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櫻一家度過了一個甜蜜的周末。
星野花見時而狂野,時而溫情,甜如糖漿一般的粘稠委實令人難以抽身離開。
周一回到學校,因為心情愉快的緣故,多崎司整個人都顯得光彩熠熠,神采顧盼飛揚,路過的學生和行人都控制不住視線,或偷偷或光明正大打量他。
北川學園本就時尚的秋季制服穿在身上,再搭配那張清秀俊美的臉蛋,人們會下意識認為他是哪個剛出道的偶像藝人,又或者是某個大家族的公子哥。
穿過坡道前的十字路口,多崎司在裝修的店面停下腳步看了一會。
透過裝好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裝修已經基本完工。小而精致的窗前庭院、原木桌子綠色藤椅、精巧的迷你花瓶里插著一朵朵黃雛菊、灰色手工陶瓷杯咖啡杯、處處充滿特有的日式清新情調。
看了一會,多崎司掏出手機給店長姐姐打電話。
“欸,幸子姐,起床了沒?”
“啊”
遠野幸子打了個呵欠,揉著眼睛:“剛睡醒,怎么了?”
“咖啡店叫什么名字想好了沒?”
“沒呀。”
“叫‘龜時間’怎樣?”
“為什么要叫這個?”遠野幸子打著哈欠坐起身,被子滑落,白皙嫩滑的肌膚暴露在初秋的空氣中,微涼。
“陽光燦爛的清晨,喝上一杯香味濃郁的咖啡,時光的流逝瞬間緩慢下來,如龜速前行。”
“依你依你。”遠野幸子懶懶地說著,“月中開業,到時候拉上你的小唯還有小櫻良,一起來拍宣傳照吧。”
“宣傳照?”
“嗯,打算讓把你們三個的人形立牌放在店門口當招牌。”
“不出聲就當你同意了啊。”遠野幸子想象著他現在無語的樣子,瞇眼一笑:“反正這店有一半是你的,為了自己的小金庫,請多崎君把她們兩個都拉來店里免費打工吧!”
“手機沒油,再見。”
掛掉電話,多崎司剛打算拍張照給小可愛。
“早上好,”村上水色從他左邊忽然閃現出來,撞了撞他的肩膀:“看這家店干什么?難道你也知道這里將來的店長是個非常nice的大姐姐?”
多崎司把被裝歪的書包重新背好,瞥了基友一眼:“你怎么知道幸子姐很nice?”
“前幾天放學的時候碰到她來看裝修進度嘛。”村上水色表情很歡樂,像說八卦一樣沒個正經,“當時我打著辦會員卡的幌子和她聊了一會天。可惜啊,這么好看的大姐姐居然說自己有男朋友了,不然我以后都打算天天泡在里面,欸,多崎你怎知道她叫幸子?”
“我就是她男朋友。”
村上水色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那穿著灰色秋季外套的百來斤肉,處于一種不知道該滾往何處的狀態,仿佛一件被遺棄在機場轉盤的行李。
“會有的。”多崎司安慰了他一句,視線看向剛剛從身邊走過的栗山櫻良,“早上好,栗山同學。”
周一的清晨,天氣晴朗。
黃色的電車轟隆而過,泛黃的葉子隨著氣流打轉,輕飄飄地落到行人的肩頭。
多崎司注視著那條一瀉而下的單馬尾,如鉛筆芯般閃亮。它的主人慢慢轉過頭來,它便如同隨風搖曳般飄起。
而后,少女以溫和的聲音說道:“你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這都能看出來,栗山同學果然聰明。”多崎司歪頭看著她那光彩熠熠的黑發,“現在就算讓我去做最討厭的事,也能保持非常愉悅的心情。”
“因為什么事?”栗山櫻良晶瑩澄澈的眸子瞪著他,陽光將她臉頰邊緣的絨毛染成一片金黃,煞是好看。
“被姐姐教育了兩天。”
“被教育很開心?”
多崎司滿足地笑著:“開心啊。”
“果然是個M。”栗山櫻良抿著嘴唇,凝視著他的眼睛。
看著多崎司無法反駁的樣子,部長大人輕蔑一笑,余光稍稍留意了下站在他身邊的村上水色。
“早上好,”
透明人村上同學剛開口準備打招呼,栗山櫻良直接轉過身,走上通往校門的坡道,裹著黑色長筒襪的腿部線條特別美麗。
“......多崎,”
“什么?”
“她是不是看不起我?”
