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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 世間安得兩全法

  寂靜,只剩天地一片春雨嘈雜。

  避雨廊內,武道宮的弟子,皆是怔神的望著這一幕。

  曹天罡,這位在他們心目中,堪稱年輕一代第一人,這是在與新武會的這位新人討論考題么?

  這種感覺,莫名的有些詭異。

  武道宮和新武會…應該是對立的。

  彼此之間的新人也應該是對立的才對,雙方都是在爭奪新晉武道家的名額。

  為什么曹天罡居然一出書樓,就徑直的找方舟聊考題?

  事實上,此時此刻,最尷尬的就要數南明宇。

  作為武道家康武的徒弟,南明宇自認為與曹天罡的關系算是極好,可是,現在他卻有種被曹天罡無形中狠狠抽了一巴掌的感覺!

  曹天罡在南明宇認知中,是比較高冷的人,不愛笑,不愛說話,不愛與人交流,就像是孤傲的寒梅,凌寒獨自開。

  然而,此刻,曹天罡居然主動和一個被他南明宇看不上的新武會的新人聊考題…

  南明宇感覺自己心目中的曹兄的高冷形象瞬間崩塌。

  原來,他一直都不了解曹兄。

  原來…曹兄不是不愛講話,只是沒有尋得能夠講話和交流的存在!

  南明宇很心塞。

  曹天罡不與他討論考題,卻是與方舟討論考題…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惺惺相惜。

  在學霸的世界里,能夠入學霸眼的,唯有學霸。

  簡單點說,能征服學霸的唯有學霸。

  所以…曹天罡認為方舟是和他一個層次的存在,所以才會找尋方舟討論考題。

  他南明宇,不配。

  南明宇不再喋喋不休,眉眼間,竟是有復雜的愁緒。

  曹兄,你開心就好。

  逐漸有嘩然之聲在避雨廊中響徹開來。

  哪怕是新武會一方,眾人也都是愣住。

  陸慈微微張開了嘴巴,錯愕的看著曹天罡,卻是發現曹天罡眼中根本沒有她,也沒有徐秀,以及其他人。

  似乎,在曹天罡眼中,只剩下了方舟。

  方舟微微愣神,看著完美臉頰上,滿是認真情緒的曹天罡,心中感覺有些詭異。

  不過,方舟倒是沒有拒絕曹天罡的交流。

  武道本就是在交流中不斷進步。

  有劍法曰游蛇,勁自丹田出,力發何處?

  對于這道題,方舟還是有自己的考量。

  “劍法游蛇,應該模擬蛇類的劍法,勁力自丹田中,但蛇身柔軟,劍法亦是柔軟,故而當用柔勁,我對柔勁稍有研究,力發當自腳掌,入七寸腰,最后入臂,遞送自腕,但主發力點,當是腰。”

  方舟面色淡然道。

  曹天罡聞言,微微頷首。

  隨后,曹天罡亦是把自己的答案說了出來,兩者的答案措辭雖然相互之間稍有不同,但是整體思路差別并不大。

  方舟聞言,亦是陷入思忱,兩人相互對照了番答案,心中皆是有數。

  而旁邊,武道宮的弟子和新武會的弟子皆是豎起耳朵,聆聽二人的對話,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則滿頭霧水。

  許多武道宮的弟子捂住胸口,面色難看。

  “我答錯了,我答的是發力于手腕,我是不是想的太淺了…”

  “曹天罡的答案不會有錯,那就是我錯了,我答的是發力于手臂,我還是不夠深。”

  “艸!我想的很深啊,我覺得這道題可能比較抽象,所以,我寫的是發力于心!”

  似乎有哀嚎聲在周圍傳開。

  陸慈用手肘頂了頂聽的津津有味的徐秀。

  “秀秀,你聽的懂嗎?”

  陸慈有點懵,方舟和曹天罡的交流,讓她有點迷糊。

  這就是天才的世界嗎?

  交流都不說人話的。

  徐秀笑了笑:“聽…聽聽得懂,我我我…我的回答與他們雖然稍有出路,但大體是相同的。”

  春雨仍舊在下,避雨廊中卻一片熱鬧。

  曹天罡自顧自的和方舟對答案,絲毫沒有顧忌到周圍武道宮弟子的心情。

  方舟也與曹天罡對答案,他對曹天罡也頗為感興趣,畢竟,兩人都是作答到了最后才交卷,如今答案對下來,前兩道大題的回答,竟是都大同小異。

  “第三道題,且評吾師之血脈武道,你怎么看?”

