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學旅行第三天。
多崎司起了個大早,沿著清晨無人的祗園街道開始晨跑。
花見小道就在晨跑的路線當中。
作為京都最古老的花街,這里保留了眾多江戶時代保存下來的建筑,也是現在為數不多能直接見到藝伎的場所。
清晨霧氣蒙蒙,兩邊的商鋪關著門。
多崎司從青石板路上跑過。
三三兩兩穿和服的女性帶著懷古風情迎面走來,那輕輕的一個不經意的躬身,嬌柔秀美的線條,不禁令人心情愉悅。
回到旅館,多崎司慢悠悠地洗澡,順便回憶一遍剛才路上背誦的意大利語詞句。。
對著鏡子梳好頭發,換上整潔的校服,才走去餐廳吃早餐。
鬧哄哄的餐廳一角,村上水色和二宮詩織正在討論今天的行程——昨晚就商量好了,今天兩組人一起行動。
多崎司端著餐盤環視餐廳一圈,來到栗山櫻良和棲川唯兩人對面坐下。
“早上好,二位美少女。”
“早上好。”(X2)
招呼聲中,一位有著淡淡的輕蔑,另一位有著淡淡的不自然。
對的。
害羞的那位是大哥。
昨天那種親密接觸純屬嗑藥之后腦子不正常的反應,今天清醒過來后,比說面對過來搭話的多崎司了,大哥現在只想換個星球生活。
多崎司用筷子夾起煎蛋,盯著大哥泛紅的臉頰:“精神好些了沒?”
“沒事,我先走了。”棲川唯端起沒吃到一半的早餐,就要離開。
“吃完再走。”多崎司扯了扯她的襯衣下擺。
“哦…”
大哥乖乖坐下,端起湯碗把面部遮掩起來。
可愛。
性格驕傲、言辭犀利的完美少女固然令人敬仰,但逐漸懂得了什么叫害羞的大哥,才真正令人開始著迷。
多崎司心情輕松下來。
大哥自有大哥的感情,他不好干涉太多。
好在她的性格足夠堅強,有足夠強大的心理去消化荒謬且痛苦的事實,然后收拾好情緒重新迎接自己完美少女的人生。
栗山櫻良眼神清冷地盯著多崎司,持續好長一陣時間。
就當多崎司準備打開系統面板,看看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漲到了11點時,部長大人才開口說話。
“傷好得挺快的嘛。”
“…你好意思提這茬?”
說起這個,多崎司就來氣。
這個可惡的女人,昨晚非但對自己的求救不予理會,甚至還找來了一根棒球棍給姐姐大人當兇器!
胸不大就算了!
連氣量也不大,這樣性格惡劣的女人,除了自己還有誰受得了她?
“我為什么不好意思?”栗山櫻良放下筷子,雙手交叉撐起下巴:“作為你的部長大人,作為那間寢室的使用權擁有著,你在里面瞎搞得到我的允許了嗎?”
她的表情就好像是教訓兒子時的碇源堂,語氣里充滿俯視和責備。
多崎司也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對視半晌,他說道:“來一局昆特牌吧,贏的人可以用腳踩對方的臉!”
“…夠無恥。”栗山櫻良沒憋住,微微別開臉,笑出聲來。
多崎司也跟著笑起來:“老實說,最好再拉上小唯一起,我愛死黑絲白絲一起上的那種幸福觸感了。”
“惡心得要死,麻煩離我遠一點,”棲川唯放下湯碗,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極度嫌棄的表情。“可以的話,請讓我變得普通一點吧,省得你整天煩著我。”
“這樣的話可太令人傷心了,棲川小姐。”多崎司重新拿起筷子,在吃早餐前,高聲吟誦道:“Totheworld誘maybeoneperson,buttome誘maybetheworld.”
