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機摩托車,西風道的絕大部分游民都沒見過。
他們唯一見過的,就是西風集市那些高層的汽車。
所以此時王瑤瑤和她的車成了稀罕物,走到哪兒都有一堆人遠遠的觀看。
王瑤瑤按照李辛夷給的地址,進入第九區后就一路向著陳小風的家去。
她渾身是傷,已經堅持不了太久。
辛夷姐說陳小風雖然有時候不是很靠譜,但還是可以信任的。
只需要千萬要記住的一點:千萬不能跟陳小風多說話。
此時陳小風的家已經被砸了個稀爛,而且里里外外都被守衛軍圍著,西風道的管理者雖然知道這個陳小風大概率不會回來了,但這么圍著也顯得有氣勢,西風道管理者臉不能丟了。
當時這些守衛軍還想進去看看能不能撈點油水。
就算是游民,那總還有點藏錢的地方,弄包煙錢也不錯啊。
但他們在陳小風家里一通翻找之后都快哭了:這也窮的太特么徹底了,別說錢,土豆皮兒都沒一塊兒。
這樣的家,老鼠進來了都得留下兩粒米才走。
“轟隆隆…”
王瑤瑤騎著摩托車遠遠的瞄了一眼,就從李辛夷家面前一閃而過,并未停下車子。
果然!
和辛夷姐猜的一樣。
陳小風的住處已經被發現了,得去另一個聯絡地點。
這些荷槍實彈的守衛軍們目送這王瑤瑤離開,雙眼滿是羨慕,相互之間也低聲議論起來。
“這車好帥啊,從來沒見過。”
“是啊,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可能是方舟吧。”
“這些都是大人物。”
“看看那穿著,看看人家渾身的血,看看背上那兩把刀和傷痕累累的車身,嘖嘖嘖…”
“咱們要不要上報一下?”
“報吧,這段時間風聲緊,寧可錯報也別不報,萬一和陳小風這小畜生有關系呢?”
車子從第九區駛過第八區,第七區,直奔第六區外。
王瑤瑤丟下車子后徒步前進。
第六區不起眼的破爛小屋。
陳小風手中端著一碗喝著肉湯一邊,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自己要怎么辦。
李辛夷當時說的五天時間。
送水的人沒到這里,那就是出事了,今天已經是第四天,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明天的現在,如果人還沒到,自己就和孔先生一起走了。
目前自己在這兒暫時還算安全,第九區動靜雖然很大,但是其余的區其實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過也難保不會突然戒嚴。
“嗯?”
屋內光線突然一暗,陳小風轉頭看向門口,恰好和王瑤瑤目光相撞。
“陳小風?”王瑤瑤說話聲音顫抖,十分虛弱。
“你是…”
“是不是陳小風?”
“我是…”
陳小風話沒說完,王瑤瑤一頭就栽倒在了陳小風門口。
他還想說“我是誰關你什么事”呢,沒想到這人強行打斷自施法。
陳小風:???
他人都傻了,這是個什么情況啊?
你好歹先說一句話,自報個家門再暈啊。
你以為你是李辛夷呢?
暈在我門口我就得救你?
然后陳小風又看到,暈在地上的王瑤瑤手在地上顫抖的摳出來了一個字:水!
“水?”
陳小風對這個字很很敏感,看到這個字在一看這姑娘的穿著,一個激靈,連忙站起來將王瑤瑤拖進了房間里。
在王瑤瑤身上一陣摸索后,陳小風臉上終于浮現出一抹喜色。
這個女人背后貼身的背包里面,有三個金屬瓶子,輕輕搖晃,瓶子里面都有液體晃動的聲音。
“你是李辛夷的人?”
王瑤瑤臉色蒼白如紙,已經沒有了力氣,聽陳小風這句話后十分吃力的點了一下頭,然后就暈了過去。
“喂,你別暈過去啊喂。”
輕輕搖晃了兩下,陳小風也沒轍了,只能先救人。
情況緊急,他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有別了,三兩下把王瑤瑤給剝的一干二凈。
看著王瑤瑤身上的傷,陳小風一下陷入了沉默。
渾身上下遍布著淤青和外傷,身上的骨頭看起來貌似也多處錯位,還有可能有骨斷骨裂。
這些傷看著就觸目驚心,陳小風在想這得是挨了多毒的打呀!
這時候陳小風也不再吝嗇,一口氣給對方喂了兩顆抗生素,外傷部分,則是選擇用藥膏涂抹。
抗生素能讓她受到的外傷不感染。
外敷的藥膏可以讓她的外傷加速愈合。
但陳小風知道,這些能看見的傷都不致命,真正致命的,是看不見的內傷。
每一道淤青之下,都代表著一次很重的鈍擊。
這人能不能活下來,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看向她的雙刀,陳小風猶豫了一下,拔出刀來,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拔出刀同時,刀鞘就有小股的血流了出來。
而原本鋒利無比的刀刃,此時卻遍布豁口和卷刃,還有刀身上也滿是傷痕。
這個人到底經歷了什么?