“別這么說,”多崎司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不單單是你,她是看不起我們。”
“看不起你這種渣男是應該的,但憑什么看不起我這種清清白白的男孩子?”
“你別‘污蔑’了清白這詞。”
“我哪不清白了?”
兩人說話間,三五成群的學生從身邊路過,非常開懷地說笑著,一個男生忽然跳到同伴的背上,然后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啊,多崎你想個辦法讓我談戀愛吧!”
“花錢去租吧,反正你家有錢。”
村上水色沉默良久,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后,才開口說:“這可不行,初戀女友怎么可以花錢買呢,這是對愛情的褻瀆。就好比花錢買通裁判踢假球一樣,沒有意義!”
“等你想好了要和哪個女生談戀愛再和我說吧。”
“棲川唯。”
“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不不不,”村上水色趕緊指了指多崎司身后,解釋道:“我是說棲川唯來了。”
多崎司轉過身,等面無表情的金發少女來到身前后,才親切地打招呼:“小唯早上好。”
棲川唯看了看他,又瞥了眼村上水色,一言不發地超過他們。
“欸,小唯等等。”
“什么事?”
“幸子姐的咖啡店不是快營業了嗎,想讓你和我拍幾張宣傳照。”
“好。”
“栗山同學也一起。”
“不好。”
“拜托啦,回頭請你喝咖啡。”
“好。”
兩人慢慢走進校門,只留下村上水色一個人站在原地,表情僵硬地想著——明明是我先來的啊!
在鞋柜前換完鞋,多崎司和棲川唯一起走上樓梯。
二樓樓梯正中,一只很胖的橘貓在睡懶覺。
也許和學生混熟了,許許多多人從身邊走過它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多崎司路過它身邊時,低頭擼了幾把。
“喵”
胖橘懶洋洋地叫了聲,舉起小爪爪舔了幾下毛。
擼完貓,多崎司看向棲川唯,“月中要考試了,聽說還是全國聯考。”
“又要比?”棲川唯問。
“不了,老欺負你多沒意思。”
棲川唯略略翹起嘴唇,很不服氣的樣子。
她身材高挑,肌膚白皙。
白襯衫外面套一件寬松些的黑色外套制服,裙子底下是潔白的褲襪,整體給人的印象就是那種成績非常好,在學校和在家都經常受到夸獎的乖孩子。
多崎司忽然想起一段不知道那本書上看到的話。
有能力的孩子,因為其有能力而一個又一個沖擊本應由身邊大人達成的目標,這樣一來,就會由于過多地處理超出年紀的問題而漸漸失去作為孩子應有的新鮮的激動和成就感。
處于如此環境的孩子,不久就將牢牢關閉心扉,將心情的自然流露封在里面,而重新開啟這種關閉的心扉則需要漫長的歲月和努力。
棲川唯安靜等著他開口說話,那雙澄藍的眸子異常好看。
在路人同學的眼中,她對多崎司懷有好意和興趣,這點應該是準確無誤的。她看多崎司的眼睛同看別人時的眼睛,神采截然不同。
極為公正地說,多崎司本身也是極富魅力的美少年。
一表人才、聰明、什么都會、成績運動都足以讓人仰望;衣著干凈、舉止優雅、談吐帶點冷幽默,認識他的女性大多數都對他懷有興趣是毫無疑問的。
況且棲川唯本身就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美少女,這兩人走到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至少北川學園有一半學生是這么認為的,另一半則是不忘初心的多栗黨。
默然良久。
多崎司假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一起加油!”
“等了這么就你就只說這個?”棲川唯很疲憊似的揉了揉眼眶,冷淡地說道:“不用你提醒,我也會那樣做。”
“那我換個說法。”
“說。”
“一起加油考上東大吧。”
棲川唯驚訝地瞪圓眼睛,正面看他的臉。
自從多崎司搬出去之后,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的直抒胸臆,竟一時間有些難以應付。等上課鈴差不多敲響了,她才略紅著臉問:“不是在開玩笑?”
“不至于拿這種事開玩笑。”多崎司輕輕擺了擺手,“該上課了,下次聊。”
棲川唯靜靜點了下頭,眸子里漾出一抹光彩,仿佛深藍天穹下飄過的一縷云絮。
下一秒,多崎司又說道:“還有,學園祭上的賭約該兌現了,這次就不要被囚禁的公主了,改成墮落的圣女怎樣?”
“休想!”
