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英雄的史詩里,塞壬在唱歌
“你沒有辦法解釋波士頓如何堅持到這一步，今天晚上，凱爾特人和76人彼此間的恨意極其強烈，這讓比賽看起來像是美式足球和冰球。無數人摔倒，數名球員受傷，每個人身上都有數不清的瘀傷。這是我很長時間以來，見過的最激烈的比賽。”——《體育畫報》作家約翰·帕帕內克（Johnpapanec）現場筆記。
第三節的最后兩分鐘，比賽打得像是彈盡糧絕的兩支部隊用拳頭、腿、牙齒進行搏殺。
伯德強突J博士的防守，卻在禁區被道金斯撞翻。
這種沒理由的動作，明明是犯規但沒有被吹，很難精確計算今晚有多少個沒有響哨的犯規。
博士帶著球殺到前場，被全速追上來的桑普森用指尖蓋掉了。
跟在他們身后的安德魯·托尼拿下籃板，頂著桑普森的身體強行上進，哨響，21。
白瓊斯投籃被桑普森干擾，博士搶下籃板卻被馬克斯韋爾撞翻，道金斯本想最后一搏，卻讓伯德造成了進攻犯規。
原來這場比賽是有進攻犯規的。
路易想笑笑不出來。
阿奇博爾德持球從中路突破，他想分球，但視線被封住，上籃的身軀遭到外力的影響，根本無法把握住球，匆匆出手，身體重摔一跤。進攻籃板被馬克斯韋爾拿下，他漂亮地腳步晃過了道金斯，打板命中。
71比72
凱爾特人只落后76人1分，J博士嘗試中投不中，道金斯全力搶下進攻籃板，在時間耗盡之前傳給踩在三分線上的安德魯·托尼。
那個距離已經超出了他的射程，但他沒得選擇。
阿奇博爾德的防守沒有給到足夠的干擾，他壓哨的干拔，空心命中。
74比71
雙方進入了瘋狂的第四節。
從伯德攔截76人的傳球，得到他今晚的第六個搶斷，卻因重心控制不穩摔倒在地上卻還死死地抱著球直到看見隊友才傳開始，這一節比賽的基調已經定下。
路易看見76人堅定不移地打七人輪轉，而且道金斯五犯在身，其他人雖然驍勇，但人總會疲憊。
路易的視線落到克里斯·福特身上。
朗和伯德讓凱爾特人有了兩個空間點，這在80年代已經是奢侈的配置。
但凱爾特人場下還坐著一個空間點。
他能打兩個后衛位置，除了防守不硬，沒有別的問題。
克里斯·福特，他是個典型的白人球員，速度慢，防守差，技術好，三分命中率在聯盟前列。
現在，主打七人輪轉的76人，已經不具備上半場那么強勢的防守。如果把福特換上場，只當成空間點來用的話，他們的防守強度再高，也不會有什么效果。
因為防守強度講究身體對抗，如果他只是站在外線拉扯空間，你能如何呢。
路易快速地走到菲奇面前，分享了他的想法。
菲奇不喜歡讓福特換下阿奇博爾德的點子，但從Game5起，凱爾特人就是按照路易的思路調整攻防兩端的打法，并且都取得了效果。現在，他沒有理由否決路易的提議。
“就按你說的辦吧！”菲奇去找技術臺申請換人。
就在凱爾特人換人的瞬間，安德魯·托尼連續三記超出他平時射程的急停跳投，讓花園噓聲四起。
80比74
凱爾特人換上了福特，擺出了他們從未使用過的陣容：福特、朗、伯德、馬克斯韋爾、桑普森。
被中途換下的阿奇博爾德沒有絲毫的沮喪，成為了板凳區的拉拉隊長。
每次防守，蘭比爾都會站起來大聲咆哮，絕不讓隊友犯任何的錯誤。
不只是他們，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這支球隊從未如此團結一心。
J博士高難度的油漆區外轉身后仰投籃，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就像某種信號——勝利女神在對費城人微笑。
所以它進了！
82比74
約翰·朗持續奔跑，從三分線外跑進三分線內，再跑到底角位置接到伯德的傳球。
千鈞一發的瞬間，三分出手。
今晚的第三球。
沒有命中！
但他們拉開了76人的陣地，桑普森搶下了進攻籃板，暴力地跳起，在J博士的頭上灌筐。
J博士因承受不了撞擊而撞到了籃架上。
桑普森變成了凱爾特人的禁區守護神，他和安德魯·托尼一樣，都是一年級的菜鳥，他們都是這輪系列賽的關鍵先生。
給予J博士的上籃干擾，轉身蓋掉拿下籃板進行二次進攻的鮑比·瓊斯。
籃板球落到地上，他又奮不顧身地滑向地面搶到球丟給伯德。
播音員的聲音已經聽不清。
菲奇的怒吼融入了球迷的歡呼和吶喊聲中，路易從未置身于如此吵鬧的環境里。
球迷的汗臭味、啤酒味、黑人和白人混搭的體臭味、加上這老倉庫封閉的環境。
他們在全美國最糟糕的球館里打一場煉獄般的比賽。
路易一直在追尋完美的球隊，和那些可以成就完美，卻因球場外的各種原因隕落的球隊。
他現在很認真地在判斷，這支凱爾特人是不是一支完美的球隊？
他們有一個保守的傳統的暴躁的教頭，你可以說他不完美；