  曹天罡嘴角微微挑起的笑容,逐漸被撫平,他頗為嚴肅的看向方舟。

  這個問題,很重要。

  “血脈武道肯定不好,我等修煉氣武道,都看不上血脈武道…曹兄,這個問題,雖然難,但是實際上,考量的只是我等敢不敢作答的膽量。”

  一旁,南明宇聽到這個問題,頓時來了精神,開口道。

  然而,他剛說完,曹天罡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眸中毫無情緒,冷的像是六月飛雪。

  南明宇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事實上,曹天罡此時內心對南明宇只有一個句話。

  閉嘴,你懂個屁!

  方舟倒是沒有理會南明宇的話語,看向曹天罡,沉吟半響,看了一眼朦朧灰茫的春雨天色,緩緩道:“血脈武道有功有過,但整體而言,功大于過。”

  這話一出,周圍寂靜片刻。

  許多武道宮弟子錯愕非常,南明宇亦是愕然。

  若是他記得不錯,新武會和大朝師曹滿是敵對的吧?

  這小子,言語中,竟是在夸贊大朝師的血脈武道?

  曹天罡眼眸陡然精亮,目光灼灼的盯著方舟。

  方舟斟酌了下語句,道:“自大慶皇朝禁武至今,已過八百載,因焚書坑武的后遺癥,人族武道孱弱,人人難習武,如今,哪怕重新發布武道典籍,想要習成武功,也未必容易。”

  “傳統的武道,以及煉氣武道,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去打磨,而且成效慢,這是其一,其二需要天賦,并不是人人都能修行煉氣武道。”

  “而血脈武道的出現,降低了習武門檻,讓普通人也能夠通過血脈武道,成為武者。”

  “對于人族而言,血脈武道能夠快速培養武者,形成可以與異族對抗的戰力,這是最關鍵的。”

  “亦可以說,如今的人族雖然依舊孱弱,被異族所蠶食,但是,若是異族真的發動對人族域界的總攻,人族培養出的血脈武者,卻是能夠形成一股抵抗的力量。”

  “當然,弊端也有,血脈武道的弊端同樣不小,因為需要向異族購買精血,會導致大量的靈晶資源外流,另外,血脈武道在高端戰力的培養上,效果并不明顯,甚至可以說很糟糕。”

  方舟侃侃而談,有的是之前與流浪詩人交流時候所談及的話題,有的則是融入了他自己的思考。

  “血脈武道一旦踏足高端戰力,精血中所蘊含的意志會擾亂心智,影響靈智且不說,很有可能異族會在其上動手腳,使得高端戰力受制于異族,這是最為致命的,但這并非血脈武道之大過。”

  “故而,我個人覺得,低端戰力的培養,可用血脈武道,但是高端戰力的培養,更傾向于煉氣武道與武道家。”

  “世間安得兩全法,血脈武道本無錯,只是他的上限太低,而且連鎖反應也極大,越是強大的精血,或許越容易受限于異族。”

  “但大朝師推行血脈武道的根本目的,個人覺得,也不是為了增添高端戰力。”

  “人族如今血脈武道所形成的軍隊數量具體有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可以猜測,血脈武道的推行,讓人族擁有了與異族一戰的軍隊。”

  “師異長技以制異,并非不可。”

  方舟的話語聲并不大。

  嘈雜的春雨,也開始逐漸安靜下來,像是一個鬧夠脾氣的幼童,眼角帶淚,安靜的看著美好的世界。

  周圍人面面相覷。

  武道宮的弟子們,心情極度復雜。

  南明宇低頭看著地面,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似是在思索和思考著什么。

  方舟所評價的血脈武道,一改他們的認知,對他們的心神產生了全新的沖擊。

  曹天罡完美無瑕的面龐之上,突然涌上一抹興奮。

  他攥起拳頭,看著方舟。

  “很棒!”

  曹天罡口中迸出了一句。

  方舟一陣無言,卻見曹天罡后撤一步,寬袖揚擺,雙手于身前交疊,朝著方舟深深作揖。

  世間安得兩全法…

  曹天罡眼眸微微濕潤,他忽然有些理解老師了。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副畫面。

  畫面中,曹滿立于山巔,衣袂飛揚,背負雙手,眺望人間山河。

  面容上的表情肆意而張狂對他,道:“天罡,你知道什么是武道家的本質嗎?”

