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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破天這么一說,云松心里一跳。
他趕緊站到船頭遙望前方。
與之前見到的疍民尸船陣相仿,這里船也不少,有大船有小船,諸多的船停泊在海面上不怎么動彈——
這是因為它們背靠一片礁石區,海浪被礁石區給平息,所以并不能推動船只搖蕩。
他之前便注意到了,這里船上也有燈光,但燈光并不多,只有寥寥幾點,只是夜色黑暗,這些燈光過于明顯,容易被人下意識的給放大,以為有許多燈光。
其實仔細看去,這里的船只多數是黑著的,只有寥寥幾艘船有燈光。
風里刀皺眉掃了掃后便倒吸一口涼氣:“不對勁,這里不對勁啊。”
鉆山甲道:“傻子都看出不對勁來了!”
很少說話的沙老大湊到云松跟前問道:“九少爺,哪里不對勁?我怎么看不出來?難道我是個傻子?”
說出這話他又撓撓頭:“不對,老鉆說的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對勁來了,我沒看出來,我應該不傻嗎?”
云松點點頭道:“你不傻,當然不傻,你很精明。”
風里刀對鉆山甲說道:“我說的不對勁,不是這里的船沒有燈光不對勁,也不是過于安靜而不對勁,是這里的人不對勁!”
“你看到人了?”鉆山甲吃驚。
風里刀不耐的說道:“你讓我說完!”
他抿了抿嘴唇凝重的說道:“這里的船有咱們中原人慣用的船,有東瀛人慣用的船也有南洋人慣用的船,就是沒有了鳥船!也就是說,這里頭沒有疍民!”
云松問道:“鬼市本來有不少疍民?”
風里刀點點頭:“對,鬼市脫胎于疍民的夜市,很多疍民會來這里做買賣,以物易物。”
云松想了想,問道:“這里是鬼市?你們不會把我們給引到了劉氏的一個巢穴吧?”
風里刀無奈了:“云松少爺,我們三個可都在你的手里,如果我們耍花招,你一槍就能崩了我們仨!而我們不是悍不畏死的狠人,你看我們一身好本事,怎么甘心英年早逝?所以我們怎么敢對你耍花招?”
這個理由倒是說的通。
云松將三人綁了起來,找人持槍看著他們,然后號令踏浪船遠離鬼市以防意外,自己帶上裝備上了拖在踏浪船后頭的三人小船。
翻天猿說道:“老大,我去給你劃船。”
云松擺手:“你們都待在這里,小心點,注意好左右,萬萬小心有東西爬上船來。”
“至于這片鬼市?我自己去!”
翻天猿說道:“好歹有個人去給你照應一下!”
云松說道:“我自己動手更利索。”
他也沒帶阿寶,只帶上了令狐猹。
令狐猹上船之后便趴下了。
云松指向船頭說道:“去那里給我探路,放心,有我在,你沒有危險!”
令狐猹鼓起勇氣向前匍匐前進。
跟一個蟲子一樣咕涌到了船頭。
這船有櫓,云松便在船尾搖櫓進入鬼市船陣。
一艘艘船安靜的停靠在海邊。
黑漆漆的沒有光亮。
云松靠近一艘沙船,這是大江口一帶常見的平底海船,結構獨特,方頭方尾,俗稱“方艄“。
沙船的甲板面寬敞,型深小,干舷低,云松一個箭步便跳了上去。
見此令狐猹急的跳腳:我呢我呢?怎么不帶上我!
云松只好又回來帶上它,將它塞在后背包布里,就跟背著個小孩。
令狐猹只露出腦袋趴在他肩頭偷偷往外看。
很警惕的樣子。
云松上了沙船后先半跪在地傾聽,船上寂靜無聲。
應該沒有人。
令狐猹并沒有給他任何提示。
于是他走進了船艙。
船艙漆黑。
他打起手電筒照進去,看到船艙口上掛著一盞氣死風燈。
這是燒煤油的燈,他用手電光照燈座看了看,發現里面沒有油了。
他繼續往船艙里走。
燈光一照。
一張灰敗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眼睛大張,眼珠干癟!
云松急忙舉起五雷木準備開打。
但這具尸體沒有動靜。
這是一具干尸。
衣衫殘破、血肉干涸,像是已經死去多年!
云松心里一沉,他沒有冒進,立馬后退回到小船上返回踏浪船問風里刀三人:“你們上次來這鬼市是什么時候?”
風里刀說道:“大約兩月之前,我們來脫手了一批東瀛的皮具。”
云松問道:“當時沒有任何異常?”
“沒有!”三人回答的斬釘截鐵。
扎破天問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云松說道:“我在一艘船上看到了一具尸體,那尸體有年頭了,絕不是最近幾年死的!”