他們有一個盛氣凌人的二年級當家明星，他來自鄉下，自卑敏感又高傲堅毅卻總是喜歡做勉為其難的事，你可以斷定他不完美；
他們有一個被無數人寄以厚望的的超級新星，打了一個賽季的替補，在東部決賽上大放異彩卻連個籃板球都搶不明白，你理所當然地覺得他不完美；
Game5之前，他們還在為了各種事情吵架，教練指責他們不強硬，老隊員的態度過于懶散，核心球員遲遲進入不了狀況，被對手的新人王打得落花流水，大比分1比3落后，搖搖欲墜，你絕對有理由說他們不完美。
從第五場開始，有些事情開始改變了。
分差在1分和2分之間來回變化。
凱爾特人和76人都使出了自己全部的能量阻止對手得分。
福特沒有投進球，他出手了三球，一記三分，兩記中投，全都偏筐而出。他看著很鎮定，心情沒有受到影響，只是沒有手感罷了。
路易沒有讓菲奇換人，因為76人忌憚福特的射程，即便沒有得分，他也在瓦解76人的空間。
凱爾特人依然有口袋陣，但強度不比之前，因為桑普森需要顧及到很多方面。
J博士被得分的愿望逼的火燒眉毛，投進了價值連城的右側高位跳投。
88比86
最后一分半鐘，76人仍然保持著領先。
當伯德和朗、福特同時站在外線，76人選擇放空福特夾擊伯德。
伯德給福特傳球。
福特表現出了他的無私和大局觀，他看見馬克斯韋爾快速地沖擊籃下，因此，他把自己的投籃作為幌子，突然將球丟向籃下。
鮑比·瓊斯就像惡魔般臨近，他自知無法蓋下馬克斯韋爾的球，便決定將對手推入深淵——他狠狠地將跳到空中的馬克斯韋爾撞到籃架上，那一聲巨響所有人都聽得見，而施暴者是一個在場外無論走到哪都抱著《圣經》的圣徒。
“你個雜碎，給我撓癢呢？”馬克斯韋爾瞪著眼大叫道。
他爬了起來，穩健地命中兩記罰球。
88比88
1分14秒 76人的半場陣地進攻出現失誤，居然把球傳到了桑普森的懷里。
桑普森直接將球傳到伯德的手上。
伯德運到前場背靠J博士，突然，猶如傳說中背身狀態下無所不能的“珍珠”門羅，用摧毀一切的后轉身把博士的防守遠遠地甩到身后。那一刻，拉里·傳奇已經筋疲力盡，無堅不摧的意志驅動著他體內的能量使他跳到了最高高度，鮑比·瓊斯的封蓋打到了他的臉上，而他抓著球的右手，則使出全力將它當著瓊斯的面，砸進了籃筐內。
扣籃得分的剎那，球迷的咆哮聲已經令無數人失色。
伯德抓不住籃筐，摔到地上，他沒聽到裁判的哨聲，第一反應是起身回防。
裁判叫回了他，因為剛剛的進球是個21。
“拉里！”
“拉里！”
“拉里！”
路易無聲地看著場上所發生的，那就是拉里·伯德所做的，一個跑不快跳不高的二年級球員，奪走了Dr.J的MVP，在生死關頭，突破J博士，用對方所擅長的扣籃，打進了至關重要的一球。
罰球線上，伯德調整了下呼吸，出手。
“唰！”
91比88
這是凱爾特人今晚第一次處于領先地位，比賽時間只剩下49秒。
花園仍然吵的路易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這種極端的聒噪，卻讓他的內心變得平靜。
他的腦海里，沒有任何人的聲音。
他的眼睛看著比賽，看著桑普森上線夾擊逼出安德魯·托尼的傳球，看到J博士無可奈何地嘗試他一點都不擅長的遠投。
打鐵！
比賽時間剩下28秒，76人想要前場緊逼，伯德抓住了防守籃板扔出長傳。
馬克斯韋爾說過，他想成為第六場和第七場的關鍵球員，他或許不是最關鍵的那個，但他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他的確，是這兩場偉大比賽的關鍵球員。
他運球奔向前方，身后的白色閃電變成了白色惡魔，窮極全力追上馬克斯韋爾，給了他一個讓76人留有生機的釘板大帽。
然后，那球——
“福特撿到了籃板球！”
“他站在三分線外，選擇出手！￥#…￥”
克里斯·福特，這個無名之輩，東部決賽上的棄子，第四節的隱身人，連續投丟三球的他，在終場前14秒，投出了今晚的第四球——那是一記弧頂三分。
“唰!!!!”
絕望的費城人請求暫停，在三分線外孤注一擲。
安德魯·托尼為76人做出最后的掙扎——全場人的詛咒下，籃球彈筐而出！
時間還沒回到0秒，狂熱的球迷便已沖進球場，拉里·伯德雙手抱著后腦，高興得像個小孩在原地蹦蹦跳跳。
路易再次聽到了聲音。
明明聒噪的可以讓任何不在意這場比賽的人心煩意亂，但路易卻感覺，塞壬正把他抱在懷里，并在他的耳邊唱著動聽的歌兒。
他決定閉上眼睛享受這一刻。
因為，他聽到了世間最悅耳，最能代表喜悅的聒噪聲，以及，見證了一支完美球隊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