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1 第六章 五彩斑斕的世界(第四十一節)

　　頂棚夾層密室的空間極其狹小。與其說是藏寶地，不如說更像是一個臨時藏身處。

　　這里什么都沒有，就只有十來個人在天花板上擠成一團。

　　有穿著戰斗緊身衣的士兵或保安，有穿著白大褂的科學家，有帶著安全帽的工人，也有身著華服的貴族或官員。

　　他們人挨人手挽手一層層擠在一起，頭朝下“站”在天花板上，護住所有人正中的一個小女孩。

　　毋庸置疑，這便是這顆星球上最后一批幸存者最終的歸宿。這是預言家演繹法的直覺告訴甄澄的答案。

　　因為終究只是千瘡百孔的人墻，甄澄可以在手電探燈下，清晰地從人們身體的縫隙中看到女孩的大部分輪廓。

　　甄澄覺得她看起來比自己小不了多少，長發遮蓋住面容。一手握著一套油畫用的畫筆，另一手握著涂鴉用的噴漆罐。

　　包括中央的小女孩，所有的人都維持著靜止不動的姿勢。睜眼的一直瞪著眼，抬腿的始終單腳著地。

　　這顯然不是活人能做到的事情。

　　他們已然化作顏料聚合的雕塑，讓甄澄懷疑就像是海灘上的沙雕一般，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一觸即潰。

　　仔細觀察，這些人的頭發，皮膚，衣服的質地，全都變得光澤粘稠。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纖維都已經化作了顏料，卻因為細致地保留了生前的顏色而讓人第一眼真假難辨。

　　最后，女孩的胸口掛著一塊漆黑正八面體吊墜——世界碎片！

　　想在諸多色彩斑斕的細節中找出這黑乎乎的東西…其實一點都不難，甚至讓人第一眼就很難忽視。

　　因為眾人的頭發，衣擺，所以的一切都顯示他們受到的“引力”是向上的，所以他們才能以脆弱如聚合顏料的身體維持站在天花板上的姿態。

　　但唯有女孩脖子上的掛墜，是向下倒垂，掛到了她的額頭。

　　這讓甄澄省去了判斷真偽的疑慮。她還從未聽聞過世上有什么東西可以無視悖影對規則的扭曲。

　　抬頭看著那堪稱藝術品的群像，甄澄喃喃感慨道：“人類就是這樣一種東西。越是繁華，便越是骯臟；越絕望，便越是閃光。這是家父曾經說過的。

　　無關善惡與個體，這是智慧與文明的根性。外部壓力是文明前進的動力，與無休止內耗的唯一有效抑制劑。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剛才樓下那個變異體，我能夠感覺到。

　　如果說姐姐你是融合了世界碎片力量的存在，那么他便是對應的，融合了悖影力量的個體。

　　這是一種絕望之下，自愿的融合。

　　從那家伙身體的狀態，以及這些人的狀態來看，他們距離成功，或許真的就只差一步了。”

　　出于天才演繹法的作用，甄澄可以確信自己的判斷。對于那融合狀態極為古怪變異體，那個年長的剛毅軍人，甄澄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誰知道呢，”對于甄澄的感慨，愛洛根絲只是笑笑：

　　“或許這女孩只是像莫迪斯蒂一樣的犧牲品，承載了他們為了研究付出了整個世界的重量和成果。讓這些人不甘心到寧愿付出生命來守護。

　　你不是也說了嗎？他們，距離最大的隱秘，最終的答案，一些我們現在在尋找的東西，可能真的就只差一步了。”

　　姐妹倆謎語人一般心有靈犀的對白，讓身旁的蔡蘿莉嫉妒地鼓起腮幫子。

　　眼前的一幕，無異于以最為震撼的方式為一個文明落幕，那是人類的墓志銘。

　　任何人看到這些都難免受到觸動，根據自身的經驗立場進行猜測判斷，進而發出各種各樣的感慨。也唯有沒心沒肺如蔡丕秀一般才能視若無睹了。

　　“現在怎么辦？”愛洛根絲將甄澄贈送的手炮套在食指上旋轉，她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甄澄嘆了口氣，拉著蔡丕秀擠到地面破洞的另一側：“這樣的場景，都讓我有些不忍心破壞了。不過，姐姐是對的，讓我們結束這場校外教學吧。”

　　就等著甄澄這句話了，愛洛根絲扣動扳機，子彈精準地擊打在世界碎片上。

　　這東西在她們的故鄉曾經被各種研究，但人們使盡一切辦法都無法在那已經碎成三段的東西上留下一絲刻痕，這當然也包括特質手槍的子彈。

　　不出所料，在子彈帶起的勁風掃過時，房頂上那震撼人心的“雕像”便像海潮之下的沙雕一樣潰散，灑落向地面。

　　甄澄她們已經盡力退開。這樣即便危險的顏料如現在這樣淋灑下來，也不至于碰到她們的身體。

　　而灑在地面上之后，也會在蔓延流淌到徹底包圍她們之前，便先從地板的破洞口漏到下面的實驗大廳中去。

　　愛洛根絲的子彈一如既往地精準，世界碎片在墻壁上反彈兩次后滑落到距離她腳邊不遠的地方。

　　隔著強行從已經安全登出游戲的新人身上扒下的衣服，A姐彎腰將漆黑的正八面體撿起來。然后她驚訝地發現，這東西上面居然一點顏料也未曾沾染。

　　于是她直接上手，輕輕摩挲。光滑到質子層面的完全平滑的表面，卻根本沒有應有的如鏡面一般的反光。

　　和早先在學園都市獲得的那枚手感如出一轍。

　　輕輕捻過，確認沒有問題，A姐便將東西拋給了甄澄。

　　甄澄接下，同樣端詳了一下，轉手便遞給蔡丕秀。

　　就在轉手遞過去的一瞬，她僵住了。

　　像是為了避免沒看清楚似的，甄澄將手機的探照光線聚焦于剛剛發現異狀的地方。

　　她注意到，在那最后一群文明余輝的顏料“雕像”垮塌灑落的地方，完全被“雕像”們覆蓋的天花板上，此刻露出了一個徽章。

　　那是一枚正八面體的徽章。

　　如果是在拜入曲蕓門下之前，甄澄或許只會認為那是本地人對于世界碎片的臨摹描繪。甚至以為這是研究部門專用的徽章。

　　再多想一下，也頂多能夠想起遠在故鄉，曾經見過的使徒組織的徽章。

　　那里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正八面體，只是多出了一群跪拜在其下的人類。

　　但在血燭堡大圖書館，甄澄調查到一幅描繪成一模一樣的徽章。在這里，她方才了解到正八面體并非哪里都可以亂用的徽記，了解到原來使徒組織還有一個跨越諸多世界的上層組織。

　　凈化監督院，這便是使徒的統領著，唯一使用這個徽章的組織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