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慶殿,安靜無比,針落可聞。
正在嚎啕大哭的百官,也戛然而止,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太對勁。
懷帝端坐龍椅,看到了門口的佝僂老宦官,眼眸一凝,眉頭一簇。
老宦官劉景,老祖宗身邊的人!
此時此刻,正在早朝,這位老宦官出現在這兒,目的是為了什么?
而李佩甲則是眼眸凝重,其他人看不到,但是,他李佩甲還會看不到么?
如今的李佩甲,修為并不弱,五行境巔峰,距離超凡六合境,只差一絲。
因而,李佩甲很清楚的可以感受到老宦官劉景身上,所散發而出的沉重無比的威壓。
那是精神意志具化的體現!
超凡!
這位上了年紀的佝僂老宦官,竟然是一位強大的踏足超凡領域的武者!
李佩甲第一次感覺到凝重。
“古武的超凡么?”
李佩甲呢喃。
對于古武,他了解的不多,因為古武都掌握在大慶皇族手中,懷帝剛登基,似乎還未曾接手古武的滾下。
那些典籍,大多數都被焚書坑武,有剩余,也都在大慶皇宮深處那座藏書閣中。
一般人根本沒有機會窺得一二。
所以,古武之道,在如今的人族,并不是很流行。
而讓李佩甲驚訝的是,這老太監,居然是一位古武超凡。
若是按照古武對超凡的定義,這老太監…竟是一位武王?!
人族原來除了大朝師曹滿,原來還有超凡領域的武者么?
那之前為何都不曾出現?
李佩甲眼眸中浮現出一縷戾氣。
人族之前的處境,危在旦夕,這些有著超凡修為的武者,不出現撐起人族也就罷了,如今跑出來作威作福?
天慶殿中,突然開始嘩然。
似乎因為老宦官的出現,文武百官都有些不解和疑惑。
老宦官劉景倒是很淡定,哪怕被百官注視,他依舊不為所動,他佝僂著背,老邁的臉上,滿是枯槁的肌膚,他一步一步,顫顫兢兢的前行。
文武百官的低聲交流,頓時開始逐漸的平息。
安靜的天慶殿內回蕩著老宦官的腳步聲。
有的官員識得這位老宦官,認得這位老宦官乃是太上皇身邊的紅人。
但是,也有的官員并不認識這位老宦官。
例如懷帝親自提拔起來的一些官員,他們都是初入大慶朝堂,所以面生的很。
眼見這老宦官,竟是不管不顧,直接從天慶殿外行走而來,沒有接受任何的通報,這般大搖大擺。
有年輕官員頓時忍不住了,一步邁出,呵斥道:“哪來的太監,好不識趣!這兒是天慶殿,我等正在進行朝議,你這老太監,未得通報,便私自闖入,該當何罪?!”
老宦官劉景步伐一頓。
微微抬起頭,滿是枯槁老樹皮的面頰上,流露出一抹怪異。
他怪異的看著那年輕的官員。
“你在同咱家說話?”
劉景笑道,笑起來,讓那年輕的官員毛骨悚然,仿佛被惡鬼給盯上似的。
劉景身上,瞬間爆發出一股強橫的氣勢。
隱約間,仿佛有一團模糊的虛影自他的身后呈現而出,沖擊著年輕官員的心神。
那年輕的官員,只感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被壓的跌坐在地上,渾身都在簌簌顫抖。
冰冷,死亡的氣息纏繞著他。
劉景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隨后,沒有理會嚇破了膽,跌坐在地上的官員,抬起頭,看向了龍椅上的懷帝。
“陛下,太上皇請你過去一趟。”
劉景優雅的躬身道。
懷帝坐在龍椅上,面色鐵青,渾身上下都被一股冷意所籠罩,當然,他的內心卻是有無邊無際的怒火涌動而起。
他感覺到憋屈,感覺到憤怒。
這個皇帝做的實在是憋屈!
懷帝曾以為,他終于坐上了皇帝之位后,或許會有大展拳腳的機會,能夠好好的把這個天下治理好,或許未必能夠讓人族崛起,成為可以跟異族對抗的大族。
但是,他至少會成為今后其他皇帝的表率,讓其他皇帝都會為了人族的崛起而不懈努力。
可是,懷帝錯估了這其中的阻力。
原來,這皇帝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好當!