棲川唯白了他一眼,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上五樓。
早班會課時,星野花見說起期中考試的事。
“這次考試是全國聯考,分文理科。考試的成績會作為你們二年級選擇文理科的參考項,請一定要回家和父母仔細商量后再選擇文科或者立刻。”
“另外,根據大家最終的偏差值排名,我會邀請一部分人的父母來學校進行三方會談。”
班上響起一片哀嚎聲。
多崎司左手撐在桌上,食指輕輕撫摸下嘴唇,目光隨意打量班上學生的神態。
選文科理科還是理科他不太糾結,反正還是星野花見當班主任就行。
午休吃過飯后,多崎司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圖書館走去。走廊外面的中庭,金黃色的銀杏葉子美輪美奐,花壇里盛開著黃色和白色的秋菊,社團大樓那邊傳來練習薩克斯的聲音。
站在架空走廊,看著校園的景色和來往的人群。
心想如果小可愛在就好了,但實際上已經一個半月沒有看到她的影子。那個聰慧的北海道少女雖然有時固執得很,但天性耿直,樂觀活潑。
午間的圖書館非常安靜,多崎司覺得是因為書把聲音都吸光了。
那么被書吸掉那瞬間發出的聲音又是怎么樣的呢?
當然不怎么樣。
簡單點來說,不是聲音消失了,而是空氣的振動被吸收了而已。
那么被書本吸掉的振動又會變成怎么樣呢?
不怎么樣,振動只是單純地消失掉而已,反正振動遲早要消失的,就好比這世上沒有永動......停,文藝青年腦子里時常浮現的亂七八糟念頭到此打住。
多崎司朝著柜臺走去。
戴著金絲眼鏡的優雅女性在里面看書。
一本非常厚的書,右邊印著拉丁文,左邊印著日文。左手依然夾著一支削得細細的黃色鉛筆,頂端帶有橡皮的那種。
多崎司乖巧地打招呼:“老師好。”
島本佳柰仰起臉,嘴角蕩漾出優雅的微笑:“你好,請問有什么問題?”
“我第一次來借書,”多崎司一副緊張害羞的樣子,“請問按照流程來走的話,第一步我要干什么?”
“讓老師想想啊”島本佳柰指間夾著鉛筆,饒有興味地打量一陣他的臉,“書庫自由出入。有要看的書,直接拿去閱覽室即可。借書要來我這辦理借閱手續,禁止拍照,禁止復印。”
聲音溫柔平順,只要聽到的人,任誰都不能不對她產生好感。
溫柔、漂亮、優雅知性、穿著談吐也總是十分高雅,正是那種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完美女性。
“這樣好麻煩,”多崎司苦惱地皺起眉,“老師有沒有簡單一點的手續?”
“可以給你開后門。”
“太感謝了。”
“要借什么書?”
“想借一個同學的檔案資料。”
聽到這個回答,島本佳柰似乎是早就有所預料那般微微地一笑,這溫柔的笑容與其說是美麗,倒不如說是美滿更為妥當。
“跟我來。”
說著,她拉起多崎司,往隔壁的房間走去,細細的高跟鞋敲擊在木地板上,“噠噠噠”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愜意。
房間她午休用的套間。
有張單人床,床頭柜上有讀書燈和鬧鐘,桌上有臺燈,單人床是北歐風格的小白木床,和第一次進來的時候一樣,有個大布朗熊玩偶在上面。
島本佳柰直接脫掉腳上的高跟鞋,然后兩人躺到床上。
小小的單人床不堪重負,發出“吱呀”一下酸澀的響聲。
百葉窗的縫隙瀉入初秋的陽光,中庭里傳來院里小鳥的鳴叫。
“枕著這里。”島本佳柰跪坐在潔白床單上,拍了拍自己膝蓋。黑色窄裙將那肥美的臀部緊繃繃地裹著,輕薄透亮的肉色絲襪下隱約可見細膩的肌膚紋理。
“謝謝太太的膝枕。”多崎司頭枕著她到膝蓋,愜意地瞇上眼睛。
島本佳柰將襯衫袖子挽到臂肘,摘下眼鏡,細細白白手指輕輕按摩他的兩邊太陽穴。額前頭發偏長,低頭注視多崎司時候,劉海偶爾會擋住視線,每當這時候她都會突然想起似的用手一撩。
按摩期間,兩人都沒說話。
感受著身體都舒適感,多崎司浮想聯翩。
在一起之后,多崎太太最大的魅力才展現出來,那就是她是一個表里完全不同的女人。
見過她的,都以為她是位高雅矜持的,性情偏向傳統的女性。
但實際上這和私底下的她完全相反,表面一本正經,端莊文雅的多崎太太,一旦進入了情愛的世界,就立刻變得難以置信的纏綿。
這一點多崎司非常有發言權。
