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瓔珞對青龍獠的解釋竟然與長舟兄弟一樣。
青龍獠已經化為鬼船!
云松不置可否。
武瓔珞冷笑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吧?那徐福等一行人都已經化為過陰人的事呢?這個你知不知道?”
云松皺起眉頭。
他知道過陰人。
最早的時候過陰人叫做陰陽人,他們是人死后卻又復生所化,非生非死、不陰不陽,所以被叫做陰陽人。
可后來陰陽人在民間與太監扯上了關系,逐漸的又成了罵人的話,于是他們便改名成為過陰人——經歷過陰間的人,能再通過陰間的人。
同樣的稱呼在地球上很多見,比如小姐改為小姐姐。
他想起了當初在箐口打聽到的關于徐福一行人跳井自盡的信息。
如果徐福等人變成過陰人了,那這信息就好解釋了,他們跳井而死但不是自殺了,是通過某種手段控制著自己變成了過陰人。
可是,這怎么可能?
他將疑問說了出來:“徐福他們曾經在滬都的箐口跳井,當地盛傳他們全淹死了,他們確實當時死了,可是又死而復生,成為了過陰人?”
武瓔珞點點頭:“對,這消息如果你再不知道,那我不僅要懷疑你是不是云松,還要懷疑你是不是傻子!”
云松揮手道:“你不用明里暗里的敲打我,過陰人的出現從來都是偶然的,是壽命正常的人因地府錯誤而死,地府派遣陰差又將人的魂魄給送回尸體中,死后還魂這才是過陰人。”
“徐福一方人怎么可能主動成為過陰人?他們還能號令地府不成?”
武瓔珞淡淡的說道:“你怎么知道他們不能?”
云松大驚。
這幫人路子這么野?
結果武瓔珞又說道:“不過他們確實沒有這個能耐,他們能全數成為過陰人是取巧了。”
“箐口霞飛弄堂45號院里的那口水井有問題,它恰巧是陰世與陽間交錯混沌之地,死在那里面的人沒有歸于地府,它們死后魂歸身體重新復活,成為了過陰人。”
“徐福等人不知道怎么發現了這個地方,便去死而復生,然后盜走了排教的青龍獠。”
“這件事你們嬴氏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九少爺,你為什么不知道?”
面對她耐人尋味的質問,云松微微一笑:“因為我和老虎一樣,腦袋瓜子都有問題了!”
武瓔珞冷哼一聲:“少在這里糊弄我,你來東海到底為了什么?是不是為了東海龍宮?”
龍宮…
這個稱呼再次出現。
云松搖頭:“我確實是為了徐福等人來的,我要找他們打聽一點事。”
如果徐福是為了回到秦朝而在四方奔走,那他可能會加入徐福的隊伍中。
這點他當然不會說,說了武瓔珞也不信。
武瓔珞說道:“好,你既然是為了找徐福,那我知道徐福駕馭鬼船頻頻出現在羅酆島一帶,你去羅酆島找他們吧。”
云松不信她的話:“羅酆島?徐福去羅酆島做什么?”
他不知道羅酆島是什么地方,不過既然武瓔珞知道徐福動向,那顯然還知道這動向之下隱藏的許多信息。
他想從武瓔珞口中訛出一些信息。
但他在武瓔珞面前太嫩了。
武瓔珞對他的問題置若未聞,只是冷淡一笑:“你不是要去找他們嗎?我已經告知你他們的消息了,你有什么疑問去問他們便是,在這里問我做什么?”
云松說道:“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武瓔珞聽到這話大怒,她揮手拍在船舵上,震得駕駛室輕微搖晃:“我乃是武氏當家大小姐,出口的話是金科玉律,怎么會說假話?”
“云松,你這質疑的不是我的為人,你質疑的是我武氏的威嚴!”
云松擺手道:“行了,用不著給我扣帽子,咱們遺皇族之間勾心斗角、明爭暗奪,誰對誰沒說過謊話、設過陷阱?你用這話嚇不到我!”
武瓔珞硬邦邦的說道:“武氏子孫自然不會沒有說過謊話,但我乃是武氏大小姐,我不一樣,我所言所行代表的是武氏,武氏絕不會用謊話來欺瞞人!”
“還有,徐福等人確實在羅酆島多次出現過,你若是不信自己去查,我武氏不屑于在這種消息上去騙人!”
云松的質疑好像真的激怒了她,她沒有再跟云松廢話,當場甩袖而去。
她猛的拽開門要踏腳出去,結果地上抬起一張臉。
胡金子正趴在地上。
武瓔珞呆呆的看著他問道:“你在做什么?”