(對于這個世界來說,你可能只是普通一人,但對于我來說,你可能是整個世界。)
棲川唯眨眨眼,不解地看著他。
意思她懂。
不過她不懂多崎司為什么要說這種沒意義的廢話。
“《雙城記》英文原版中的句子。”栗山櫻良手抵下巴,略帶一絲鄙夷地笑著,“也就能拿來唬一下你這種沒有讀過什么書,內心極度貧匱的人。”
棲川唯眼神掃了下她平坦的胸口:“讀那么多書,怎么沒見你充實起來?”
人身攻擊是不對滴。
但非常有效!
“冷靜…”
“部長大人,千萬不要沖動…”
“你打不過她的啊…”
吵吵鬧鬧的早餐吃完,一行人收拾妥當開始今天的行程。
早上八點半,嶄新的太陽將嶄新的陽光灑滿世界。
村上水色帶著另外兩個男生和D班的兩位女生落在最后,兩位第一美少女居中,二宮詩織和春日香苗夾著多崎司走在前頭。
京都的街道布局跟棋盤一樣整齊,不但道路筆直,連轉角都呈九十度。
這也沒啥奇怪的。
本來就是按照唐朝長安城的布局建造起來的城市。
從公交站里花了500円購買一日通乘車票,眾人擠上京都的公交車前往太秦電影村。
天氣晴空萬里,車廂里也明晃晃的。
“今天的路程,是太秦到洛西一帶的旅游區喲。”二宮詩織挨著多崎司,興高采烈地和他重復剛才商討的游玩路線,“第一站,就是太秦電影村!”
見她高興,多崎司心情也很愉快,便出聲問道:“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有制作精良的布景、影視作品里重現的吉原花街、池田屋等街景。”二宮詩織回憶著游覽手冊的內容,一件件地復述出來:“還有鬼屋、忍者館等游樂設施。游客也可以穿上電影里的服裝,實際體驗和拍照留念。”
車廂后排。
村上水色摟著大塊頭唐澤的肩膀:“可惡,多崎已經不再屬于我了!”
“現充通通爆炸吧!”
“沒事,我們三個可以在一起的。”
“唐澤你不對勁!”
春日香苗回過頭,提醒他們三位:“下一站要下車,你們不要忘啰。”
“春日同學也蠻可愛的。”眼睛男回頭和村上水色說。
唐澤抗議道:“沒有穿小裙子的村上同學可愛。”
村上水色指著自己鼻子:“我可愛?”
“嗯。”眼鏡男慎重地點了下頭。
春日香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話劇表演我也看了,村上同學穿小裙子的模樣確實可愛。”
公車在太秦電影村前停下。
包括來畢業旅行的學生在內,一大群觀光客從公車出口涌出。村上水色拖在最后,看著一群京都本地的女jk從眼前走過,滿腦子都是自己穿女裝時的模樣。
“來,kiki你的票”
“謝謝。”
“小櫻良,這張給你。還有大哥,這張給…”
“等等,”棲川唯打斷二宮詩織的話,“為什么喊我大哥?”
小可愛手輕輕拉著多崎司的袖子,化身人工小天真:“大哥是kiki的大哥,作為kiki的小老婆,當然也要把大哥稱呼做大哥的呀。難道大哥不滿意大哥這個稱呼?”
栗山櫻良微微別過臉,手掩著嘴角,身體輕輕顫動。
棲川唯咬著牙,一字一頓:“多!崎!司!”
“你們看,”多崎司抬頭看天,驚喜道:“好大的飛機!”
深邃高遠的秋日晴空,一架閃閃發光的飛機由西向東而過,白色的飛機云,將藍色畫布一分為二。
拿到票后,眾人排隊進入電影村。
一通過大門的安檢,就能看到東映博物館內的光之美少女展覽區,少女們沒興趣參觀,倒是幾個男的大呼小叫地沖上去,一個個合影拍照。
他們發出的夸張聲音,青春活潑毫不掩飾,迎來路人怪異、好奇、回味過去的目光。
再往前走,是一片江戶時代的風景街區。
路上不時和工作人員扮的武士擦身而過,還有準備去接客的花魁、突然開演的忍者殺陣教學,有游客路過時,工作人員首先斜眼覷一下,之后像表示什么似的約略揚一下手。
游客也同樣揚手致意。
穿過第一個游覽區,第二部分游覽區是一條商業街,兩邊有著一整排北歐的木頭房子,都是各種各樣的攤臺。
有汽槍射擊臺、有表演、有算命鋪,更多的還是數不清的小吃店。
攤位上擺著水晶球的中年女人揚手招呼多崎司:“被神靈關愛著的少年,請這邊來。可得注意喲,您的命運就要大轉彎咯。”
多崎司看了眼攤位前一次500的標牌,擺手拒絕:“抱歉,本人無神論者。”
“kiki,玩一玩嘛”二宮詩織拉著他的袖子,從一進入景區后,她的小手就沒松開過。
多崎司提醒她:“那都是騙錢的。”
“可談戀愛中的男女,不都是要經過占卜考驗的嘛?”
