓮雪受苦她恨不得以身相代,看到稍微好轉就恨不得蓮雪馬上便恢復。
“真真,說真的,你要對法空客氣一些,回春咒神妙,說不定將來還要請他幫忙療傷呢?”
“求他?”寧真真發出一聲輕笑。
請他治太陰寶樹,請他治蓮雪,兩次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求。
自己若重傷,絕不會求他!
蓮雪見她如此,無奈搖搖頭。
第二天清晨,天空陰沉沉的像要下雪。
當法空從般若院回到藥谷,寧真真便直接跟他告辭。
在蓮雪的盯視下,她笑盈盈的,一身白衣映得笑容燦爛,容光照人。
法寧恰好從自己的住處趕過來,看她沒吃早飯就要走,忙挽留吃過飯再走。
寧真真笑著搖頭,飄飄離開。
“法空,你跟真真到底因為什么鬧矛盾?”蓮雪忍不住問法空。
三人正坐在湖邊的松木方桌上吃早膳。
陰沉的天氣讓山谷萬物變得更清晰,山更青綠更濃。
微風帶著湖水的清氣,悠悠輕拂他們的臉。
法寧一聽到這話,眼一下瞪大,嘴里叼著包子疑惑的看看法空。
他真沒看出兩人的暗流洶涌。
恰恰相反,還覺得兩人關系不錯,都笑瞇瞇的,甚至苦澀的懷疑他們之間情愫暗生。
法空笑道:“沒什么矛盾,可能是性情不合吧。”
蓮雪有點兒頭疼。
她明白,有的人就是一見如故,有的人就是氣場不合,怎么相處都別扭。
“難道真真她不美?”
“美則美矣,可惜太過聰明。”
“冰雪聰明有何不好?”
“寧師妹練成了慧心通明吧?”法空笑道:“面對一個能一眼看透自己想什么的,蓮雪師叔你難道心里不發毛?”
蓮雪撲哧一笑,搖搖頭。
怪就怪兩人都聰明絕頂,兩個聰明人湊在一塊兒確實麻煩。
吃過飯后,蓮雪繼續在山崖上種花。
她要將山谷的石壁上種滿花,入眼皆鮮花搖曳,美不勝收。
有的花兒嬌氣,一挪窩不易成活,法空便施展回春咒。
這短短七八天,蓮雪已經種滿了最上層的十米區域,漸漸往下拓展。
法寧不時的攪泥拌土,調制花肥,忙得不亦樂乎。
三人正忙著,俊美的小沙彌法恩輕手輕腳來到石壁下,湊到法空跟前,合什道:“法空師兄,師祖有請。”
法空將目光從石壁上的一朵朵鮮花上收回來:“我要去挨罵?”
“不是不是。”法恩笑著搖頭:“師兄,我們得快些去。”
法空不再多問。
問了也沒用,就是挨罵也要去,其他事更得去了。
他跟著法恩直接來到了金剛寺后面的塔林中。
一座座舍利塔好像樹林般擴散蔓延開去,延伸到遠處的雪峰之巔。
塔林前方有一座三層法壇,青石所筑,古樸滄桑。
最上一層站了六位老僧,淵渟岳峙,威儀具足。
他們都是須眉雪白,神情肅穆。
一張羅漢床擺在法壇正中央,床上盤膝坐著一個寶相莊嚴的老僧。
老僧宛如入定,但法空看一眼便知生機已絕。
慧南沿臺階徐徐下來,負手站到法空跟前,淡淡道:“美人在側,心可動了?”
法空合什:“心如古井。”
“口是心非!”慧南哼一聲:“紅粉骷髏,紅粉骷髏,說得好聽,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我們這些老頭子都不成,甭說你一個血氣方剛的!”
法空微笑不語。
慧南道:“你倒是無所謂,別害了法寧!”
“師祖信不過我,還信不過蓮雪師叔?”
“那倒也是。”慧南頷首:“明月庵吶…試試你的大光明咒吧,看能不能助慧聞師兄一臂之力。”
法空看向剩下的五個老僧。
慧南道:“都是般若院的,…你也得顯顯本事,要不然,哪來的自由?”
法空收留一個美貌女子在藥谷。
雖然女子是明月庵的天才弟子,雖然藥谷是法空的地盤,可法空是金剛寺的。
很多老家伙看不過眼,在慧南跟前念叨。
如果法空把大光明咒施展出真正威力,便能堵住那幾個老家伙的嘴。
“是。”法空聽出弦外之音。
不管在前世還是這個世界,強者為尊是人性,前世的強是權與錢,這一世的強是武功。
他武功不濟,且資質奇差,那便是前途無量,那就是失敗者。
僅僅精于藥材是不夠的。
“呵呵…”一個胖墩墩的老僧走下法壇,來到法空跟前,臉上帶著和藹笑容:“小家伙,你師祖可把你吹得神乎其神吶。”
法空合什一禮:“慧空師伯祖。”
慧空笑呵呵的合什還禮:“一個年輕女子長時間在身邊逗留,成何體統,…別忘了你的身份,資質再差,你也是金剛寺弟子!”