原來阻力是那么的多。
背后居然還有諸多掣肘!
現在,對方更是肆無忌憚,看著老太監劉景一步一步從天慶殿外,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那份囂張,讓懷帝渾身都在忍不住氣到顫抖!
太囂張了!
當著百官的面,直接鎮壓了一位敢于站出來叱問的官員!
這完全是不將他這位皇帝給放在眼里!
難道在劉景眼中,他這個皇帝一點地位都沒有?
或許,在老祖宗的貼身太監眼中,都只有那句,流水的皇帝,鐵打的老祖宗!
“劉景,你這是做什么?”
懷帝雖然很惱怒,但是,并未完全表現出來,身為皇帝,還是要維持著身為皇帝所該有的形象。
“朝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現在是在朝會,太上皇要見朕,那他便等著,等朝會結束,亦或者,他親自過來,朕自然會見他。”
懷帝心中還是很有分寸,說話也很有技巧。
一旁的李佩甲,雙手已經從袖兜里抽出,半白的頭發,無風自動。
李佩甲不曾想,對方居然囂張肆無忌憚到了這種境地,這根本是完全不將皇帝放在眼中。
懷帝尋求李佩甲的幫助,一開始李佩甲還不相信,而現在不得不信。
難怪懷帝身為皇帝,坐擁著皇宮禁衛,可是卻絲毫感覺不到安全,原來,皇宮中竟然有這等強者。
老宦官劉景自然也注意到了李佩甲的目光。
但是,有老祖宗的話做保底,老宦官劉景此刻則是有些肆無忌憚,平日里,他很少全力施展修為。
因為太上皇不讓。
但是,如今,新皇帝成功惹怒了太上皇,動了太上皇的利益。
這就是在找死了。
在劉景眼中,皇帝再尊貴,也不過是太上皇手中的傀儡罷了。
之前的吸食芙蓉仙膏的皇帝是,更早之前的皇帝也是…
皇帝都換了多少位了,但是太上皇依舊是太上皇!
而身為太上皇身邊的紅人,劉景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之前的幾位皇帝見了他,都要問好。
而如今這位皇帝,卻是屢屢跟太上皇作對。
真的是不知死活。
老宦官劉景已經可以料想到懷帝的結局了,不是被太上皇磨平了棱角,就是被太上皇踢下皇帝之位。
一個不聽話的皇帝,留之有何用?
故而,劉景很狂。
李佩甲若是敢攔阻,按照太上皇的話語,他可以殺之而后快!
李佩甲是武道家,還是稷下學府的府主。
但是,老宦官劉景卻未必怕了他。
因為他是一位武王,在太上皇的幫助下,精修古武,古武修為臻至武王之境,放眼整個人族,都是頂級強者。
而李佩甲尚未踏足超凡,只是五行境武道家。
武道家的確能越階而戰,但是,五行境武道家面對超凡,依舊會感覺到吃力。
更何況。
劉景還掌握有太上皇所賞賜的神兵利器!
那才是他的底氣!
才是他能夠自信與驕傲的底氣。
整個天慶殿,一片死寂。
面對震怒的懷帝,老宦官劉景卻是依舊老神在在。
他看了懷帝一眼,淡淡道:“陛下,太上皇讓咱家帶你過去,這去不去…可由不得陛下。”
劉景的話語中,充斥著恐怖的壓迫。
這壓迫感落下,讓整個天慶殿都變得飄搖起來似的。
這是一位超凡武者!
武王境界的存在,所帶來的壓迫自然強大。
隨著劉景的氣息迸發,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懷帝端坐在龍椅上,感受著那如山岳般壓迫而下的氣勢,面色變得萬分的難看。
他一巴掌狠狠的拍在龍椅護手上。
“放肆!!!”
懷帝厲喝。
他盯著那劉景,隱約間有殺機涌動。
區區一個老太監罷了,居然敢如此藐視皇權!
這便是太上皇的霸道嗎?
躲在幕后,操控著偌大的皇朝!
難怪大慶一蹶不振,難怪大慶一直遭受異族的欺壓無法崛起!
大慶的背后,有這么一尊老頑固,豈能有什么崛起的機會?!
況且,懷帝疑惑的是那老祖宗為何會找他?
之前不是剛見過?
