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日,周四,晴朗的一天。
中午的時候,多崎司自己到食堂吃了午餐,一塊奶酪牛肉漢堡和一份炸薯條,喝了一杯可口可樂。這東西本來不太想吃,但一時間又不知道一個人吃什么好,所以稀里糊涂地就隨便點了份,
一邊啃漢堡一邊灌可樂,肚子很快就撐了。
踏上架空長廊,往社團大樓的方向前進。
午休時間,有不少社團還在抓緊時間排練,整個學校仍舊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來到ATF部門口,多崎司輕輕推開門。
“啊,你來了…”
島本佳柰回頭看過來,輕輕笑了下:“就這樣吧,禮物我也送了,不打擾你們咯。”
說完,她徑直走向門口,擦肩而過時,還不忘朝多崎司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多崎司回了個勝利的手勢。
活動室內還有兩個人。
栗山櫻良余光注意到他走進來,僅僅是瞥了一眼,便看回自己手中的紙張,不知道上面寫有什么東西。
另一個人星野花見,她坐在窗邊,手掌撐著下巴轉過來看多崎司。
先露出“給我注意一點”的表情,后來大概是覺得“今天是小櫻良的生日就讓他放肆一次吧”,便面帶笑容對多崎司點頭。
多崎司也對她點了下頭,坐到兩個女人對面,接著,星野花見手托著下顎宣布道:“今天下午放學后,你去小櫻良家里一趟吧,她爸說要見提前一下你。”
“......見我?”多崎司的視線,被她纖細的手指以及好看的臉蛋吸引。
“嗯。”她懶慵慵地回答,“具體要怎么應對,你那么聰明應該不用姐姐提醒吧。”
“該不會是岳父見女婿吧?”
星野花見稍稍盤起雙手,展顏一笑:“是不是最近我變得寬容了,才讓你以為自己有機會騎到我身上?”
即使窗外的光明將她照得燦爛美麗,但那愉快面容卻比黃昏的天空黑暗。
“只是一種猜測嘛。”多崎司往后挪了一點,賠著笑說:“我好栗山大臣又不熟,忽然說要見我,這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對不。”
“就只是隨便聊聊。”星野花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下,然后回過頭雙手捧起栗山櫻良的臉頰,像搓面粉團子一樣揉成了各種形狀。
“小櫻良十六歲了哦,開心不?”
“......開心”部長大人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僵硬起來。
“今晚多崎要是敢不老實的話記得告訴姐姐,回頭我再收拾他。”
“......能松手嗎?”
“手感好棒,讓姐姐再揉一會嘛。”星野花見樂呵呵地笑著,臉蛋湊上前仔細觀察栗山櫻良的容貌,表情頗有種老母親的驕傲感,“和剛認識你那會比起來變化蠻大的,越來越漂亮了呢。唔,就是胸的發育還跟不上,小櫻良加油啊,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栗山櫻良頓時張紅了臉,眼眶微微濕潤,也不知道是窘迫還是因為難過。
反正多崎司是挺替她難過的,以至于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把部長大人被蹂躪的場面記錄下來。
“花見姐,”她無力地說道,“要揉可以,能把多崎司的手機收了再揉嗎?”
星野花見側頭看過來,小男友正歪著頭,事不關己地看著窗外發呆,秋日的晴空深邃高遠,一條白色的飛機云延展著通往遠方。
栗山櫻良借此機會逃離魔爪,挺直腰桿坐好。
但她下意識地用手捏著裙擺,稍微往下拉,這個微小的小動作給人一種她現在很緊張的感覺。
蠻孩子氣的,多崎司心想,就如同部長大人這些天的情緒變化一樣,像一個玩伴被別的孩子搶走了的小孩那般鬧起了別扭。
說起來也奇怪,對待一個人的感情,總是會根據對方的反應而經常發生微妙的變化。
時而動搖、時而困惑、時而膨脹、時而消失、時而失望、時而不悅;很多感情本就不該誕生出來,但如同偷吃禁果的亞當夏娃,真的很難從理智上加以控制。
“姐姐先回去啦。”星野花見站起來,摸了下栗山櫻良的頭發,接著掏出自己買的發帶,邊扎在她那條長長的馬尾上,邊在她的耳邊說:“生日快樂。”
“嗯,”栗山櫻良吸了下鼻子。
星野花見瞅了多崎司一眼,轉身走出去 多崎司心領神會起起身,跟著她來到走廊上。
“放學后你先去櫻良家,衣服我會讓人送過去的。”
“衣服不都被你燒了嗎?”
“又重新買了。”星野花見沒好氣地說道。
多崎司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喟嘆一聲:“姐姐今晚真的不去嗎?”