鉆山甲下意識的說道:“壞了,這是什么妖怪作祟?”
云中鶴遲疑的說道:“那個、云松少爺,你有沒有仔細看看那具尸體?你確定它是死掉的船家?會不會是一具僵尸?”
風里刀恍然道:“對,這里經常有人賣僵尸…”
“還有賣僵尸的?”莽子驚愕。
風里刀說道:“當然了,這還不正常?湘桂等地多有門派煉僵尸,他們除了自己挖僵尸也會四處購買被人發掘出來的僵尸,而他們煉了僵尸也會來鬼市出售。”
“我們兄弟曾經就在這里買了一具鐵甲尸,不過讓人給糊弄了,娘的,那鐵甲尸是一具白僵刷了一層鐵漿子做成的,屁本事沒有,讓人一下子就給擰掉了腦袋!”
云松回憶了一下,他剛才看到那具尸體詭異后便立馬退了出來,并沒有好好的去查看尸體的情況。
不過現在想想,那尸體鼻孔里頭好像塞了東西,像是一具被鎮守住的僵尸。
于是他又縱船回到那艘沙船上,他再度進入船艙打眼一看——尸體沒了!
船艙空蕩蕩的,本來站在門內的尸體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供桌!
供桌上有香爐有碗筷盤子也有紙錢,但香爐無香、碗筷無祭品,紙錢已經殘破!
一下子。
他后背冒出了白毛汗。
他又扭頭看向門上掛的氣死風燈。
氣死風燈也沒了!
這樣他只有再次離開這詭異的沙船。
然后他發現自己上錯船了…
兩艘沙船樣式相仿,都是采用的大梁拱設計,都是兩桅兩帆,都是方頭、方梢、平底,實在太容易混淆。
這艘沙船也有氣死風燈,它是掛在第一條桅桿上,云松過去一看,氣死風燈的燈座中也沒有燈油了。
就好像是燃盡了燈油而熄滅的…
云松找回之前那艘沙船,他進去一看,尸體還在,而且如他先前回憶中一樣,尸體鼻子里塞著套木塞。
他又去尸體后面看,尸體背上貼著金紙鎮尸符。
于是他將符紙揭掉又撤掉了兩個木塞,尸體口鼻發出‘嗤嗤’聲,隨即猛然伸出手臂去撕扯云松。
云松運氣揮舞五雷木便拍了上去。
一下子把僵尸給拍歪了頭!
這是最普通的僵尸,以他的修為對付這種僵尸算是欺負尸。
滅掉這具僵尸,里面出現了幾口棺材。
云松挨個打開了棺材,里面都是僵尸。
除此之外沒有異常。
他走出船舶,遠處一處燈火跳了跳,然后熄滅了。
見此他只好駕船趕了過去。
這也是一艘沙船,一艘小沙船。
云松一路駕船走來發現鬼市的沙船眾多,這倒是正常,沙船具有寬、大、扁、淺的特點,底平能坐灘,不怕擱淺,吃水淺,受潮水影響比較小,而鬼市所在的區域是一片礁石沙灘區,確實適合沙船行駛。
但是從岸邊到鬼市的航程可不短,沙船往往多桅多帆,桅高帆高,吃水淺、阻力小,它們能在海上快速航行,但是很難應付大風浪,所以適合跑沿海而不是進深海。
他帶著這疑惑踏上小沙船,沙船上掛著氣死風燈,他伸手上去摸了摸,余溫猶熱。
毫無疑問剛才熄滅的就是這盞燈,然后他打著手電往燈座一看,里面同樣沒了煤油。
就此他確定了,船上燈火會熄滅正是因為沒了油!
那船上的人呢?
好像這些船上的人突然之間失蹤了。
以至于他們來不及去吹滅掛起來的氣死風燈,任憑它們燃燒殆盡。
這樣繼續聯想下去,鬼市發生了什么事,竟然讓里面的人忽然全都消失不見?
要知道鬼市這種地方必然是藏龍臥虎,是多厲害的人或者什么樣的勢力可以覆滅鬼市的存在?
遺皇族?
這個猜測靠譜。
他還不了解遺皇族的真實實力,但他知道遺皇族如果愿意聯手,那覆滅一個鬼市確實不難。
問題是遺皇族為什么這么做?
他帶著滿頭霧水回到船上,忽然令狐猹扭頭往側前方看去。
云松便迅速的跟著扭頭。
他看到了一個東西在一處船舷后一晃而過。
很像是人影。
接著有‘嘎吱’一聲響,就好像是門板被關閉。
有東西出現了!
確定位置,他立馬駕船小心的趕了過去。
他轉移上船,船上放著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棺材蓋子蓋的并不嚴實,他伸手推了推,棺材發出‘嘎吱’的響聲。
與他剛才聽到的門板關閉聲很像!