晚上在家的時候,多崎太太經常毫不顧忌地只穿內衣在家里走來走去。臥室分開也無所謂,每當半夜想要時,她便會直接來多崎司房間鉆進被窩,并像小貓似的伸手摟住他的身體討要溫存。
按摩完畢,多崎司坐直身體靠在她懷里,后腦勺往下挪了挪,離開堅硬的鎖骨,枕在十分柔軟的胸口上。
“二宮家是什么情況?”他問。
“又是為了別的女孩才來找我嗎?”島本佳柰臉上掛著標志性溫柔笑容,語氣頗為俏皮:“干脆這樣吧,我以后晚上就睡這里,把房子讓給她們好啦。”
“別逗我了。”多崎司用后腦蹭了蹭她。
剛剛出了不少力,多崎太太現在的身體暖呼呼的,就像一塊剛出爐的奶油蛋糕般往外擴散帶有香味的熱量。
“具體什么情況,我這里也不得而知。”島本佳柰雙手從后面摟著他的腰,眼里漾出憐惜的情緒,“不過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一點,學校目前已經收到了她的退學申請。”
“她什么都沒和我說。”多崎司睜開眼,看向被百葉窗裁剪成細條狀的天空。
“那孩子性格很堅強,從不把自己的難處向別人說起。”島本佳柰臉頰貼在他額頭上,“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次她遇到了難以邁過的難關,已經到了無法順利前行的程度了。月中她會回來辦理退學手續,你要把握好這唯一的機會。”
“會的,”多崎司回過視線,看著她衣領下朦朧的內衣輪廓,“多崎太太真的好貼心,這種事都能用這么溫柔的語氣說出來。”
“沒辦法呀,”島本佳柰親昵地環抱他的身體,“從心靈到身體,再到名字,全都是多崎的了。關于事物的所思所想,當然要站在你的立場來看待。如果二宮就這樣走丟了,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我當然不能讓那樣的事發生。”
“你太縱容我了。”多崎司說著,伸出手指從發間碰到她的耳朵:“多崎司之所以會變成如今這個渣男,多崎太太你要負九成責任。”
“少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島本佳柰嗤笑一聲,手指揪著他耳朵:“請你懂得什么叫適可而止知道嗎,不然我就要和星野老師站到同一個陣營去了。”
“什么陣營?”
“當然是柴刀伺候!”島本佳柰穿著黑絲的直接踹過來,把他推下床,“行了,老師要午睡了,趕緊出去。”
多崎司爬起來,趴在床邊:“多崎太太越來越有韻味了,舍不得離開。”
“這倒也是。”島本佳柰輕點一下頭,“在街上走的時候,經常有男人色瞇瞇地看著我,在公園等地方散步時,常有人跑來搭話,說要我交朋友。”
“都是曹賊!”多崎司笑著罵道,“不過他們只能弄到手上,而我可以弄到手。”
島本佳柰白了他一眼:“我可是你的杰作呀,得意不?”
“一點都不得意。”
“這么說就是不關心我被人搭訕的事咯。”
“你理解錯了,”多崎司一本正經地說,“不得意是因為實在太在意這件事了,導致只想把你鎖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你。”
島本佳柰唇角漾出暖人心扉的笑意。
最喜歡聽的,就是他這種稀奇古怪的情話。在不知不覺中,這些話語變成了一張蜘蛛網,牢牢縛住自己,一動都不能動。
“油嘴滑舌!”
似笑非笑地罵了句,島本佳柰蓋上毯子,慢慢沉入到淺睡狀態中。
睫眉輕顫,呼吸平緩,睡相朦朧…在她這張睡臉上,鑲嵌著兩片蓓蕾般的芳唇和小巧秀氣的鼻尖,鮮明地浮現出來。無論是耳朵、頸項,或是手指,任何一個部分,只要看上一眼,牙齒就覺得發癢,簡直想咬一口…
多崎司輕輕地關上門。
走回教室的途中,他望著走廊外橡樹上的灰色鴿子,默默思考當下復雜的人際關系。
自己可以扮演冷酷的人,讓任何一個與自己交流的人都生不出太多的情緒。
其實一開始也是這么做的。
無奈的地方在于,與三位女高中生之間的糾葛實在太深了,已經到了很難斬斷的地步。
以后必須要注意。
一定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了,不然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麻煩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