“不去。”
“有很多好吃的,比如最頂級的金槍魚刺身之類的。”
“吃金槍魚體內容易積淀水銀,”星野花見抱著雙臂,眺望中庭里的橡樹:“四十歲以后容易得心臟病,頭發也容易掉。”
“......你個吃貨還會說這種話?”
“有問題嗎?”
“沒問題!”多崎司乖乖地迎合她,接著才問:“是怕自己身份不適合嗎?”
“知道還問出來干嘛,”星野花見朝著額前的劉海吹了口氣,表情頗為好笑地說:“當初你放棄回棲川家當少爺的機會,一心一意跟著我這個極道頭子混,姐姐就是被這種蠢的要命的想法感動得一塌糊涂,才會死心塌地喜歡上你的,你說我傻不傻?”
“已經被我騙到手了,”多崎司搖著頭說,“姐姐大人現在后悔也沒用了啊。”
“行了行了,學校里別胡亂說話,我回辦公室備課了。”
“老師慢走。”
星野花見微微的一笑,踩著高跟鞋往教室辦公室走回去。
多崎司回到活動室,栗山櫻良依然坐在靠窗邊的位置,手里拿著筆在些什么東西。
窗外陽光燦爛,將她的側身至于光明之中。
多崎司腳步悄悄移動到桌子邊,看到她忽然停下書寫,像是在斟酌字句那樣,手指夾著中性筆筆,下意識地轉來轉去。
見她這心無旁騖的樣子,不由的很想向她搭話——無論什么話都行。最好就是那種空洞無聊的廢話,插科打諢的傻話。
于是多崎司把臉湊過去,開口說道:“你說我把收購微軟這個目標列為人生理想怎樣?”
栗山櫻良稍稍抬頭,用疑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接著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是在和我講笑話?”
“開個玩笑。”多崎司清了清嗓子,認真地說:“是這樣的,我打算在有生之年為人類登錄火星貢獻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看著他裝出鄭重其事的表情信口胡謅,栗山櫻良瞇起眼睛,冷笑著說:“你要是閑得無聊,請回去和你的委員長談天說地,要不就去操場跑上十圈八圈,無論想干什么都好,唯獨別在這里打攪我的思路。”
“哪都不去。”多崎司說著,去廚房倒了杯橙汁喝,隨即打開冰箱找到剩下的半包椒鹽餅干,嚼了幾片。
餅干有點發潮,口感全無。
洗好杯子,他折回到窗前坐下,才說出下半句:“今天除了你的身邊,我哪都不去。”
栗山櫻良定定盯著他的眼睛來看。
那視線甚是尖銳,真有點擔心把眼睛刺穿,但卻逐漸恢復到了以往的那種——明白了,多崎司心想,當自己被拉去當執行委員后,她覺得自己開始變得可有可無,才會鬧了這么多天別扭。
果然還只是個孩子,內心也是‘被需要’的。
栗山櫻良盯著他看了許久,視線平和下來,說了聲“傻氣”,低頭重新寫剛才的東西。
“寫什么?”多崎司湊過去問。
“回二宮的信。”
“回信?”
“對,她說想試下這種古老的溝通方式,就給我寫了封信過來。”
“讓我看看。”
遲疑了幾秒鐘,栗山櫻良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寫滿字的信紙給他。
小櫻良好 溫度開始一天天下降了,陽光也開始變得微弱起來,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哦。
北海道的樹木已經開始落葉了,東京的呢?依照詩織醬的地理知識來看,東京是會晚一個月進入落葉期的吧,啊......我還是更加喜歡東京炎熱的夏天。那好似熱得要融化掉的柏油路,熾熱陽光下的高層大樓,還有百貨公司與地下鐵站里冷得過分的空調呀!
前些天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變成了一只靈巧的小鳥。穿過一望無盡的田園,穿過人們居住著的屋舍,穿過津輕海峽,茂密的森林之中穿過一條光線,是電車。我跟著電車一起飛,穿梭于被電線覆蓋著的都市夜空,拍打著翅膀高高地盤旋在大樓之上。
像是向著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飛過去那樣,鳥兒小小的身體向高空飛去,密集的燈光好似星星一樣閃爍著。很快,我的身體穿越云霄,沖過灑滿皎潔月光的云海,朝著無盡的天穹飛去,然后......
詩織醬從被窩摔到了地板上,好疼╥﹏╥
對了,小櫻良的生日快要到了呀,生日快樂(▽)。(一定要原諒身在北海道的詩織醬沒法給你送生日禮物。)
可惡呀,我想回東京。
第一次有可以參加學園祭的機會,就這么錯過了......
