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清風,朝陽緩緩。
江琬站在這條通往沅陵城的荒徑之上,含笑看過來。
茅山派眾人一下子心就定了,道士王鶴鼓起勇氣,對著江琬深深一揖,他身后茅山眾人也連忙跟著行禮。
王鶴提起一口氣道:“王妃大義,小道…”
他頓了頓,終是又感激又慚愧道:“倒是小道過于小人之心了,我等的確有事相求。”
江琬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等他繼續講明所求。
王鶴當下不再拖延,緊接著道:“我茅山有一弟子,去歲在辰龍關御敵,因被妖魔所傷,靈智受損,至今心智殘缺如同三歲小兒。聽聞王妃有一奇術,名為啟靈術…”
說到這里,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停了停,才一口氣說完道:“求王妃能為我那師侄褚道榮施展啟靈術!我茅山上下,感激不盡!”
話說完,他一掀衣擺,便要下跪。
江琬抬手輕拂,王鶴就感覺到一股看似柔和,實則卻不容抗拒的無形力量從下方向上托舉而來。
王鶴抬頭,江琬道:“不要跪。”
只說了三個字,王鶴卻不知怎么,忽覺心一顫。
他感受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壓力,只覺得“不要跪”這簡單三個字卻似乎是存在有無窮的力量。
王鶴不敢違抗,當下連忙起身。他起身后微微垂了頭,不太敢看江琬的表情。。
但同時,他偏又十分矛盾地微微將眼睛抬起,悄悄地偷看江琬神情變化。
江琬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覺得請求我施展啟靈術是一件十分為難的事?”
她說的是問句,但語氣卻是帶著篤定的。因此不等王鶴回話,她又道:“本王妃的啟靈術的確非常珍貴,不可能隨便施展。”
這句話說完,王鶴的臉色當下就白了。
不止是他的臉色白了,就是站在王鶴身后的其余茅山諸人,此時也紛紛變了臉色。
但江琬緊接著又道:“但若是有義士,因為在辰龍關抗擊妖魔而受了損傷,需要啟靈術治療,這啟靈術卻一定是可以施展的。”
峰回路轉,王鶴一下子抬起頭,挺直了肩背。
江琬道:“自今日后,你們隨時可以帶這位褚義士到楚王府來,只要我在,自然便會為褚少俠做治療。”
然后又說:“但有一點你們需要心中有數,啟靈術的成功率十分飄渺,若是不能生效,諸位也不要過于失望。”
說完,她不再停留,舉步便飄然遠去。
干脆得簡直叫人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阿飛跟隨著江琬一同離去,不多時,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茅山眾人眼中。
山間一股清風吹來,朝陽徐徐上升,王鶴感覺到身上生起了一股暖意,這時才陡然清醒過來。
醒過神來后,他先是長長吐出一口氣,接著手一動。
原來不知何時,他手心出汗,已是將他整個手掌都沁得潮濕一片。
在他身后,女扮男裝的小胡子殷海首先出聲。
她也長長吐出一口氣,道:“楚王妃居然如此輕易就答應了為褚師兄治療!”
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感慨。
王鶴道:“楚王妃從始至終都不曾提過要我茅山歸附之事,是我們小心之心了。白師兄,三位師侄,這位王妃娘娘的格局遠超我們的想象啊。”
白風義則對王鶴感激道:“還要多謝王師弟此番出面求肯,否則褚師侄若是錯過此次機會,我必悔恨終身。”
王鶴轉過頭看向白風義,微微皺眉道:“白師兄,你該感謝的,不是我,而是楚王妃娘娘。”
白風義連忙對王鶴拱手,又遙遙地對著江琬離去的方向,也拱了拱手道:“是,師弟說的很是,我該感謝楚王妃娘娘才是。”
這邊茅山派諸人的對話江琬并不知曉,她也不在意這些人會怎么看她。
在回沅陵城的途中,江琬一邊施展輕功不緊不慢地走著,一邊與阿飛閑談。
閑談中,她了解了一番阿飛的身世。
據阿飛自己所言,她出身在一個江湖武師家庭。
什么是江湖武師呢?
就是江湖上最底層的,會一些莊稼把式,但是功夫不高,只能依靠簡單的跑活兒為生的那種家庭。
但是對于這個家庭的記憶阿飛其實并不深刻,因為在她五歲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在一次保鏢行動中喪生了。
父親喪生之后,阿飛的母親接連病倒,數月后撒手人寰,至此,阿飛就成了孤兒。
宗族的叔伯趕來,指責阿飛說她是天煞孤星命,克父克母,甚至妨礙六親。因此,父母俱亡的罪名自此就扣在了阿飛頭上。
阿飛很平淡地述說道:“族長要賣我,說我有罪,應當賣身為奴抵消罪孽。是族中一位叔叔勸說了族長,說將我逐出宗族便罷,畢竟我是我父親的最后一條骨血,不該賣身。”
江琬默默聽著,覺得阿飛這簡直就是主角模板。
瞧瞧,天煞孤星!這種命格是誰都配擁有的嗎?
阿飛又道:“我于是被逐出宗族,家中余財也都被族中大人們瓜分,自此,我沒了姓氏,就成了阿飛。”
是的,這世上的大多數人,有出身來歷,就應該有名有姓。似阿飛這般,只有名字沒有姓氏的,那一定就有故事。
江琬知道阿飛的故事肯定不止這么點,不過她也不怎么追問。
反正阿飛愿意說多少她就聽多少,不愿意說的江琬也懶得管。她雖然是要收徒弟,卻無意要將徒弟身上的所有秘密都挖得一清二楚。
像阿飛這樣的出身,她如今能有這樣的武功,甚至還在武林大會上奪得了第一名,要說她沒有奇遇,江琬是不相信的。
但江琬不怕阿飛有秘密,這既是因為她的格局胸襟的確到達了一定境界,也更是因為她本身底氣太足了。
又或者說,人的格局,一般也正是底氣所賦予的。
阿飛忽然有些低落道:“王妃,弟子是不祥之人,若是往后當真拜王妃為師,只怕,只怕…”
說到這里,她話語微頓,已是滿臉忐忑。
江琬笑了:“怎么,怕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