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災難的星火
這一夜格外漫長，當然城市中享受宴會的市民們并不在意。
他們通宵達旦的歡飲，要將最近一段時間人心惶惶的壓力都以享樂的姿態釋放出去。但在明亮的燈火照耀奢華宏偉的蘇拉瑪城的同時，一股暗夜寒風也在這座華麗的城市上空吹起。
高聳于河灣港口之外的暗夜之塔的封鎖直到黎明時才被解除，但并不是因為大魔導師和她的臣子們拿出了應對災厄的辦法，而是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在黑暗中統帥著一支角鷹獸騎兵降落在了高塔的穹頂平臺之上。
“哐”
穿著黑色精靈盔甲，背著沉重巨劍的庫塔洛斯·拉文凱斯大領主從自己的角鷹獸座鞍上跳下來。
在他身后，手持戰矛的黑鴉護衛們沉默著散開，那些身穿法袍的月亮守衛們則手持法杖站在了護衛后方。
訓練有素的軍隊在落地時就形成了方陣，護衛統領和月亮守衛的隊長分別站在大領主身側，人群中有個高大的年輕精靈格外顯眼。
他也穿著月亮守衛的法袍，握著晶石法杖。
但他和其他守衛不一樣的地方在于，這個年輕而剛毅的精靈有一雙在黑夜中也閃閃發光的琥珀色的眼睛。
他維持著沉靜干練的姿態，但在這高處看向黎明的蘇拉瑪夜景時，精靈法師眼中也閃過一絲懷念與期待。
他是在這里長大的。
他關心的人也在這里，盡管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城中的月神殿走一圈，但身為剛剛加入月亮守衛的新兵，他不能拋下自己的職責。
“情況屬實？”
面對帶著幾名大貴族前來迎接的大魔導師艾利桑德，拉文凱斯大領主毫無寒暄的打算，沉聲問了句。
“嗯。”
大魔導師也很明白自己這位上級的行事風格，她收斂起一切傲慢，語氣冷冽的說：
“我沒有告訴其他人，但那位異族皇帝并非孤身前來，他帶來了阿蘇納事件的唯一一個幸存者，也是您的好朋友。
納薩拉斯魔法學院的院長，帝國大奧術師艾爾婭·藍月女士。”
“藍月還活著？”
大領主戰盔之下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放松的笑容，但稍縱即逝，很快又恢復到了之前那冷靜的姿態。
他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月郡爵士和其他幾名大貴族，說：
“我沒時間和他們談話，讓他們盡快做好應對麻煩的準備，帶我去見見藍月，我要親耳聽她說。”
“好的，請隨我來，大領主。”
艾利桑德點了點頭，揮開一扇通往暗夜之塔內部的傳送門，又派遣自己的副官去告知貴族們大領主的意思。
在走入傳送門時，拉文凱斯回頭對身后的衛隊打了個手勢，兩名副官立刻了然。
“黑鴉衛隊接管暗夜之塔防務！”
黑鴉堡衛隊長轉身對自己的部下下達命令，月亮守衛的指揮官則揮了揮手，對施法者們說：
“月亮守衛接管蘇拉瑪內部魔網中樞，第一第二小隊前往護月堡壘，激活那里的傳送施設，為大規模軍隊通行做準備。
伊利丹！”
“在！”
那高大的，擁有琥珀色眼睛的年輕精靈大聲應了句，隨后他就聽到指揮官對他下命令說：
“你去月神殿區域，向高階祭司們傳達拉文凱斯大領主的命令，要求月神殿所有能戰斗的祭司們都做好戰斗準備。
我們需要他們準備好月亮井和可能需要用到的傷兵營。”
“遵命！”
年輕的伊利丹立刻接受命令，盡管表面嚴肅，但他心中還有點竊喜。終于可以在不影響軍務的情況下，和自己的心上人見一面了。
啊，贊美艾露恩。
“呃...”
暗夜之塔的一處安靜的休息室中，昏迷的艾爾婭·藍月院長感受到了外界的魔力刺激，她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休息室的穹頂，那華麗的風格繪制的壁畫是紀念永恒之井建立時的場面，而周圍點綴的紫色星月代表著這里是一位施法者的領地。
普通人很難從那些裝點中分辨出真實含義，但對于理論經驗非常豐富，堪稱行走的帝國百科全書的藍月院長來說，她立刻就分辨出自己到達了蘇拉瑪城。
并且在大魔導師艾利桑德的房中。
這讓她稍顯混亂的心智感覺到了放松，隨后便涌起一股抗拒。
放松是因為自己來到了安全區域。
抗拒是因為她和艾利桑德的私人關系很糟。
雖然都是深受艾薩拉女皇信任的大奧術師，但一向熱衷于政治并已取得高貴地方的艾利桑德和甘于平凡，躲在阿蘇納的學院中教書育人，從不涉足政治的艾爾婭·藍月院長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而且兩人的傳承也有所不同。
艾利桑德是最正統的上層精靈施法者，艾爾婭·藍月院長則師從那位以孤僻風格在帝國著稱的“隱士”大師梅特里閣下。
“艾薩拉...”