說到最后,他笑容消失,嚴肅森然。
法空沉靜的合什不語。
他覺得有一座小山當頭壓下。
這慧空應該到了三品,甚至是二品,神元之境的一代宗師,可調用精神力量。
可惜,這精神力量對旁人是碾壓,對他卻無用。
腦海虛空的藥師佛閃了一下,將其化于無形。
“嗯——?”慧空皺眉。
“慧空師伯祖,弟子明白。”法空從容說道。
既然答應了,謝禮也收了,那就得治好,難道半途送回去?
強迫癥會讓自己睡不好覺。
“師兄好大的威風!”慧南哼一聲,冷笑道:“你想留一個明月庵弟子在身邊,也得有那本事啊,人家是求著要法空療傷,誰讓法空的佛咒神妙吶!…怎么,我們金剛寺寺規森嚴,勝過人命?”
“呵呵…,神妙?”慧空笑著搖頭。
“你用著佛咒不行,不意味著別人也不行!”慧南得意道:“別坐井觀天,心障迷智!”
“慧南,別讓法空走了他師父的老路才好。”慧空笑瞇瞇的道。
慧南斷喝:“放屁!”
慧空搖頭失笑:“師弟,知道你對圓智的內疚轉到這小家伙身上,所以更加寵愛,但再寵也要有度才是,寵愛太甚反而害了他!”
慧南頓時勃然大怒,耷拉在眼角下的白眉一下翹起,飄到鬢邊。
這一下算揭了他的傷疤。
法空暗自搖頭。
看來師祖確實替自己擋住了不少壓力。
難道師父當初被廢武功,也是與女人有關?
原主沒膽量問這個,每天夜晚,有月亮在天空的時候,圓智都會坐在月光下仰望,神情古怪。
原主不知道這是什么神情。
法空他現在分析,應該既是痛苦又是甜蜜。
法壇上一個高大魁梧老者沉喝:“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吵吵,這是什么地方,肅靜!”
慧南還要再說。
一個中年和尚從外面急趨而入,來到近前,合什道:“幾位長老,法會何時開始,大家已經集結好了。”
“先等等。”慧南不耐煩的道:“等一會兒都不行了?!”
中年和尚面露難色。
超度法會是集百僧之力,一起誦往生經,助慧聞師伯往生極樂,是越早越好的。
拖延越久,魂魄越弱。
“慧南,要不然,讓他們進來,一起誦持大光明咒,也算是助法空一臂之力。”高大魁梧老僧緩緩道。
慧南皺眉:“慧通師兄,你也不信法空?”
“不管他大光明咒到底有沒有那般神妙,有人相助總是不錯的吧?”慧通平和說道:“這可是涉及慧聞師弟的往生,不宜冒險。”
慧南的臉色難看,雙眼微瞇,便要發作罵人。
法空左手結印,右掌豎起,眼簾闔起,嘴唇微動。
豎起的右掌漸漸明亮,吸引了眾人目光。
右掌緩緩涌出一團亮光,明晃晃如一輪明月倒映泉水中。
漸漸增強,化為一輪明月,皎皎無瑕的白光激射向羅漢床上的慧聞,在空中凝成一條巴掌粗的光柱。
眾人眼睛瞪大。
這一幕似乎超出他們想象力之外。
盡管佛經上有說某菩薩施展大光明咒,大放光明,超度逝者往生西天極樂世界。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內世界所見的大放光明,是在自己的唯心世界中所觀想,而不是外世界。
而且他們所想象的大放光明也不是這模樣,從沒想過這模樣。
慧聞頭頂慢慢凝聚一團光,圓陀陀閃爍爍,須臾之后化為一個巴掌大小的慧聞。
他神情平靜,朝著法空合什一禮,然后化為一道白虹沖天而起,破開濃厚的云層消失不見。
他們情不自禁抬頭看,通過厚厚云層破開的那個小孔看到了金光與霞光。
小孔很快合攏,異相消失。
法空解開手印,放下手掌,睜開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六個老僧怔然看著他。
正因為佛法精深,到了晚年精修細研佛法,眼前這一幕對他們的沖擊才更大。
“哈哈…”一聲大笑打破了寧靜。
慧南大笑著拍拍法空肩膀:“好小子,接引慧聞師兄西登極樂,功德無量!”
他斜睨慧空,又斜瞅瞅慧通,重重哼一聲,扯起法空飛身而起,離開了塔林。
慧空慧通五人還處于震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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