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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6 第一章 亡者的自白(第十節)

  如此勝券在握的姿態,反倒是讓計謀得逞的甄澄心生一絲錯愕。

  納維斯女士的決定在她意料之中。自打對方自愿妥協把戰場從心理分析轉移到推理思辨的領域,甄澄就自信已經把握了勝局。

  但即便如此,她也無法接受被她的表演所蒙蔽的對手會天真到如此篤定一個缺乏證據的推測。

  納維斯女士不是她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平庸的幸運兒,她的信心不可能僅僅源自于被自己誘導的半吊子推理。

  那么,當下眼看就要與“再現歷史”的表演失之交臂時,她的把握究竟來源于何處呢?

  甄澄心中一驚,瞬間收斂起不合時宜的錯愕。像納維斯女士這樣的行為專家,當然會通過誘導自己的反應來驗證她的推斷。

  好在那一瞬的驚愕可以有太多的解釋,比如謀劃被識破的失落。

  納維斯女士瞇起她大大的圓眼睛,緊盯著甄澄。直到她毫不在意般擺了擺寬大的漢服衣袂轉身離去,才在心中暗探口氣。

  一號被害人,果然如雇主所說,是這場游戲中最難對付的對手。像甄澄這樣的大家閨秀,從小都會接受專門的訓練,避免言行舉止被人看出破綻。在她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再想要從下意識的肢體語言中讀出什么實在太難了。

  納維斯當然清楚自己的推斷并不絕對可靠,尤其是在未能得到對方行為佐證的情況下。但她的心態卻真的是勝券在握,與慣常的行為相反,可以說是六位玩家中最為輕松的一個。

  無論能否在游戲中“再現角色的歷史行為”或“做出正確的分析推理”,納維斯都有自信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轉眼間,納維斯女士又恢復成了那個神經質,過度緊張,戰戰兢兢的弱女子,轉身回頭去一樓房間尋找更多的線索佐證。

  路過廚房時,她并沒有進去查看那明顯被使用過的灶臺。二樓樓道的場景足以說明這里發生過什么。她不認為那位名聲在外的甄家小姐會粗心到遺漏下什么明顯的破綻。

  她有著明確的目的。推開一間間房門,視線掃過,從不停留,直到在大宅左側盡頭找到了仆役居住的宿舍。

  屋子陰暗逼仄,里平放著四張窄小的木床。一眼看去就是那種睡過一覺必然渾身酸痛的類型,與男爵主臥的奢華形成鮮明的對比。嗯,納維斯女士雖未見過主臥中的陳設,但那扇夸張的大門足以說明一切。

  考慮到管家大多有單獨的房間,她并不認為這棟宅邸里還有其他的仆人居所。也就是說,此處便是她的目的地了。

  納維斯的思路一直很清晰。她認為甄澄虛張聲勢地將兇器交給她,只是單純因為確認了男爵的兇手身份。

  這并不意味著自己女傭的身份沒有在主辦方強調的“歷史軌跡”中扮演過重要的角色,甚至不能說明自己沒有參與到對被害人不利的過程中去。

  想要通過“再現歷史”獲得游戲勝利,她就必須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曾經究竟做過什么。而相關的線索,理所應當就在…

  落滿灰塵的床鋪;沒有門扇的殘破衣柜;燒過一半,看起來幾乎變成化石的蠟燭;被隨手丟放在床鋪上的潔具…

  納維斯女士的目光掃過房間每個角落,最后停留在衣柜角落處,散落潔具旁的半桶污水上。

  整棟宅邸經過主辦方打理布置,但大體看起來維系在一種兩三年未曾有人光顧的陳舊環境中。廚房壁架上已經在干燥環境中變得灰白堅硬的面包就可以說明很多問題。

  換句話說,口口聲聲要求“再現歷史”的斯卡瑞家族讓整個游戲場地始終呈現于一種介于百年前的光鮮與百年后的陳舊之間的狀態。

  這種情況下,怎么可能有一桶敞口的卻尚未干涸的污水被留在場地中呢?顯而易見,這是一個明確的提示。

  納維斯走近水桶,不知不覺單膝跪下低頭查看起來。她發現里面的污水黑得讓人感覺十分純粹,以至于清晰地映照出自己那雙瞳孔微黃,像貓頭鷹一樣又圓又大的眼睛。

  一股巨力傳來,納維斯肩頭猛地一痛便橫倒在地上。她感到有些氣惱,從未經歷過有誰對她這樣柔弱的女士暴力相向。

  她擺出一副惶恐膽怯的模樣,試圖支起身子向后退去,卻發現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完全不受她本人控制地跪伏在地。

  她看到一雙男士的皮靴,是十分精致的高級貨,以及一柄杵在地上的手杖。皮靴與手杖交替移動向前跨出兩步貼近自己身前,步點擊打出三對二拍子般奇妙的切分韻律。

  還未待看清楚,便見到手杖猛然抬起,將她迎面打翻在地,臉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你這蠢貨!自以為坦白一切是在幫我嗎?現在可好了,我們要怎么處理那位偵探?”

  仰面栽倒的納維斯花費了三秒鐘從眩暈與劇痛中找回自己,繼而看清了雙腿主人的容貌。那是一位年長的紳士,已經兩鬢斑白,卻是她并不相識,卻總感覺頗有幾分熟悉的面孔。此時,那人正在暴跳如雷地揮舞著手杖。

  眼看手杖再一次向自己打來,納維斯就地翻滾躲避,接著隨手抄起地上的水桶向男人砸去,自己趁勢退向窗口。

  盡管主辦方與雇主都曾經確認過這是一場游戲,但專業的經驗讓女偵探有十足的把握判斷,眼前的男人百分之百真的想殺了自己,并已經準備好將這瘋狂的念頭付諸實踐。

  窗戶被簡陋的插銷鎖住,但納維斯確信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去拔了。考慮到房屋的年代,她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因接下來的舉動被老式的玻璃碎片劃傷,但箭在弦上顯然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用盡全身的力氣,納維斯用沒有受傷的左肩向窗戶撞去。她相信即便沒能把插銷撞脫落,自己的體重也足以把腐朽的木框連帶上面骯臟的玻璃一并擊碎。

  但現實卻是…一股莫名的巨力用至少一倍于自身沖擊的動量將她整個人狠狠撞回了狹窄的仆人宿舍中。那看似已經陳放百年未曾修繕的腐朽窗框,連一絲木屑也未被觸動。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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