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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7你說這對嗎?(下)

  “替人跑腿送信。”

  吳賢不動聲色觀察院內擺設。

  乍一看非常樸素,仔細看寸土寸金。

  從屋外到屋內,從房梁到茶桌,所用石材木材無一不珍貴,沒有刻意雕琢打磨,整體仍保留著原生態的質樸。吳賢暗罵這老東西還挺會享受,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銀錢。

  他這點神色變化還能瞞得過魏樓?

  “老夫怎么說也是一手壯大永生教的元老,這點家底還是有的。即便不夠,沈幼梨還能苛待老夫?”魏樓對自己和大侄子的破壞力、價值有著清晰的認知,哪怕他現在還是勞改階段的階下囚,沈棠也得求著他安分,別到處興風作浪,還能讓他有生活困難?

  “您這養老生活倒也愜意。”

  “這就得問你的主君了。”

  四時八節都有當地官員上門探望慰問。

  不是郡守就是縣令,每次過來都很勤快熱情,不僅送來米面糧油布匹銀錢,還將他屋子清掃干凈,走之前做一桌子好酒好菜。該說不說,這不比親生兒女還孝順體貼?

  一開始,魏樓對這種諂媚瞧不上。

  不過,架不住街坊鄰里的誤會。

  庶民都以為這些官員是魏樓叔侄的后人。

  見他們當了大官還這么盡心盡力侍奉長輩,哪個不羨慕?也許是想借著魏樓這層人脈搭上官老爺,他們對魏樓叔侄相當熱情——諸如“你家兒子/女兒多有出息,多知道孝順,多體貼周到,不像我家的”——推己及人,哪個上年紀的老人不喜歡聽奉承?

  快樂就是比較出來的。

  魏樓將這些庶民心思看得透徹,一開始不解釋是他懶得解釋,之后不解釋是存心想看熱鬧,現在還不解釋——或多或少還是因為這些人的贊美確實能讓老人家心情愉悅。

  他心情一好,也樂意搭理一年到頭輪流來慰問的本地官員,這些官員一個個都受寵若驚。他們中大部分人不知道魏樓叔侄身份,只知道這倆是上頭都要哄著的棘手人物。

  順利安撫好魏樓叔侄,他們在吏部的考核成績也能好看一些,也算是雙向奔赴了。

  只要是合理需求,能做主的一律滿足。

  萬幸,魏樓的需求都不難。

  不外乎是附近哪條路不好走、哪戶人家的屋頂塌了沒人修、哪家無兒無女的賣菜老漢老太被刁蠻市霸搶走攤位、哪家老人被勒索…次數一多,官員也一個個回過味了。

  于是乎,本地府衙將“善待老人、敬愛父母”當做宣傳重點,鼓勵青壯關心父母,同時深入民間做調查,將老年人一一登記在冊,著重關照上了年紀還沒人照顧的老人。

  除此之外,還提供諸多福利。

  老人一般都會提前準備壽衣壽材,官府這邊也給窮困老人包圓了。老人要是在家中壽終正寢,官府給殮尸下葬,墓地也是統一的。每年清明中元,官府會安排統一上香。

  也就是說,官府給他們死后鬼生托底。

  無兒無女也不用擔心沒有香火吃。

  這消息一出,一眾老人高呼青天大老爺。

  恨不得聯名給父母官搞一把萬民傘!

  時間一長,這些老人也慢慢發現這一切都跟魏樓叔侄有關,對叔侄倆感激涕零,順耳的話不要錢往他們身上砸,給足情緒價值。

  沒事兒的時候,一群老漢老太就聚在附近曬太陽,打打毛衣下下棋,交頭接耳閑聊家長里短。不管他們話題從什么開始,最后都能用“魏老頭兒女孝順命真好”當結尾。

  魏樓用文氣將茶水催熱,伸手。

  “老夫的信呢?”

  真是沒有眼力勁兒。

  魏樓沒招呼吳賢坐下,他只能自己主動。

  拆火漆,取信紙。

  魏樓起初還以為這封信是侄子魏城寫給自己的,看到字跡就知道不是,是沈君的。

  這么多年,他跟沈棠幾乎沒聯系,有什么話也是讓侄子魏城代為轉達——對她,他心中仍有一點兒疙瘩。倒不是說魏樓不欣賞沈棠,而是讓他承認欣賞沈棠會讓他羞恥。

  今日主動書信,莫非是局勢惡化了?

  沈幼梨不得不放下身段求自己?

