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寒風中開始夾雜了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雪花。
小島岸邊,所有人都躲在臨時用積雪堆砌的掩體后面,緊張的看著冰面上那些用三根原木支撐起來,架在冰洞正上方的篝火。
在這些篝火的邊緣,衛燃一手拿著一顆炸魚罐頭,在他的腋下,還分別額外夾著一顆用來炸魚的罐頭。
甚至,為了避免出現傍晚拍照時意外滑倒的情況,他的拉普蘭靴子還分別額外綁了一個用炮彈殼制作的銅腳馬。
“都躲好!我要開始了!”
衛燃大聲吆喝了一聲,躲在臨時掩體里的眾人也下意識的將身體往下壓了壓。
沒有任何的猶豫,衛燃將左手拿著的罐頭丟進第一個冰洞,快走兩步將右手拿著的罐頭丟進了第二個冰洞。
沒有停下腳步,他的雙手也分別從另一條胳膊的腋下拿起另外兩個罐頭丟進了另外兩個冰洞里。
不等最后一個罐頭沉入冰洞,更不等第一個已經沉入水中的罐頭炸開,他便邁開步子,玩了命的跑上湖岸跳進了臨時掩體里。
“怎么還沒炸?”老漁民伊萬問道。
“沒這么快”
衛燃解釋道,“但肯定會炸的,等一等,瓦西里,帶著大家一起數數吧,我們看看數到幾的時候會爆炸。”
“好!”
用雙手捂住耳朵的瓦西里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計數。
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齊聲計數的期待中,當他們齊聲數到“16”的時候,冰洞之下終于開始了爆炸!
“嘭!”
第一聲爆炸過后,方圓十幾米的冰層都跟著震碎。眾人也跟著發出了歡呼。
“嘭!嘭!嘭!”
接連的沉悶爆炸之后,這一片幾十米范圍內的冰層盡數碎開,那些被架起來的篝火也悉數落水熄滅。
緊接著,冰冷的湖面也像是開了鍋一樣冒出了大量的氣泡,衛燃知道那是湖里的沼氣上浮造成的。
“怎么沒有”
“魚!我看到魚了!”
沒等尤莉亞的話說完,她的小男朋友薩沙便發出了更加響亮和驚喜的歡呼!
“是魚!我也看到了!”炮長焦尼婭也跟著發出了歡呼。
此時,這片被炸開的湖面上像是煮餃子一樣,一條條大大小小的魚從水下浮了起來。
“撈魚!”
老漁民伊萬最先反應過來,爬出臨時掩體,推著一條小木船便沖上了冰層。
幾乎前后腳,其余人也沖出了掩體,或是拿上抄網,或是拿上麻袋,又或者拿上了原本用來盛放彈藥的木頭箱子!
在所有人喜悅的歡呼聲中,謝廖沙老爹和薩哈各自用一張抄網撈起一條條浮在破碎的冰層邊緣的湖魚,老伊萬則獨自劃著小木船去撈更深處的魚。
包括衛燃在內其余的人,則將撈上岸的魚不論大小,全都裝進麻袋,裝進木頭箱子,再用大大小小的爬犁合力拽到岸上。
“等戰爭結束之后,我也要這樣炸魚!”
同樣是漁民出身的薩沙興奮的說道,“斯大林同志作證!戰爭之前我和爸爸都沒有過一網撈到這么多條魚的時候!這簡直是在做夢!”
“還有更好用的方式!”
衛燃大聲說道,“你一定要活到戰爭結束之后,到時候我教你制作新能源魚竿!”
“那是什么東西?”忙著撈魚的薩沙頗為心動的大聲問道。
“是個秘密!等戰爭結束之后我再告訴你!”衛燃大聲做出了承諾。
“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可不能騙我!”薩沙說道。
“我保證!向斯大林同志發誓!”
衛燃大聲做出了保證,他是真的希望對方,希望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活到戰爭結束之后。
“維克多!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去小島的另一邊繼續多炸幾次!”彈藥手麗莎提議道,“我們難得遇到這樣的好天氣!”
“說的沒錯!”
魯斯蘭和一只手受傷,卻仍舊過來幫忙的伊戈爾異口同聲的說道。
“既然這樣,你們繼續撈魚,我去準備炸彈!”