按理說,李辛夷派出來的人,肯定不應該很弱,十有八九是來的路上遇到了麻煩,而且還是不小的麻煩,否則怎么會一見到自己就直接暈了過去。
但會是什么麻煩呢…
陳小風的目光投向窗外。
現在天還沒黑,找醫生也要等天黑了再去。
又往爐子里丟了幾塊木炭,陳小風將肉湯往王瑤瑤的嘴里灌了一些。
還會吞咽,暫時還死不了。
李辛夷命大,她手底下的人也都命大。
真是絕了!
夜幕降臨,陳小風將王瑤瑤藏好,然后翻窗戶跑了出去。
第六區比第九區好的一點,就是第六區有醫生,而且據說還是一位醫術高明的一聲,他以前在第九區就聽說過這個姓田的醫生。
他打算去把這個田醫生給綁架過來。
“田醫生。”
田在光剛剛準備關門做晚飯了,突然門口出現了一個戴著連衣帽的男人,對方低著頭,臉都被帽子擋住,也看不清長什么樣子。
但這個時間,這幅裝扮,不難猜測,這人絕不是尋常的游民。
“你是…”
“帶上你的東西跟我走一趟,你是醫生,救死扶傷,我不想為難你。”陳小風慢慢抬起頭來,將自己的帽子往后取下。
田在光看到陳小風的時候,噌噌噌接連往后退了好幾步。
陳小風的照片已經灑滿了西風道九個區,但一直都沒有傳出陳小風被抓住的消息,不少人都懷疑陳小風已經悄悄離開了西風道。
現在突然出現在這里,怎么能讓田在光不驚訝?
不過震驚之后,田在光又重新冷靜下來。
“好,你等我,我去拿藥箱。”
說完后田在光就自顧自的往房間里走去,似乎也不害怕陳小風對自己出手。
進入房間,老婆抱著孩子擔心的問他,“外面誰在叫你啊?”
田在光眼中閃爍著一些晶瑩的淚光,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老婆道:
“我田在光命雖苦,但這半輩子都恪守本心,救死扶傷,所以能有個賢惠的老婆,有個還算聰明的兒子。”
說著,田在光捏了捏兒子的臉,又繼續道:
“我不過我是真沒想到啊,老天爺居然會給我這個死法!”
老婆急得直跺腳,帶著哭腔顫聲詢問田在光,“到底咋了嘛,你突然說這些干什么?”
“陳小風在外面,”田在光看了一眼門口,繼續道,“就是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第九區的那個煞星陳小風。”
“什么?”聽到此話,老婆頓時面無血色,“你…你…”
田在光忽的擠出一個笑容,“不過我也不一定會死,他是來找我給他朋友看病的,至少治好他朋友以前,或許我不會死,你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
說完,田在光搭上藥箱出門而去。
門外,黑夜中陳小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田在光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緊張,“陳先生,走吧。”
陳小風點頭,轉身和田在光并肩而行。
“在光!”突然,田在光的老婆手里舉著一把菜刀沖出來,滿臉眼淚的喊了田在光一聲,然后就要去劈砍陳小風,“我跟你拼了!”
陳小風手里捏著鐵錐,就要動手。
他現在不容許有任何一點意外發生。
“你如果對她出手,我立即就死在你面前。”
陳小風的念頭剛冒出來,田在光的聲音突然傳到了他耳邊。
“噌!”
就這片刻的時間,田在光的老婆一刀砍在了陳小風鎖骨位置,沒能破開陳小風的防御。
陳小風沒理會嚇傻了的田在光的老婆,而是看向田在光,此時的他手里捏著一把尖銳骨刀對著自己的脖子,臉上的輕松明顯褪去了不少,看向陳小風的眼神滿是敵意。
“陳先生,你被整個西風道通緝,這樣的情況下還敢露面找我救人,想來你的這位朋友應該與你關系極好,而且是受了極重的傷,
我如果死了,你的朋友不久后也會因為得不到治療而死亡,這樣對咱們都不劃算。”
這田醫生好大的魄力!
