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德拊掌大笑,“好好好!既然魚花魁沒有意見,梅師傅,許娘子,請現身吧。”
隨這一聲請,人群中又走出兩人,一位是須發皆白的道裝老者,慈眉善目,手中抱著一把焦尾古琴,另一位則是一名俏娘子,顧盼生輝,姿色與魚花魁也不遑多讓。
陳康士見到白發老者,驚得瞠目結舌,急忙上前見禮,“老師!您怎么來了?”
這位老者名叫梅復元,正是陳康士的琴藝老師。他生性淡薄,并未出仕,只因欠過裴家一個大人情,這才被裴文德請了出來。
梅老先生并不想參與到裴家與魚花魁的恩怨中來,他對著陳康士慈祥的一笑,并無言語。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不用顧及為師,你要幫朋友,竭盡所能便是了。
陳康士熟知師傅為人,但師道禮儀不可廢。若是師傅真地要入場斗琴,那他也只能避嫌退出了。否則,這,萬一要是不小心贏了,豈不是大不敬,大不孝?
相比梅復元,旁邊這位可就沒有那么友好了。
“魚姐姐,我們可又見面了呢!”
她的語氣透著一股子怨氣,魚幼薇心中感嘆,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此人乃是平康里新晉花魁許元霜。
她是大唐第一歌姬許和子的本家,歌喉驚天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實力派。
早在魚幼薇獨冠平康里的時候,許元霜便已成名,只是始終被魚幼薇壓了一頭,因此對其怨氣頗深。
后來魚幼薇嫁入了李家,許和子如愿在花魁選拔中拔得頭籌,可是她心中卻沒有絲毫喜色。
沒有戰勝過魚幼薇,江湖上終究彌漫的都是魚花魁的神話。
因此當裴文德找到她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半分猶豫,不給銀子,老娘都來,一定要來!把神話踩在腳下,她才能成為真正的神話。
韋保衡皺了皺眉,“裴公子,你組的局,難道自己不下場么?”
裴文德哈哈大笑道:“哎呀,韋賢弟,我剛剛不就已經說過自己不會了么。剛才的賭約里又沒有說非要自己下場,只是指定一人彈琴,一人唱歌。你看這些人我也都是臨時喊的,難道還不公平么?”
臨時喊的?騙鬼去吧!
明明是有備而來,可這又能和誰說理去?
韋保衡大概判斷了一下形勢,那梅復元的琴技固然無可挑剔,但陳康士早有青出于藍的苗頭,許元霜更是被魚幼薇壓了那么多年,從來也沒有贏過。
如果是陳康士操琴,魚幼薇獻曲,勝面倒也不小。
不對,魚幼薇那琴有些不過關,減分,她受傷掛彩,再減分…嗯勝面也許會小些,但也并非沒有。
眼下既然是魚花魁已經應下來的賭局,便讓她放手搏一把吧。
他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沒有做聲,裴文德便趁機緊逼,“怎樣,魚花魁,準備好了嗎?”
魚幼薇點了點頭,“好,那就開始吧。還要勞煩陳樂師助力了。”
陳康士望了一眼師傅,又望了一眼心上人,心中躊躇不定。
可是裴文德根本不給他躊躇的機會,出言補刀:“魚花魁,你似乎搞錯了一點。現在是你要證明自己的琴藝,你怎能讓旁人操琴?”
陳康士聞言如蒙大赦,連稱抱歉,退在了一旁。
魚幼薇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過自彈自唱本就是風月女子的必修,她到也并沒有十分失落,“好,那我便獻丑,自彈自唱了。”
“等等!”,裴文德又開始作妖,“方才明明說好了是一人彈,一人唱,你這是不遵前約啊。”
這下可把魚幼薇給問愣了,她現在必須自己操琴,難道還要找個人配唱?誰唱?陳康士是正經琴師,婢女綠翹也不精于此道,閃閃妹妹口不能言,當然更不行了。
她期期艾艾地應道,“這,這,誰來唱啊?”
“我怎么知道?你看,我的人也是臨時找來的。不如,你也臨時找個搭檔吧。你也莫怪我欺你,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找到歌手,我們就開始吧。”
一炷香?上哪里找人?這不是欺負人嗎?
韋保衡這時候也琢磨出來了,感情這就是一個套!
裴文德是早有準備,一層層將魚幼薇套進來,現在她已經是騎虎難下…
梅復元加許元霜的組合,這在長安絕對是頂流,除了陳康士與魚幼薇,還真想不出有誰能出面一戰。
可是裴文德耍心眼把陳康士送上了BAN位,這根本就沒得比了呀。
且不說西市到平康里根本不可能在一炷香里來回,就算可以,也未必能找來與許元霜一教高下的角色啊。
魚幼薇愁眉不展,魚閃閃卻一個勁地在向她使眼色。
魚閃閃在大學里多少也學過些民族樂器,她樂理極好,對樂譜的感覺來自天生。今天早些時候姐姐帶她讀過幾本譜,她便已經對大唐琴譜記錄的方法有所了解。
閃閃捉來登記學員資料用的紙筆,飛快地寫下一段譜子,交給姐姐,然后用盡全身力氣說道,“吾,差。”
魚幼薇何等聰明,她知道妹妹說的這兩個字是“我唱”。
可她真地行么…魚幼薇忽然想起當日黃泉路上聽到的那一段奇妙的歌聲,當日引開敵人的歌聲,似乎有點東西…可是今日這局面…
也好!大不了這琴藝班不辦,我去學女紅也能養家!既然妹妹要試,那便試試!百合花開,姐妹同心,又怕得誰來?
魚幼薇轉身又向裴文德道,“裴公子,我們準備好了,只是想和公子確認一下,這勝負,由誰評判?”
裴文德聽她說準備好了,頗有幾分驚訝,但見她沒有再請幫手,便以為她是要破罐子破摔了。這一步本也在他意料之中。
于是他故作大度,指著周圍的吃瓜群眾,“歌曲的好壞,從觀眾的反應一看便知。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還能抵賴不成?”
“好!”,魚幼薇向梅復元的方向行了一禮,“長者為先,那就由梅先生先行指教吧。”
梅復元對乖巧的魚幼薇感覺不錯,眼神里頗是嘉許,嘴上也連推說不敢當。
陳大早就為梅先生擺好了座位。
老先生把焦尾古琴往案上這么一放,剎那間神采煥發,雙目精光閃爍,須發無風自飄,仿佛神仙附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