  “當全天下都不理解的時候,你依舊堅持著自己,這便是武道家的本質。”

  “別在意謾罵,別在意詆毀,明白自己的本心,身在黑暗心有光明,那這天,便遮不住你的眼。”

  那時候,曹天罡不懂。

  而如今,聽了方舟一席話,曹天罡卻是有些明白了。

  方舟一怔,亦是作揖回禮。

  春雨,閑亭,雨打桃花。

  形成一幅江南煙雨的山水精致,美的讓人沉醉。

  孫紅猿撐著油紙傘,護著卷題,在煙雨間,踏著青石板路,緩緩朝著閑亭而來。

  他的身邊,跟著幾位白衫的云麓書院教習,一同入亭。

  亭間。

  與老院長謝顧堂有說有笑的裴同嗣見狀,站起身,一擺藍衫,笑道:“評卷之事,裴某就暫時回避。”

  “老院長,改日咱們再聊聊詩詞。”

  老院長捋著白胡子,滿面紅光,口中咀嚼著詩詞,嘴角笑意不住涌出。

  “好詩啊,都是好詩…”

  “小裴啊,以后若有更多的好詩,多來與老夫分享,人老了,沒別的愛好,就是下下棋,賞賞詩。”

  “好。”

  裴同嗣一笑,轉身踏足春雨中,雨水浸濕藍衫,身形卻搖擺間,消失在了朦朧煙雨內。

  閑亭中,孫紅猿將卷題放在了石桌上,躬身道:“院長,此次來參加武道家考核的考生,除去犯了規矩被學生扔出去的考生外,所有答卷皆在此。”

  老院長坐在椅子上,看了孫紅猿一眼,道:“紅猿啊,你又扒了不少考生的衣了吧?”

  孫紅猿撓了撓后腦勺,露出兩個酒窩的憨憨微笑。

  “院長,都是他們自找的,我笑臉相迎,他們不給面子,那我只好按規矩辦事。”

  孫紅猿道。

  周圍的幾位教習,不由樂笑出聲。

  對于孫紅猿的舉止行為,也都有所預料。

  院長笑著搖了搖頭:“若是遇到女子,你也扒衣,萬一對方賴上你,可就不好收場了。”

  “來,審卷。”

  “三大題,甲乙丙丁四等分,需要有兩道大題甲等分方可過關,條件放寬點,只要不要太離譜,都可給過。”

  院長慈祥說道。

  筆試的目的,只是考察心性與武道基礎,并不是真的為了將眾人阻在門外。

  幾位教習和孫紅猿坐在石椅上,正色道。

  山外煙雨朦朧,閑亭內,審卷之人默然,只有春雨落黑瓦,裹挾著春風的微微聲與卷紙翻頁聲在輕響。

  春風愜意,讓人有種昏昏欲睡感。

  評卷的過程,并不復雜,院長負責統籌大局,孫紅猿等人負責評分。

  若是出現爭議,再交由院長決斷。

  事實上,總共也就百來張卷紙,評卷并不需要花費多長時間。

  老院長坐在一旁,喝著碧綠熱茶。

  忽然,老院長似是想到什么,對孫紅猿道:“把曹滿徒弟的答卷與老夫瞧瞧。”

  “另外,把那叫做方舟的小家伙的答卷也拿來。”

  孫紅猿詫異的應了聲,隨后開始在卷紙中翻找。

  找尋到后,將兩張卷紙遞給了老院長。

  老院長輕啜一口碧綠茶,撣了撣卷紙,瞇眼觀看起來。

  老院長先看的是曹天罡的卷紙,看了好一會兒后,才是放下了卷紙,笑道:“曹滿這家伙,從不收徒,如今收了一個徒弟,看來還不錯,這家伙收徒的眼光還是可以的。”

  隨后,老院長拿起了方舟的卷紙。

  白色眉毛一挑,目光落在了血脈武道的評說上,眼眸中倒是有些許精芒閃爍。

  許久,放下卷紙。

  老院長望著滿山春雨,眸光深邃。

  “世間安得兩全法…”

  一聲長嘆后,老院長笑了起來,眼眸中熠熠泛光。

  “風聲雨聲雷聲瀚海波濤聲,卻如何比得我人族金戈鐵馬氣吞聲。”

  “不知道有生之年,可否看到驅逐異族江山歸復,我人族天驕領兵策馬馳騁虛空,踏破諸族百萬天的盛景。”

  山岳之巔,有風有雨有青衣。

  趙鞅一席青衣佇立山巔,閉目,抱劍,無數春雨斜落而下,皆是于他頭頂之上扭曲,分散落開。

  裴同嗣一席藍衣,大笑間,踏空而至。

  望著趙鞅,慨然道:“蓄勢養劍呢?”