藍月院長躺在休息室的奢華床榻上，握緊了拳頭以無比的憤怒念出了這個名字，她試圖起身，但下一刻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摁在了肩膀，讓她強行躺回了床上。
“藍月，你需要休息。”
沉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藍月院長在聽到這聲音時便徹底放松下來。
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朋友已經趕到了自己身邊，這讓她再沒有了那種身處險境的危機感。
“拉文凱斯...”
藍月院長躺在紫色的枕頭上艱難回頭，她看到了坐在床邊，將戰盔放在手邊的庫塔洛斯·拉文凱斯大領主。
此時的大領主再沒有在外面那嚴肅的表情，他那英朗俊美的臉上掛著笑容，對自己多年未見的好友輕聲說：
“我在這，藍月，別怕，我在這呢。”
“阿蘇納...阿蘇納沒了。”
在看到信任的朋友出現后，藍月院長的眼淚和委屈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她顫抖著身體說：
“我的學院...我的學生們...沒了，都沒了...”
“真是個可怕的消息。”
大領主嘆了口氣。
他摘下手甲，握住了藍月院長冰冷的手，他說：
“我知道你很痛苦，藍月，但你現在必須告訴我實情。我和那熊貓人的皇帝談過，我從他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但相比一位異族的尊貴者，我更相信你。
我必須知道所有細節，關于女皇...關于艾薩拉在阿蘇納做的那些事，你必須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真的，都是真的。”
藍月院長不愿意再回憶那地獄般的景象，但她信任拉文凱斯如信任自己的導師一般，她閉著眼睛，讓自己回憶災難時刻，并語氣艱難的說：
“那個暴君因為法羅迪斯試圖阻止她墜入黑暗的幻想便大發雷霆，可惜我可憐的學生法羅迪斯是非常優秀的管理者卻并非一個統治者。
他的宮廷中出現了叛徒，導致他的計劃被艾薩拉提前知曉。
就在暴風雨降臨的時候，艾薩拉帶著永恒之井的力量出現在了納薩拉斯城。
她擊碎了她鐘愛的潮汐之石，釋放出毀滅性的力量摧毀了她的疆域和她的人民，還詛咒了他們。拉文凱斯，去找托塞德林。”
藍月院長緊握著大領主的手，她拿出了更多證據，她說：
“托塞德林那里有法羅迪斯送去的信函，法羅迪斯邀請他一起加入撥亂反正的計劃，托塞德林知曉這一切，這足以證明我們沒有說謊。
我們的女皇...
曾經的光中之光，曾經的精靈驕傲已經在黑暗的引誘下墮落成了暴君和怪物，一位先知告訴我，辛艾薩莉會發生可怕的事，你必須阻止...”
“我無法阻止，藍月。”
拉文凱斯大領主嘆了口氣，這位如山岳一樣支撐著精靈帝國的大貴族這一瞬的臉上寫滿了無奈與痛苦。
他本想隱瞞這個事實。
但在看到自己的好友眼中的痛苦時，他決定將自己剛剛得到的消息和盤托出。在旁邊侍立的大魔導師艾利桑德驚愕的注視中，拉文凱斯大領主低聲說：
“我無法阻止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已經來不及了！可怕的事已經在辛艾薩莉發生，那座城市...帝國的心臟與驕傲...
那里發生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從永恒之井的傳送門中涌出的名為惡魔的生物已將那里化作人間地獄。”
拉文凱斯大領主明顯感覺到藍月院長握著他的手在這一刻收緊，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副官艾利桑德心中的驚恐。
他回頭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大魔導師，低聲說：
“不會有錯的，是達斯雷瑪·逐日者麾下的一名年輕游俠冒死送出的消息，那個追隨女皇的大貴族目睹了一切之后良心發現，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將消息透露給了我。
逐日者告訴我，女皇...
女皇已經墜入了黑暗，已經無法回頭。
而她身邊的寵臣薩維斯更是已經成為了某種邪惡存在的仆從，我們不愿意面對這一切，但我們必須面對。
戰爭，開始了。”
“這不可能。”
大魔導師這一瞬如遭雷擊，她揉著自己潔白的額頭以一種難以置信的沙啞語氣說：
“我上次前往辛艾薩莉覲見女皇時，她還一切安好，怎么會這么快就...法羅迪斯是什么時候發現女皇的問題？
他為什么不把這消息通知給我？”
“你？”
躺在床榻上的藍月院長虛弱的冷笑了一聲。
被自己那位神秘的“弟子”施加在她身上的虛弱在一點點的消散，這讓藍月女士的理智飛快的回歸。
她看了一眼艾利桑德，說：
“以你對女皇的忠誠，法羅迪斯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你的第二天怕不是就要被女皇禁衛上門捉拿。醒醒吧，艾利桑德，現在已經不是質疑真相的時候了。
以女皇那種隱藏在傲慢之下的偏執，她既然放手任由惡魔屠戮人民，便肯定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打算，或許她下放給你的命令已經在路上了。
你覺得她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刻以這種手段毀滅阿蘇納？”
“發現反叛者之后的力量示威...”