而如今,唯一能夠引起老祖宗在意的,難道是江南之事?
裴同嗣和徐天則在江南大開殺戒,動了老祖宗的利益?
定然是如此,唯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老祖宗為何會突然翻臉,讓劉景如此撕下臉面來動他。
還是當著早朝,群臣皆在的時候,這是要讓他懷帝的面子,徹底的破碎。
讓他淪為笑談,讓他這位皇帝的威望分崩離析!
很毒辣的心思!
老祖宗…
懷帝的眼眸中,惱怒之色不斷的閃爍。
劉景一步一步的往前踏足,整個天慶殿內,文武百官壓抑的難以喘息,各個面容上皆是流露出震撼之色。
這老太監…要造反嗎?
一些老祖宗麾下的官員,則是流露興奮,太上皇果然動手了,果然不會放任懷帝這般折騰大慶皇朝!
李佩甲一個閃身,出現在了劉景之前。
“臣無臣樣,身為臣子,竟敢威懾陛下,膽子不小,膽敢以下犯上?”
“此等行徑,是為賊,可恥的閹賊!”
李佩甲發絲飛揚,身上的素衫在老太監劉景的威壓下,不斷的飛掠著。
他盯著劉景,枯瘦的身軀擋下了劉景的超凡威壓,替懷帝擋下了所有的壓迫和壓力。
坐在龍椅上的懷帝,才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懷帝面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猛地揮手:“來人!”
“禁衛何在?!”
懷帝厲喝!
聲音在天慶殿間激蕩開來。
既然老祖宗翻臉,那懷帝也不會再維持任何的好臉色。
然而,他一聲厲喝,卻是根本沒有呼喚來多少禁衛,有的都只是他身為懷王時候,所帶來的貼身禁衛。
這些護衛沖入天慶殿,抽著刀刃,護佑在懷帝身邊。
懷帝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他眼眸中殺機滾滾,陰沉無比。
今日這朝會,他的面子算是徹底的丟盡。
但是,懷帝卻也有些慶幸,至少,他清晰的看到了這個朝堂的烏煙瘴氣,那一直躲在幕后,操控著朝堂的那只大手也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如今的他不再是兩眼一抓瞎了。
“好,好一個禁衛軍!”
懷帝掃了一眼,看著寥寥數位禁衛軍,臉色愈發的陰沉。
劉景則是抓著拂塵輕笑起來。
“陛下…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太上皇見你,未必是什么壞事。”
“太上皇的實力也遠超你我的想象。”
劉景輕笑起來,看著懷帝,眼神有些玩味。
之前那位吸食芙蓉仙膏的皇帝,因為有曹滿的庇護,太上皇也沒有太過肆無忌憚。
但是,懷帝登基之后,把曹滿放逐去了青州,坐鎮青州抵擋諸族強者。
那如今整個京城內,能夠阻攔太上皇的基本上沒有。
懷帝可以說是自作自受!
懷帝臉上陰沉。
李佩甲笑了起來:“有意思…原來,朝堂的黑,是這樣的黑。”
“李某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區區個閹賊,也敢逼迫皇帝。”
李佩甲搖了搖頭,難怪懷帝會連夜呼喚他前來,李佩甲原本還以為懷帝太過小題大做,現在看來,懷帝是有先見之明。
李佩甲雙手垂落,身上的氣息開始彌散,他盯著佝僂的劉景,眼眸中有殺機在不斷的滾動著。
“陛下…”
“這閹賊,可屠否?”
李佩甲緩緩道。
話語一出。
天慶殿內,狂風大作。
老太監劉景的身軀猛地挺直,眼眸中殺機滾滾。
這李佩甲,找死!
而龍椅上的懷帝,猛地站起身,竟是大笑起來。
“以下犯上!”
“此賊,當誅!”
懷帝厲喝。
話語落下。
李佩甲身上陡然有浩浩蕩蕩的氣息噴薄而出,浩然正氣匯聚渾身,他一步踏出,化作流光一拳掄出,氣如游蛇蔓延于手臂之上,砸向劉景!
老太監劉景眼眸一凝,拂塵一掃,于身前不斷的盤旋!
嘭!!!
兩人的身形橫空而起。
氣機在天慶殿的上空不斷的交織對碰!