因為這個事,我偷偷哭了好久,不能把這告訴kiki哦。那家伙太渣了啊,居然和島本老師合租了,氣死了,這段時間都不想和他說話!
最近我還在學著做漢堡牛肉餅,廚房香香的氣味和菜刀切洋蔥的咚咚聲真的是充滿了生活該有的樂趣,很令人歡喜,有機會我親手做給小櫻良嘗一下,保證讓你吃了還想吃。
就是不知道是你來北海道找我,還是我回東京找你了。
看完信,多崎司心中的情緒起伏有點大,但又找不到地方宣泄,只是手握著信紙,茫然地看著對面。
“沒說一定不回來。”栗山櫻良抬起頭,銳利的視線釘在他臉上:“別在我面前擺出這副生離死別的樣子!”
比起情緒滿滿的眼神,她的語氣顯得很淡然,聽不出有多生氣。
“你回信寫的什么?”多崎司松了口氣,看向她面前的紙張。
“秘密。”栗山櫻良抱著手臂,露出高高在上的微笑,“我和你小老婆之前的秘密,為什么要讓你知道?”
多崎司直接伸出手,趁其不備迅速把信紙搶了過來。
體力只有區區4點的部長大人,不值一提。
“你找死!”
“安靜,別打擾你的部員看信。”
在少女逐漸朝著恐怖靠攏的眼神中,多崎司已經快速瀏覽了一遍信紙上的內容。
感謝來信 目前已經很認真地拜讀了,除了做夢這一段外,別的行文著眼點誠然有趣,但情景未能躍然紙上從。總體上看這封信可以打70分,行文水平有所提高。戒急戒躁,繼續努力。
說起漢堡牛肉餅,我想起港區的一家店。有次我一個人去吃,那店里漢堡牛肉餅竟有8種之多,店內裝修風格別致,是夏威夷風情的,女招待都挺可人的,穿很短的短裙。
當然,我可不是為了研究飯店的裝修和欣賞女招待的美腿。我僅僅是去吃漢堡牛肉餅——吃什么風味也不是的普普通通的漢堡牛肉餅。于是便告訴服務生,說我只要普通的牛肉餅。
服務生很客氣地和我說,對不起,本店只有XX風味的牛肉餅。
當然,我不能因為這點去責怪這位女服務生。
因為食譜不是她定的,就像她每次邁步時候都能讓人瞧見大腿根的制服也并非出于她的自愿而穿上。于是我微微一笑,要了所謂夏威夷風味的漢堡牛肉餅,餅上灑滿了菠蘿塊。
看吧,人生就是這么奇妙的,你想要的東西,往往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
就好比我需求的是只是一份普通的,沒有什么奇怪味道的普通漢堡牛肉餅,而在某個時候命運卻只能提供一份加了菠蘿的夏威夷風味漢堡牛肉餅給我。
說起多崎司現在住的地方,還是我幫他挑的。
在小田急鐵路沿線地段,房間干凈利落,很適合有孩子的家庭。
住在里面,可以一起吃漢堡牛肉餅,喝咖啡,從二樓所在窗口看著小田急線列車駛過。
天氣好的話,周圍的庭院還有很多人晾曬被褥床單,時而傳來拍打被褥的砰砰聲,聽起來很愜意,有機會你不妨上那住一段時間。
聽著那些聲音,我會想到,如果我沒有認識多崎司,他還會住進哪里嗎?
想象著五年后,長大成人的我搭乘小田急線電車通過附近,望向鐵路兩旁排列的低矮民居,會不會其中有一個是那個我不認識的多崎司的?
他未必會住在那里。
如果住在那里的話,肯定會邊聽著音樂,邊一遍一遍地熨燙襯衣,直到沒有任何皺褶。我非常確信這一點。
要問哪里來的確信?
這或許不是學術上的問題。
答案無從得知。
無論年紀多大,無論閱歷多豐富,不知道的事也是很多很多的。我從列車窗口定定看著那些不認識的民居,有時覺得所有窗口里都住著對我很重要的人,有時又覺得一個都沒。
畢竟窗口這東西啊,實在太多了。
等你的下一封信。
放下信紙,多崎司眼神極為怪異地看著栗山櫻良:“你說這些東西,讓詩織怎么回你?尤其是第二段的70分,你這人真的一點都不會和同齡人打交道的嗎,這等于一開頭就把天聊死......”
部長大人的眼神開始向黑化狀態演變,于是他非常干脆地站起來。
“晚上見!”
匆匆擺了下手,多崎司抬腳就開始逃命。
“你今晚死定了!!!”栗山櫻良紅著臉,沖他的背影大聲吼了起來,平日里高冷黑長直的形象頃刻間消失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