大魔導師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大魔導師印璽，她臉色煞白的顫抖說：
“如果我們不服從，如果我們膽敢和法羅迪斯一樣試圖反抗，蘇拉瑪就會成為下一個阿蘇納...這，這簡直是瘋了！”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在這一刻響起，讓房中的三人同時回頭。
大魔導師甩手丟出一團冰渣在臉上讓自己強制冷靜下來，她看了一眼拉文凱斯大領主和藍月女士，伸手拿起手帕擦著臉，對門外說：
“進來！”
房門推開，臉色復雜的大占星師艾塔烏斯閣下捧著一張印有艾薩拉徽記的卷軸走入房中，他先向拉文凱斯大領主行禮，然后將手中的卷軸遞向臉色難看的大魔導師。
他低聲說：
“辛艾薩莉的通訊重啟，女皇的指令下達，這是給您的，大魔導師。
一起下發的還有關于法羅迪斯王子以及納薩拉斯城叛國的證據與宣判，那份宣判是發給帝國所有城市以及所有魔法王子的公開信。”
艾利桑德看了一眼被遞到身前的卷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直屬上司拉文凱斯大領主，后者正用一種幽幽的目光看著她。
這一瞬，大魔導師終于知道為什么大領主要帶著黑鴉護衛和月亮守衛一起來蘇拉瑪了。
房中的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
在沉默了十幾秒之后，大魔導師語氣干澀的說：
“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和女皇談談？法羅迪斯不是也想把女皇從黑暗的引誘中解救出來嗎？這或許證明我們不需要走到這么對立的一步。
或許，我們可以...”
“沒什么可談的了，我的副官艾利桑德。”
拉文凱斯大領主伸手將自己的護頸解下，露出了脖頸到肩膀那一道可怕的傷痕，就像是被某種怪物的利爪撕扯開一樣。
這是致命的傷勢。
“我在一個月前在自己的獵場被怪物襲擊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大領主撫摸著自己已經愈合的傷口，他低聲說：
“若不是那個叫伊利丹·怒風的年輕人足夠英勇，足夠警惕，恐怕你們在一個月前就要去參加我的葬禮。那么，猜一猜，艾利桑德，襲擊我的怪物是什么？
再猜一猜，它是誰派來的？”
“我知道了。”
大魔導師從大領主的話中聽到了他的決心。
她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盯著她的藍月院長，那位和她一樣強大的施法者藏在背后的手指沒準已經捏起了某個禁錮的法印，而此時已經被月亮守衛接管的暗夜之塔的魔法結界或許不再聽從自己的指揮。
她可以繼續忠于艾薩拉女皇...
但代價太大了。
更何況，一個能干出親手毀滅自己疆域和子民這種事的女皇，似乎也不值得自己用命來追隨吧？
在拉文凱斯和藍月院長的注視中，大魔導師抬起手指，觸碰到艾塔烏斯手中的皇家卷軸的一瞬，一團魔法火焰燃起，將那卷軸在瞬間付之一炬。
隨著灰燼灑落，艾利桑德也放松下來，既然已經選了邊站，接下來要做的事就很簡單了。
她看向露出笑容的拉文凱斯大領主，低聲說：
“我們能贏嗎？掌握著永恒之井又招來了異界盟友，還有那么多貴族為她服務的女皇，真的是我們可以擊敗的對手嗎？”
“永恒之井要被用來維持異界傳送門，那些服務于女皇的貴族們也不見得就那么堅定，我的朋友達斯雷瑪在暗中活動呢。”
拉文凱斯大領主站起身，扶著自己身旁的巨劍劍柄，他說：
“唯一麻煩的是那些異界惡魔...
但我們也有自己的盟友，熊貓人皇帝的大軍雖然無法越過大陸來支援我們，但他之前游歷巨魔帝國時已經向黃金之王發出了預警。
我們不必再擔心和巨魔的邊境沖突，艾露恩姐妹會一定會加入我們，埃雷薩拉斯和杉達拉兩邊我會去勸說，我也很有把握。”
“巨魔？”
艾利桑德表情瞬間變的古怪，她抱怨說：
“我開始后悔加入你們這邊了，真的，大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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