衛燃痛快的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已經超額完成了回歸任務里獵獲魚肉的工作,他巴不得把拉多加湖里所有的魚全都炸出來!
“用我們幫忙嗎?”謝廖沙老爹大聲問道。
“需要!”
衛燃在風雪中回應道,“你們立刻去選炸魚的位置,鑿開冰洞,然后點起篝火!”
“我知道哪里魚比較多!”
劃著小木船回來的老伊萬說道,“我把木柴也撈回來了,大家快去抱一些干木頭,我帶你們去!”
在這位老漁民的帶領下,除了要警戒的哨兵尤里以及不能離開陣地的炮組成員,其余大部分人都幫忙扛著清空的小木船跑向了遠處,只留下了廚娘弗拉達和受傷的伊戈爾以及年紀最小的瓦西里忙著用雪橇將剛剛撈到的魚抬去廚房。
“上帝呀,你送來了一個什么樣的人啊.”弗拉達在風雪中偷偷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語氣中滿是感激。
窩棚里,衛燃熟門熟路的又制作了十幾顆炸魚罐頭,隨后用德國人送來的空投箱子馱著,在瓦西里的指引下,來到了小島另一側的湖邊。
這里已經打好了四個冰洞,并且點燃了吸引魚群的篝火。
“老伊萬已經帶著人去另一個方向打冰洞了”謝廖沙老爹說道,“我們今晚多炸幾次!”
“沒問題”
衛燃說道,“你們都躲好,謝廖沙老爹,你親自負責看守這個裝滿炸彈的空投箱子,不許任何人碰里面的罐頭,現在它們非常危險。”
“交給我吧!”謝廖沙說道。
依舊如剛剛一般拿上四個罐頭,衛燃愈發熟練的將其依次丟進了冰洞,并且躲進了掩體。
這一次,都不用他說,瓦西里便開始了計數,其余人也饒有興致的跟著齊聲數著。
這次,當大家數到15的時候,那些罐頭相繼在水下炸開,冰面也相繼破碎。
唯獨和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大家不等魚浮上來,便已經一窩蜂似的沖了上去,用抄網,用小木船,甚至用棍子,將剛剛飄起來的魚盡數弄到了岸上。
這一次,衛燃并沒有參與,他只是拉著空投箱子,沿著地面上的腳印,跟在瓦西里的身后,走向了下一個炸魚點。
這難得的暴風雪之夜,德國的飛機難得的沒有搗亂,衛燃也在消耗了他找回來的所有罐頭炸彈之后意猶未盡的停了手。
當所有人冒著越來越大的風雪回到窩棚里的時候,廚房窩棚里的幾個大木盆和木頭箱子里已經裝滿了魚,就連窩棚外的樹上,都掛滿了開膛破肚,清理掉了內臟和魚鱗的魚肉。
“這里現在至少有一兩百公斤的魚!”
弗拉達興奮的說道,“趁著掃興的德國人沒來,你們所有人都要幫忙!”
“弗拉達阿姨,需要我們做什么?”瓦西里最先開口問道。
“清理內臟,刮掉魚鱗,切掉魚頭,還要把魚肉用繩子穿起來掛到外面的樹上凍起來!”
弗拉達儼然接過了指揮權,“魚鱗和內臟還有魚頭也不能丟掉,它們都能吃!
還有!我已經煮上了滿滿一鍋的魚頭!我宣布!今天所有人都能得到足夠填飽肚子的宵夜!”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歡呼出聲——包括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的衛燃。
顯然,這廚房里容不下太多的人,所以眾人自動分成了兩組,用各種運輸工具拖拽著那些凍成了冰雕的魚分別趕往了相對寬敞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
“瓦西里,你的工作是給大家讀書。”
謝廖沙一邊點燃了油燈一邊發出了命令,“伊戈爾,你辛苦些,負責把清理好的魚掛到樹上,其余人負責殺魚!”
“是!”