陳小風暗暗點頭,倒是有幾分佩服這個田醫生了。
在這里的這幾天時間,他從不少人的嘴里聽到過的田在光的名號,一水兒的正面評價,什么救死扶傷,懸壺濟世之類的。
如果沒有他,這一帶不知道得多死多少人。
他給人看病有錢收錢,有藥收藥,只要自己餓不死,他就愿意給人看病治傷。
據說他醫術很高,用那些路邊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就可以治病救人,有的人看著咽了氣,他就對著已經死了的人又吹又按,愣是把去了閻王殿的人給拉了回來。
和在第九區教書育人的孔先生相比,田在光在第六區的聲望就要高得多。
知識改變命運,這是說給有腦子的人聽的。
醫生治病救人,這是看在眼里的。
有沒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得罪醫生,特別是在這樣的世道。
陳小風終究是沒有為難田在光一家。
回到自己的小破屋,陳小風解開了蒙著田在光眼睛的布,將他帶到了王瑤瑤的面前。
“這就是…”
陳小風話還沒說完,田在光立馬就放下自己的藥箱,蹲在了王瑤瑤的面前,十分嚴肅道“好嚴重,這樣下去會感染的。”
“我給她吃了抗生素。”
“你竟然有抗生…”
田醫生回頭看著陳小風,話語聲戛然而止,守衛軍都敢殺的人,弄到一些尋常人弄不到的抗生素,不是很正常么?
“那就好那就好…”田醫生松了一口氣,繼續開始進入狀態。
又是給王瑤瑤把脈,不時看一看王瑤瑤的眼珠子,因為光線太難,他一度把眼睛湊到了王瑤瑤的臉上,陳小風幾乎以為他想占王瑤瑤的便宜。
“內傷太過嚴重,好的是并不致命,好的是這姑娘身上的骨頭都只是脫臼和錯位,并沒有出現骨斷骨裂等情況。”
在仔細檢查了王瑤瑤身上錯位的關節骨頭后,田醫生松了一口氣。
“所以呢?”
“內傷急不得,我先給她正骨。”
“急不得是需要多久?”
“三個月。”
“我等不了那么久。”
三個月?
這不就等于自己得在這兒照顧這個女人一整個冬天?
到時候人還沒痊愈,自己就得先被抓起來槍斃。
“你跟我說沒用,傷勢告訴我,她就是要休息這么久。”
田在光并沒有因為跟自己說話的人是陳小風就退步,態度反而強硬起來,對來病人,他向來嚴謹,除非病人自己放棄治療。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你可以把病人給我,但是你需要給我足夠的費用,食物,水,錢,都可以。”
“三個月你需要多少錢?”
陳小風心動了,他不能真丟下這個人不管,不然李辛夷肯定是會找自己麻煩的,但自己也不可能把她帶在身邊。
寄存在田在光家里,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
“你看著給。”
“三千塊錢,加上這只表。”陳小風直接了當的開出了自己條件。
當初他是想將表賣給王發財的,但沒想到王富貴在家里,他就沒有把表拿出來賣,現在正好用上。
“好。”
田在光沒想到陳小風這么大方,也沒客氣就把錢和表接了過來。
但他會答應可不僅僅是為了錢。
第一點是因為他是醫生,要他眼睜睜看著病人在自己面前不治而亡,這是他不允許的,但這個患者如果要住在自己家,自己也的確沒有多余錢口糧來養著她。
歸根到底就是必須要錢。
第二點就是自己答應照顧這個病人,陳小風就不會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出手。
這是田在光故意拋出的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
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雖然藏匿陳小風的朋友一旦被發現了是死罪,但是那畢竟是以后,至少自己現在能活下去。
如果能活著,誰想死呢?
而且大肆通緝的人是陳小風,并沒有說還有一個女人,或許西風道那些官老爺或許并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人。
田在光選擇賭一把。
賭命!
陳小風見田在光答應看,就開口道:
“既然如此,現在立即去你家。”
他沒有多少時間,頓了頓,又補充道:
“她是尋跡者,而且她并沒有得罪西風道,你大可放心的照顧她,等她好了,或許會給你們一個不一樣的生活。”
尋跡者?
田在光聽到重新發這么說,心頭一驚。
這世上,尋跡者對普通人,那就是傳說中的存在。
就像是田在光自己,走出西風道都是個大問題,尋跡者卻可以在方舟之間往來自由。
“我是醫生,救人的目的,不是為了錢財。”田在光表明自己的內心。
“那你把錢還我?”
田在光:“…”
隨著讓人牙酸的“咔咔”幾聲,王瑤瑤身上錯位和脫臼的骨頭全部被田在光復位。
然后陳小風用鋪蓋卷卷上王瑤瑤,先一步出發。
他也不怕田在光悄悄去舉報自己,除非這人不想活了。
畢竟打不過槍和子彈,但是要殺死一個醫生,對自己而言還是輕輕松松的。
田在光則是慢悠悠的收拾了自己箱子后王家走去。
傳聞中陳小風和傳說中見人就砍,殺人不眨眼。
田在光卻發現,陳小風和傳聞并不太一樣。
一個殺人不眨眼,窮兇極惡的人,怎么會在意朋友的死活呢?
怎么會冒著被抓住槍斃的風險,給朋友找醫生呢?
大概率,是以訛傳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