  這個念頭被他瞬間否定。

  他現在隱居的地方原先是高國的,從地理位置來看,不屬于康國這些年大力發展經濟建設的腹地,更貼近邊郡。外頭一有風吹草動,民間就會受到極大影響,而魏樓這段時間去市集采買,生活必需品的價格幾乎沒有波動。

  一目十行看完,魏樓臉色肉眼可見低沉。

  “信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吳賢實話實說:“我沒看過信。”

  鬼知道信上面說了什么東西。

  魏樓忍下想要叱罵“莽夫”的沖動。

  他是文心文士,不能苛求這些武膽武者都有腦:“中部分社暗中施行永生邪術。”

  吳賢點頭如搗蒜:“是真的。”

  還補充一句氣人的話:“不過,我知道的內容也是沈君告訴的,問我意義不大。”

  要是問他,他肯定只能說是真的。

  魏樓:“…”

  吳賢小聲道:“人,真的能永生?”

  魏樓譏誚冷笑:“你做什么白日夢?”

  且不說沒有,即便真的有,他拼了命也要將對方宰了!中部分社這群人藏得深啊,以前都光顧著沈幼梨了,忽略了這幫妖魔鬼怪:“秦少攸也是徹頭徹尾的廢物,腦子跟子孫根長反了是吧?這些妖魔鬼怪就在他眼皮底下,他光顧著溫柔鄉,活該被騙死!”

  “秦少攸?”

  “被人設計醍醐灌頂死掉的蠢貨。”

  魏樓第一次覺得對方早死也是好事,真要活到現在,還不氣死他?秦少攸被鎮壓中部大陸多年,身體無法離開,化身總能到處跑的。這么多年,居然沒發現分社的破事?

  光顧著享受啟國進貢的俊男靚女了?

  吳賢:“…”

  魏樓將信紙單手揉成了團,丟進火盆。

  吳賢小心試探:“先生的意思是?”

  魏樓痛快道:“此事,老夫管定了。”

  不是因為沈幼梨,而是中部分社這群人喪心病狂的行為觸及到了他的底線。觸及他底線的人,別說是這群妖魔鬼怪,就算是先主也無法原諒。他當年因為什么針對沈棠,自然也會因為同樣理由跟中部這幫蠢貨不死不休。

  不過——

  “啟程前,老夫還有一些纏絲要解決。”

  吳賢心中長舒一口氣:“這是自然。”

  他還以為要在魏樓這邊受到刁難,連腹稿都沒打完。魏樓主動開口出山,正中他的下懷,省事兒了。吳賢以為魏樓口中的“纏絲”是什么大事,怎料他只是帶著一箱金銀去當地府衙,收到消息的官員冷汗都嚇出來了。

  魏樓懶得理會對方心理活動。

  他將這箱金銀丟下。

  “老夫明日要出門一趟,這些是留給本地那些后生的,爾等莫要虧待他們。這里面有多少東西,花出去多少,老夫回來就要看到分毫不差的賬本。膽敢貪一分不該貪的,沈幼梨都保不住你們項上人頭!”他撂下這話,留下一頭霧水又戰戰兢兢的懵逼官員。

  屬官好奇:“后生?魏老的后人?”

  官員斜乜一眼不聰明的下屬。

  魏樓叔侄住本地多年,家中何曾出現過什么后人?對方口中的“后生”,自然是指那群跟他玩得好的老漢老太了。老漢老太就是掌中寶啊。也是,哪有氛圍組不討喜的?

  其實,魏樓此舉純屬多余。

  他不叮囑,官員也不敢懈怠的。

  屬官更加疑惑,道:“魏老瞧著比那些老人家年輕太多,怎么喊人家‘后生’?”

  那群老漢老太年紀最大的八十多了。

  魏老的年紀不得上百?

  “多聽多看少問,做你的差事。”

  屬官討了沒趣,灰溜溜去忙了。

  別看魏樓是個上年紀的文人,做事比年輕武將還要雷厲風行。安排好一切,在約定時間跟吳賢會合,一路施展言靈疾行,幾乎腳不沾地。回程時間比吳賢來的時間還短。

  魏樓對吳賢呼哧帶喘的樣子很不滿,刻薄道:“沈幼梨這些年用養豬法子養你?”