他將棺材蓋推開,一柄長槍毒蛇出動般捅了出來,有人厲聲大喝:“吃我一槍!”
云松早有防備,他歪頭退開射出的槍頭問道:“什么人?”
棺材里坐起個少年。
他手持長槍虎視眈眈看向云松叫道:“你是什么妖怪?拿命來!”
聲音落下他又要飛撲。
云松用霰彈槍幫他冷靜了下來:“轟!”
巨大的棺材被轟成馬蜂窩!
他說道:“誰是妖怪?我是人!”
少年被槍聲震懾的后退一步,他驚訝的問道:“你是人?怎么可能!你是人可你的肩膀上怎么會長了個毛頭毛腦的東西?”
令狐猹聽到這話立馬將腦袋縮了回去。
少年趕緊指向它說道:“你看,你的腦袋又縮回去了!”
云松哭笑不得,道:“那是我背上的一個寵物!”
他回過身給少年看背上的包裹,令狐猹四肢還在外面,這會正身體僵硬的裝死。
少年湊上來看了看說道:“你真是人?”
云松說道:“當然是人,那你呢?你是什么東西?”
少年說道:“我當然更是個人了!”
云松問道:“這鬼市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
聽到這問題,少年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都沒有了?其他人都不見了嗎?”
云松說道:“我找了一圈,只發現了你的蹤跡。”
少年的惶恐轉為沮喪和茫然,他喃喃道:“怎么會這樣?其他人呢?怎么會這樣?”
突然之間他又往船艙里鉆:“爺爺、爺爺,爺爺你在哪里?”
云松陪著他在船里找了一圈,沒有人影。
他問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少年無助的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跟我爺爺是昨天夜里來到這里的,我爺爺是個起漂人,他在海上起漂子。”
云松點頭:“撈浮尸的。”
少年也點頭:“對,有時候會在浮尸身上發現一些金銀首飾什么的,我爺爺每次發現了都會帶到這個鬼市來賣,只有在這里賣東西才會沒人尋根問底,如果在外面賣的話,會有人循著蛛絲馬跡找到我們,然后找我們的麻煩。”
“噢,我爺爺不是壞人,他是好人,”少年又急忙解釋,“他每次起了漂子都會回陸地好生安葬,但陸地的衙門沒有好人,他們污蔑我爺爺在海上殺人越貨搶東西,所以我爺爺都是來鬼市賣掉他從漂子身上得到的東西。”
“昨天晚上我們又來了,而昨晚來的人格外多,好像是有人抓到了鮫人來賣。”
“到了半夜的時候大家伙正在做買賣,忽然有人發現海浪推來了一艘小船。”
“船上坐著個人,安安靜靜的坐著個人!”
說到這里少年哆嗦起來,他像是處于巨大的恐懼中,抿著衣裳來靠近云松。
靠近云松后他松了口氣,繼續說道:
“于是有人感到奇怪便問他來了鬼市怎么不言不語、沒有動靜,結果這人不回應,又有人靠近它一看才發現,它不是個人,是一張人皮!”
“它是一張人皮被完整剝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能坐在船上,這樣從正面看的時候是個人坐在那里,可是從側面看它卻是薄薄的一層!”
“這么個邪氣東西出現,自然讓人驚慌,鬼市熱鬧起來,人們就開始傳出現了一張人皮坐船而來。”
“我爺爺得知這事后大吃一驚,他趕緊將我們祖傳的寶棺拖出來把我塞了進去,并且說沒有人來給我打開棺材不許我出來!”
“后來船上便安靜下來,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直到我剛才餓的受不住了才決定從棺材里出來。”
“出來之后我便發現沒有人影了,直到你的出現,我發現你出現在一艘船上,但我不知道你是人是鬼是妖怪,所以不敢出聲…”
這時候少年已經貼到了云松身前,他緩緩抬頭看向云松,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好奇:“那大哥你真的是人嗎?”
云松說道:“當然了。”
少年笑道:“那你猜我呢?我是什么?”
云松沒說話,他的說話聲被“砰”的一聲脆響所取代。
這是一聲槍響!
云松表情不變、姿勢不變,抬起手來沖少年便是一槍!
霰彈轟出去,少年直接被轟的倒飛起來!
但它沒事。
它安然無恙的飄在了夜風中。
只見它迎風飄蕩而笑:“嘿嘿,嘿嘿,大哥哥,你好狠的心呀,你好黑的心呀,你竟然想謀害人命?”
云松冷笑道:“問題是,你是個人嗎?”
少年笑道:“我是人、我怎么不是人?噢,我是個人皮!人皮是不是人呢?”
它隨著夜風飄來飄去,就像一個人形風箏。
云松又沖它來了一槍。
人皮飄走。
子彈傷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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