劉景開始后撤,竟是朝著天慶殿外飛速的撤去,兩人腳掌踏足白玉丹墀,丹墀上密布裂紋。
兩人于飛馳間不斷交手,氣機碰撞,擊散在四周。
嘭嘭嘭!
白玉廣場上,一位老宦官,一位老人交手。
氣機之強大,令天地色變!
李佩甲心中怒氣滾滾,雖然只是五行境,但哪怕對上古武超凡武王的劉景都絲毫無懼。
我輩讀書人,何懼此等宵小之徒?!
稷下學府。
府主小院。
微風徐徐。
女教習蘇落櫻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的是一身青衣的趙鞅。
院子中心的芭蕉樹,在上下起伏,蕉葉拍打,劃著好看的弧度。
趙鞅坐在椅子上,手中展開大慶邸報,正在仔細的閱讀著,大慶邸報上報道的是這幾日江南所發生的大事。
裴同嗣和徐天則在江南大開殺戒,幾乎攪動整個大慶皇朝的風云。
江南被血洗,無數商賈權貴被抄家問斬,甚至江南涉及到的官員都被清洗了個干凈,連藩王呂王都落了網。
這一波大事,驚動了整個人族。
裴同嗣之名,也徹徹底底的響徹整個人族。
趙鞅看了許久,眼眸波動,有幾分激動,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感傷…
“老裴做到了。”
趙鞅疊起大慶邸報,輕笑了一句。
蘇落櫻坐在旁邊給他削水果吃,聽了他的話,不由抬起頭看了趙鞅一眼:“什么做到了?”
趙鞅輕笑,望著芭蕉樹,眸光中帶著幾許回憶:“當初我認識老裴的時候,他便說,天地黑暗,那他便用手中三尺青鋒,斬盡黑暗。”
“而如今,他做到了。”
趙鞅話語中,帶著由衷感到高興。
他與裴同嗣都是有理想的人。
裴同嗣的理想,是以手中三尺青鋒,開出一片清明的天地。
而他趙鞅的理想則是刺殺皇帝。
如今,他們的理想都實現了。
但是趙鞅還是有些落寞,他看著自己坐在輪椅上的身形,再也不服當初的強大。
肉身的殘破,導致他現在連雙腿都開始變得無力,連自動行走都變得越發的困難。
接下來,他的肉身還會加劇破敗,最后連動彈都變得困難。
趙鞅扭頭看著認真為他削水果皮的女子,眼眸中閃過一抹柔情,以及自責。
“府主去了皇宮,怎么到現在還沒有歸來?會不會出事了?”
蘇落櫻將削好的水果,遞給了趙鞅。
趙鞅接過,聞言不由搖了搖頭:“不會,府主如今的實力更上一層樓,雖然未曾跨足六合境,未曾踏足超凡,但是如今曹滿離京,在京城,沒有誰能奈何的了他。”
蘇落櫻聞言,乖巧的點了點頭。
她覺得也是如此。
如今的府主,很強的啊!
要知道,府主挑戰曹滿那一戰,早已經震動整個大慶皇朝。
如今稷下學府李佩甲之名,在武道界也是赫赫有名。
忽然。
趙鞅似乎心有所感,微微扭頭看向了皇宮的方向。
盡管如今的趙鞅修為全無,但是他的感應力卻依舊很強。
他抬頭望去,可以看到,皇宮上空,有浩浩蕩蕩的清氣在匯聚!
一如當初府主李佩甲戰曹滿時候那般!
浩蕩的浩然正氣匯聚成云,轟然落下,引得皇宮震蕩!
蘇落櫻則是猛地站起身,神色劇變。
“出事了!”
“這是府主在全力出手!”
“如今大朝師曹滿不在,皇宮中…還有誰能逼得府主全力出手?”
蘇落櫻有些震撼,有些疑惑。
趙鞅亦是眉頭緊蹙。
他扭頭看向了蘇落櫻,讓她去皇宮中探查一下情況。
蘇落櫻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趙鞅。
趙鞅則是沒好氣到了瞪了一眼。
“怎么?我趙鞅還沒到廢人的程度!”
蘇落櫻聞言,沒有再猶豫,身形爆掠而出,朝著皇宮方向飆射而去。
府主小院,微風徐徐。
趙鞅安靜的坐在輪椅上,怔怔的看著院子中心的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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