“你從哪得來的結論?”
“少女漫畫呀”
多崎司剛要去試一下,村上水色搶先一步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掏出500円硬幣拍到桌面上,另一只手摸上水晶球:“大師,請幫我占卜。”
占卜師看了他一眼,拿出塔羅牌:“占卜是抽這個的,水晶球只是擺設。”
“哦,抱歉。”村上水色表情難得正經起來,依照占卜師的指示,伸手抽出一張塔羅牌,蓋在桌面上。
“大師,我想測學業。”他說道。
占卜師看了眼他身上的高中制服,笑著點點頭:“都可以測試,請開牌吧。”
村上水色慎重地掀開抽中的塔羅牌。
XXLTHEWORLD(世界)逆位 七八個學生都圍了上來,好奇地看著。
占卜師對著塔羅牌看了一會,出聲說道:“您最近的學業和興趣愛好都處于低潮期、前景不樂觀、半途而廢、準備不足、懶散受挫、無法如愿以常。是否如此?”
“是是是!”村上水色驚訝地長大嘴巴,拼命點頭。
可不是嘛。
學習成績一直沒進步,足球部在夏天的全國大賽東京都預選賽第三輪就被淘汰,賭球輸光全部的零花錢。
日子過得也缺乏激情,間歇性地躊躇滿志,持續性地混吃等死。
就連好不容易喜歡上的釣魚,多崎司都不陪他釣了。
多崎司盯著那張塔羅牌:“好像還挺準的。”
“村上同學要好好活到二年級喲…”二宮詩織安慰似的拍了拍村上君的肩膀。
“大師,我該怎么破解?”村上水色誠懇地問。
占卜大師很溫柔地笑起來。
“這得加錢。”她說道。
村上水色二話不說,從錢包里掏出一大沓大額紙鈔:“來,全都給您,不夠我再加。”
粗略一看,不下10萬円。
占卜師臉上笑容更加柔和,更加親切了。
“想要破解,首先得找出你無法專注當前生活的原因。”占卜師說道,“至于原因,我們不妨從你接下來要測試的問題中尋找可好?”
“好,”村上水色點點頭,“我要測友情!”
占卜師神情專注地對著塔羅牌觀察許久,像是突然發現什么似的露出奇怪的表情:“從牌相上看,你的朋友大多都是泛泛之交、幼稚之情,又或者是金錢關系維持起來的友誼,缺乏可靠度。最親近的朋友,也因為其余的事情分了心,難以顧及到你。”
“對對對,太對了!”村上水色轉過頭,眼巴巴地看著多崎司。
那幽怨的小表情。
像極了一個被渣男玩膩之后,丟棄不管的可憐女生。
“欸,多崎,”大塊頭唐澤不樂意了,在一邊說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村上同學好歹也是為你穿過女裝的人,你不能這樣冷落他!”
頓時,周圍攤位的顧客,包括占卜師在內的人,看向多崎司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多崎司:“…?”
什么叫為了我穿過女裝!
這種歧義那么大的話,你能不能別亂講!