伊戈爾和瓦西里最先應了下來,其余人更是轟然響應。
在壁爐和油燈聯合釋放的火光中,衛燃脫掉了身上的馬里扎袍子放在不知道屬于誰的床上,隨后又擼起袖子抄起了一條狗魚,接著取出了金屬本子里的重力刀,刮掉魚鱗之后切掉魚頭,順便劃開凍結的魚腹,用重力刀的解繩針挑出同樣凍結的內臟,隨手丟到了一邊的木頭箱子里。
“在黎明前的薄霧里,第聶伯河模糊地閃著光;河水沖刷著岸邊的石子,發出輕微的嘩嘩聲”
在瓦西里公鴨嗓的朗讀聲中,眾人默契的保持了安靜,忙碌的處理著一條條用生命拯救生命的魚,就像拉多加湖一樣。
這一夜,風雪越來越大,德國人的飛機真的不打算來了,他們就算來了,也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也正因如此,由焦尼婭帶領的炮組成員和負責夜間放哨的尤里也在午夜時分跑回了窩棚,加入了處理漁獲的工作。
當所有的漁獲全都被處理干凈,當魚鱗、內臟以及魚頭都被送進廚房,奧爾加和她的媽媽弗拉達也給每人都盛了滿滿一飯盒魚頭湯。
“這些您打算怎么處理?”
衛燃端著屬于他的飯盒,一邊用燉的軟爛的魚頭撫慰餓了整整一天的肚子一邊好奇的問道。
他不得不承認,雖然調味料不多,但弗拉達大嬸燉的魚頭味道卻是相當不錯。
“魚鱗煮上一整夜放涼,明天就會變成好吃的肉凍。”
弗拉達開心的解釋道,“那些內臟并不臟,同樣煮上一整夜就能煮出來很多魚油,它們不但能治療孩子們的凍瘡,而且凝固之后還能當蠟燭用,這能幫我們節省寶貴的煤油。”
“魚頭呢?”衛燃好奇的追問道。
“用來吃啊”弗拉達同樣理所當然的給出了回應。
“那些魚肉.”
“那些魚肉將會被送去列寧格勒”
奧爾加替她的媽媽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們更需要這些食物,記者同志,這座島上還有很多罐頭炸彈不是嗎?”
“看來湖里的魚要遭殃了”衛燃笑著說道,“但是我喜歡這份工作。”
“我們還在擔心你會有不同的處理意見呢”弗拉達徹底松了口氣。
“我去過列寧格勒”衛燃突兀的說道。
“我們就是列寧格勒人”弗拉達和她的女兒奧爾加齊聲回答道。
“所以意見一致”
衛燃說著把飯盒湊到嘴邊,灌了一大口濃稠的魚湯,“這魚湯可真好喝。”
“今天所有人敞開了肚皮吃”弗拉達眉開眼笑的說道,“我們還有很多魚頭。”
“島上也還有很多罐頭炸彈”
衛燃跟著補充了一句,仍舊留在廚房的眾人也跟著哄堂大笑。
放下飯盒,衛燃又一次取出了相機,一番調整之后,將鏡頭對準眾人,尤其對準了在鍋邊負責盛湯和魚頭的弗拉達,朝著她按下了快門。
這一夜,衛燃直到徹底填飽了肚子,直到吃的滿頭大汗,直到給每一個拿著飯盒盛魚頭湯的人都拍了張照片,這才離開了溫暖又熱鬧的廚房。
回到屬于自己的窩棚點燃了壁爐,他愜意的打了個飽嗝,躺在床上點了顆煙,耐心等待著窩棚升溫的同時,也在暗暗盤算著該怎樣去拍攝剩下的幾張合影,以及又該怎樣完成預警和擊毀敵機的任務。
除此之外,他也難免在暗暗擔憂,這場暴風雪過后,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在島上找到罐頭炸彈,以及會不會踩到惡心的蝴蝶炸彈。
“謝爾蓋回來了!”
恰在此時,窩棚外隱約傳來了安德烈驚喜的呼喊。
聞言,原本已經躺下的衛燃立刻爬起來,踩上靴子便跑出了窩棚。
等他一路跑到男生宿舍門口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冷的直打哆嗦的謝爾蓋正被老伊萬和謝廖沙從爬犁上攙扶下來,更看到了舉著自己提供的那盞煤油汽燈趕來的奧爾加,以及手里端著一飯盒魚湯的弗拉達。
“對對不起”
凍的直打哆嗦的謝爾蓋愧疚的說道,“我沒.沒帶回炮盾,我.我只領到了.”