  趙鞅依舊閉目,像是塊頑石般不動:“殺皇帝的劍,自然是要養的鋒銳點。”

  “怕殺的慢,便被人阻了。”

  “狗皇帝的命,保的人還是很多。”

  裴同嗣尋得一塊青石,藍衫輕撫,掃去其上水漬,慵懶的坐下。

  “你是說曹滿?”

  “曹滿若是阻攔,你近不得那皇帝周身半尺。”

  裴同嗣道。

  趙鞅撇嘴:“我承認曹滿的確是厲害,但我不怕他。”

  “我就一條命,他難不成還能殺我個三四回?誰怕誰?”

  裴同嗣大笑起來:“今日卷題,院長出了一題,且評曹滿的血脈武道,你怎么看?”

  趙鞅依舊抱著劍,閉目不曾睜眼。

  “我等武道家雖然都看不上血脈武道,但,不得不承認,曹滿能夠借血脈武道,屹立武道家之巔…”

  “這道難不成還能差到臭水溝?”

  “不管什么武道,能壯人族,能殺異族,便是好道!”

  趙鞅閉目沉聲。

  裴同嗣聞言,大笑起來,趙鞅還是趙鞅,話糙理不糙。

  滿山風雨,竟是變得格外燦爛起來。

  春雨漸漸停息。

  碧綠樹葉上,沾染著雨珠,滑落至葉尖,渾源飽滿如露珠,驟然垂落在地,落在如鏡面的水洼中,泛起一圈漣漪。

  春雨結束,陰云漸散。

  有絢爛的紅霞自云彩之間擴散開來,明艷而燦爛。

  避雨廊中。

  武道宮的弟子們沉默無言,大家都在默默等待著筆試的結果。

  事實上,大家心頭都開始忐忑不安。

  方舟和曹天罡的對答案,對的他們滿心拔涼。

  雙甲?

  他們感覺能得雙乙評分都很不錯了!

  一開始,參加武道家考核的他們,信心滿滿,但是現在,他們發現武道家考核…真的是好難!

  他們可能連筆試都過不了。

  更逞論進入云麓書院的后山解武碑了。

  他們不配。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

  雨過天晴。

  但是,卻露出了晚霞,晚霞絢爛,猶如暈染的絲綢,拉扯出美艷的煙云。

  遠處,春雨洗過的山間石徑,晚霞投射其上,散發著絢爛的光。

  孫紅猿一席白衣,手中拿著一張紅色卷紙,笑靨如花的自山間走來。

  避雨廊中,所有人都精神起來。

  哪怕是閉目的曹天罡亦是睜開了眼,望向了孫紅猿。

  行至避雨廊前。

  孫紅猿望向眾人。

  “經過我等與書院謝院長的評定,筆試榜單已經出來。”

  孫紅猿的話,頓時引起了一陣騷亂,大家都是激動又忐忑,生怕自己落榜。

  方舟亦是深吸一口氣,有些小緊張。

  而曹天罡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完美的臉頰上,掛著嚴肅,朝著方舟點了點頭:“你不應該緊張,你必過。”

  方舟有點懵,為何你對我如此有信心?

  似乎感受到方舟的目光,曹天罡微微揚起下巴:“因為我也必過。”

  你必過,我就必過?

  你說的好有道理。

  方舟無言,想了想,指了指陸慈和徐秀,對曹天罡說道:“我擔心的是我的同伴。”

  曹天罡一怔。

  隨后,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遠處的南明宇,以及忐忑不已的武道宮弟子們。

  曹天罡完美的臉上閃過一抹糾結。

  “差點忘了…我的同伴是他們。”

  剛湊過來的南明宇,頓時感覺心口中了一根箭。

  南明宇:“…”

  望著匯聚而來的諸多參加武道家考核的眾人。

  孫紅猿臉上露出微笑,兩個酒窩深邃如旋渦。

  他高聲道:“開榜!”

  隨后,抖落紅紙榜單,有氣機自孫紅猿的丹田中涌出。

  那紅紙榜單,竟是懸空而起,漂浮于空!

  雨后的夕陽透過晚霞縫隙,斜照避雨廊,廊間彩霞漫漫,映照在榜單。

  一個個名字,散發著金光,自榜上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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