  豬都跑得比吳賢利索。

  吳賢:“…”

  雖說他這些年疏于武藝,確實不如年少時驍勇,但也沒魏樓說得那般不堪吧?老東西罵人怎么這么臟?心中有萬千怨念,不敢發。

  魏樓發出一聲嗤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入城后,吳賢明顯感覺到城內氛圍跟出發時不同,街上行人匆匆,士兵神色戒備。他一路縱馬直奔行宮,魏樓抬頭看了眼那個方向的天空,淡淡道:“沈君不在此地。”

  城內還殘留著沈棠的氣息。

  但可以肯定,人已經離開了。

  果不其然,行宮人去樓空,只剩少數幾個看守的宮人侍衛。不僅是行宮,城外駐兵也已經拔寨起營,不知所蹤。吳賢見狀只想罵娘,挪窩也不記得派個人來通知他一下?

  這就冤枉沈棠了,她留了人的。

  吳賢從對方口中獲得消息,這才知道始末——這事兒還要從荀定帶兵交贖金,帶回俘虜說起。眾所周知,交戰雙方約定好交換贖金俘虜的時間地點,交換期間暫停戰事。

  待雙方完成交易繼續開戰。

  稍微要點臉面的,都不會趁人之危。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萬一將事情做絕了,說不定哪天回旋鏢就打自己臉上。亂世亂了多久,這條君子約定就持續了多久,誰也沒有貿然去當第一個打破約定的人。

  偏偏,“勇士”誕生了。

  荀定帶著兵馬贖金提前一日抵達。

  敵人這邊,為首敵將生著一張兇惡面孔,右眼斜蒙黑色布條,左臉有數道交錯的褐色疤痕,好似幾條蜈蚣趴在上頭,讓人不敢久視。此人胯下坐騎是一頭長著獨角的牛,牛身覆蓋一身密不透風的厚重鎧甲,移動時似一座小島,龐大個頭帶給人極強壓迫感。

  反觀荀定就有些臉嫩了。

  敵將嗓門極大,一人就能達到沸天震地的效果。他問:怎是個嘴上不長毛的?

  荀定沒有回應對方的挑釁。因為某些原因,康國年輕官員都沒有蓄胡須的習慣,上行下效,這股風氣也影響到了民間,而荀定沒有蓄胡還有一個原因,女兒阿斗不喜歡。

  阿斗喜歡顏色好看的。

  胡子顯然不符合她的審美標準。

  荀定給副將使了個眼色,懶得施舍多余眼神給敵方武將,只是一味示意交易開始。

  亂世規矩,一手交人一手交贖金。

  糧食比錢珍貴,敵方開出諸多條件之中,有一條就是七成贖金折換成糧食——這也是欒信答應溢價三成的主因之一。康國境內流通的金銀銅鐵有七成都要烏州北州漠州三地產出,其他地方產量貧瘠。西南大陸剛收沒多久,境內情況還需要專人去勘測探查。

  全國上下窮得只剩下糧食了。

  剩下三成用茶鹽等物補足。

  這些東西都是戶部能短期湊齊的。

  荀定問道:我們的人呢?

  敵將那邊回答:放心,大多都活著。

  少數死在趕來的路上。

  大家伙兒都是亂世混過來的,應該理解。

  糧食珍貴,供應自家兵馬都不夠,哪里還能拿出多余的優待俘虜?沒將俘虜制成人脯充饑就不錯了。因此,不管跟哪家軍閥打仗,淪落成俘虜都不會有好下場。在被贖身之前,俘虜要面對的除了繁重的體力勞動,隨時隨地落下來的鞭打虐待,還有匱乏生活物資帶來的饑餓。餓死、病死、累死…死得悄無聲息。

  荀定命人去檢查俘虜情況。

  一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餓得眼睛發綠。這么冷的天,身上只有勉強遮蔽關鍵部位的碎布條,腳上連一雙草鞋都沒有。他們就這么走來,腳底板磨出不知多少血泡。

  要知道幾處飛地的守兵待遇不如康國嫡傳兵馬,但也沒有被虧待,一年也有兩身御寒冬衣,厚實保暖的鞋襪,平日吃用也沒削減。

  眼前這些——

  荀定心頭冒著火氣,只能隱忍。

  敵將命人送來話。

  人查驗完了,該他們查驗贖金了。

  驗糧兵卒一人一桿扦樣器,每一袋糧食都插一兩個窟窿,取出來的糧食都沒問題。

  鹽塊茶餅的成色都不錯。

  可以了,沒問題。

  俘虜步伐遲緩,就算被推搡著走也沒對面推來的輜重車快。前者還未過半,后者只剩四分之一的路。敵將掐著時間,眺望對面,冷笑著抬起手,又落下:全都做掉。

  今天去做了個發型,坐得屁股都疼了。

  發型丑,屬于想報警的程度,怎么敢收我這么多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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