“等下再說這些!”
謝廖沙老爹沒管在旁邊按下快門的衛燃,心疼的說道,“快扶他進去暖和一下!”
“彈藥”
謝爾蓋艱難的轉身指了指爬犁,“煤油.還有藥.藥品。”
“進去再說!”
謝廖沙直接架著謝爾蓋走進了窩棚,焦尼婭卻帶著炮組成員,從爬犁上抬下來足足八箱彈藥以及一桶煤油。與此同時,奧爾加也拿起了一個裝有藥品的木頭箱子。
這還沒完,幾乎就在清空爬犁上的物資的同時,弗拉達一邊給那匹拉爬犁的馬刷掉身上的冰雪,一邊便指揮著大家把一個個裝滿了清理好的魚肉的彈藥箱抬上了爬犁,同樣是足足八箱。
見狀,原本已經打算鉆進窩棚的衛燃,也再次舉起相機,在煤油汽燈釋放的明亮光芒下,再次拍下了一張照片,這才鉆進了窩棚里。
此時,脫掉了被凍透的棉衣的謝爾蓋正做在壁爐邊,捧著裝滿魚頭湯的飯盒哆哆嗦嗦的喝著,同時也在斷斷續續的講述著他趕到科博納的碼頭,領取到彈藥的情況。
“政委和我說”
謝爾蓋咽下一口魚湯說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大家都叫他政委。
他和我說,他會盡快幫我們找一門火炮防盾。
他還仔細問了我島上的情況,他希望所有沒有成年的孩子和傷員都能在今晚離開這座島,和我一起去科博納。
他還說,他會盡快組織民兵對這里進行支援和補充。”
“這里沒有未成年的孩子”
說這話的,卻是年紀最小的瓦西里,“謝爾蓋哥哥,請轉告政委同志,這里沒有未成年的孩子,這里只有隨時都能拿起武器的民兵。”
“瓦西里說的沒錯”
一只手受傷的伊戈爾也跟著說道,“這里沒有傷員,我的手是受了些小傷,但我可以接替尤里或者索尼婭去放哨,我還可以擔任炮手!反正我們的火炮只需要用腳踩就能開火。”
“伊戈爾,你和瓦西里今晚就離開。”謝廖沙老爹說道,“這是政委的命令。”
“我的爸爸也是政委,他都沒辦法趕走吧!”瓦西里站起來說道,“我不會離開的!”
“我看你們別討論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了,如果大家愿意去科博納躲避戰爭就不會冒險來這座島上。”
稍晚衛燃一步走進窩棚的弗拉達大嬸說道,“謝爾蓋,你今晚還要離開嗎?”
“今晚有暴風雪,德國人的飛機不會來。”謝爾蓋說道,“所以我想再跑一趟,天亮前我說不定還能送來一些彈藥。”
“那就去吧”
弗拉達幫所有人做出了決定,“維克多記者今晚幫我們抓到了不少魚,我剛剛讓大家在爬犁上裝了八箱,你等下回到冰上公路的時候,讓去列寧格勒的車隊帶上,每輛車只是多一箱魚肉不會有影響的。”
“你們抓到了這么多魚?”謝爾蓋愣了愣,并且下意識的看向了剛剛又給他照了張照片的衛燃。
“運氣好而已”衛燃含糊其辭的解釋了一句。
“我這就出發!”
謝爾蓋說話間三兩口喝掉了剩下的半碗魚湯,又大口大口的吃掉了里面的兩個魚頭,隨后站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我會回復那位政委的,這里沒有傷員,更沒有未成年的孩子,只有隨時都能戰斗的民兵。”
“拿上這個,你比我更需要它。”
尤里說著,將昨天衛燃送他的懷爐遞給了對方,隨后歉意的看向了衛燃。
“他確實更需要這個”衛燃贊同的態度也讓尤里稍稍松了口氣。
“這種天氣,讓我去吧。”老伊萬開口說道,“謝爾蓋,你休息一下,等我回來之后再接替我,這里我比你熟悉。”
“在我被埋進墳墓里之前,這是我的工作。”
謝爾蓋話音未落,已經套上了一件和衛燃身上同款的袍子,戴上帽子之后拿上連指手套便鉆出了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