“我記得以前多崎君和村上同學的關系確實很好來著。”春日香苗輕輕地笑著,回想起五月的那堂料理課,“當時詩織和多崎君吵架,全靠村上同學的幫忙才能順利和好。”
“沒錯,詩織醬記得很清楚。”二宮詩織拉著多崎司手臂,湊到他耳邊:“kiki可不能忘記這份恩情喲。”
“…我,”多崎司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么辯解。
就算是沒怎么搭理村上同學,這也和他為了自己穿女裝這件事沒關系…呸,他什么時候為自己穿過女裝了,那是為了班級,為了班級啊!
占卜繼續。
村上水色問道:“那愛情呢?”
“您可有戀人,或者有喜歡的人?”占卜師問。
“都沒有。”
“基于這個答案,您的愛情預測結果為:不順利、不成熟、煩惱不斷、無法達成。”
“該怎么辦?”村上水色小心翼翼地問。
占卜師本想著再來一句“得加錢”,但忽然良心發作了下,也可能村上同學剛才是真的給得太多了,她便很親切地笑著:“您的一切煩惱的根源,在于內心不完全、缺乏主見、情緒控制力差、性格懶散容易放棄…”
春日香苗惋惜道:“原來村上同學有那么多毛病,以前都沒發現呢。”
村上水色撓了撓頭發。
臉色尷尬之余,他忍不住在在心里問自己:我有她說得那么差勁?
“知道問題出在哪,解決起來就方便了多。”
占卜師把塔羅牌收好,語氣溫和地解釋:“您抽到的牌是“世界”,這代表著已經到達到了目的,說明你一開始就擁有了大多數人都難以企及的先天條件,或是物質或是精神。現在看來是物質多點,但注意一點,世界也可能是意味結束及終點的意思。認清你心中想要的,堅定你真正的自我,才是你接下來要著力解決的問題。”
村上水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還真準啊…”多崎司呢喃一聲,內心有些躍躍欲試。
村上同學是那種標準的家里有錢但內心空虛的富二代,他無數次說過他自己不知道該過怎樣的生活,這占卜的結果,可謂八九不離十了。
“kiki,該你啦。”二宮詩織會笑瞇瞇地把他推到攤位前。
棲川唯和栗山櫻良也圍了上來。
占卜師眼神一亮。
眼前這位少年俊俏非凡,一舉一動都流露著超脫普通人的風采,看到他的第一眼,占卜師就認定他是條大魚,說不定這一單可以讓自己吃三年!
“被神靈選中的少年,”她把塔羅牌洗好,遞到多崎司面前:“請抽牌吧,讓我們共同見證您的命運將是如何的偉大。”
這中二滿滿的話一說出來,周邊攤位的顧客也安奈不住好奇心,紛紛圍觀過來。
里三層外三層,擠了一個大圈。
多崎司交出一枚500円硬幣,伸手抽出一張牌,直接攤開到桌面上。
VTHEHIEROPHANT(教皇)逆位 圍觀人群“嘩”的一聲。
他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就單純覺得抽中教皇肯定非常厲害。
“kiki,是教皇!”二宮詩織興奮地抓緊多崎司的手臂,完全不顧忌周圍人目光的她,很直白地把對多崎司的喜愛之情通過肢體語言表達出來。
多崎司奇怪地看著她:“詩織懂塔羅牌?”
“不懂呀。”
“那你那么興奮,萬一不好呢?”
“教皇一聽就很厲害啊,很符合kiki的身份呢。”二宮詩織一臉理所當然的幸福表情,語氣莫名的堅定:“就算是不詳的語言,kiki也肯定會迎難而上,成功實現對命運的大逆轉!”
多崎司欣慰地笑了。
對嘛。
這才是小老婆該有的表現嘛。
只需要盲目地崇拜自己,無腦地喜歡自己就好啦…粉切黑的什么,麻煩你不要再來了,難頂啊。
在他左邊,栗山櫻良收抵著下巴,盯著塔羅牌陷入沉思狀態。
在他右邊,棲川唯雙手抱胸,神情嚴肅。
在他正對面,占卜師觀察許久,輕嘆一聲:“等會我說得要是有什么不對,您可別砸我攤子,頂多我把錢退給您就是了。”
多崎司淡淡一笑:“請解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