胡金子理直氣壯的說道:“偷聽你們談話啊。”
武瓔珞下意識的說道:“我問你趴在地上做什么!你要偷聽我們談話為什么不趴在門上?”
胡金子回答的更理直氣壯:“趴在門上就會被你發現了啊!”
武瓔珞愣是被整的說不出話來。
她只能冷笑著瞪了胡金子一眼,說道:“佳人若是知道自己選的男人如此愚蠢,恐怕后悔的能從墳地里跳出來。”
胡金子猛的炸毛:“你閉嘴!你再提佳人,我就殺了你!”
武瓔珞聞言大笑:“哈哈,好呀,你來沖我動手呀!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你能動的了我?”
胡金子冷靜的說道:“我大哥就在這里,我打不過你,我大哥卻可以!當年我大哥單槍匹馬連挑了你們三家遺皇族,這件事你不會忘記了吧?”
聽到這話武瓔珞下意識的倒吸一口涼氣:“你大哥在這里?!不可能!”
胡金子說道:“你知道的,我是個純爺們,純爺們從不撒謊!”
武瓔珞陰鷙的掃了他一眼,加快速度離去。
他們又踩著魚線離開。
恰好此時有小漁船出海歸來,看到她凌空而去的身影隨之大驚,上面的漁夫漁婦連忙跪下高呼‘菩薩’。
武瓔珞長衫大袖、滿頭金銀飾,海風吹的她衣袂飄飄,此時確實像是仙女天降。
但胡金子稱呼她為婊子…
看著他們回到火輪上,云松問胡金子道:“老虎,你剛才的話啥意思?你大哥在這里?”
胡金子說道:“對啊,就在咱們船上!”
云松一驚:“他在哪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盯著云松說的這句話。
云松惱道:“干!你說的‘大哥’不會是我吧?”
胡金子說道:“對啊,你不就是我大哥嗎?我平時不是一直這么叫你嗎?”
云松叫道:“可我沒有挑過遺皇族三家啊!”
胡金子臉上露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你怎么知道你沒有挑過?”
聽到這話,云松心里一抽。
胡金子又微微一笑:“我又不是就你一個大哥,剛才那句話里雖然說的都是‘大哥’,但前面的大哥跟后面的大哥又不是必須得一個人,這有什么問題嗎?”
云松咂咂嘴,又去問長舟兄弟:“你們倆知道羅酆島嗎?”
兄弟倆點頭。
長舟說道:“九少爺你打聽這個地方做什么?”
云松說道:“咱們得去羅酆島看看,徐福他們可能在羅酆島。”
兄弟倆對視一眼,同時苦笑:“九少爺,你怎么老是去這些活人不喜歡去的地方?”
云松問道:“羅酆島有什么說法?”
長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反問道:“你們漢人說陰曹地府藏在一個叫泰山的地方,對嗎?”
“不只是泰山,”胡金子接過話去,“最早的說法里有一座海叫滄海,上有一座度朔山,山上有一棵大桃樹,桃枝伸延達三千里,在東北方向的桃枝間就是鬼門,是萬鬼的出入口。”
“往后到了大龍朝才有了泰山下有地府的說法,相傳昊天上帝掌控天道大權后設定天地神人鬼五仙,為了掌控幽冥界,天庭于東岳泰山設立泰山地府,以東岳大帝為幽冥主宰,遙領幽冥大權。”
“到了民朝文朝時期,人們又發現了蜀地有個鬼城叫做酆都,是道門太乙天尊騎著座下神獸九靈元圣化作清華教主所建成。”
“這個九靈獅子很厲害,它的一聲大吼能在任何地點打開任何幽冥界的大門,太乙天尊強勢下幽冥,收編原有的四大鬼帝,擴編為五方鬼帝,以酆都大帝為幽冥之主,演化出酆都地府。”
長舟愣了愣,問道:“這么復雜嗎?”
胡金子哈哈笑:“這還只是三個名聲最響亮的地府,另外還有佛家的地獄、俺們關外的九寒地府等等,要是細說起來那就更多了!”
長舟說道:“我們海上的地府傳聞很少,只有一個,那便是羅酆島!”
云松問道:“羅酆島是海上傳聞的地府所在?那地方大概是什么樣子?終年陰沉、烏云蔽日、不見活人?”
長舟搖頭道:“倒不是這么玄乎,我去過幾次羅酆島,那島嶼其實隔著大陸倒是很近…”
“都是傳聞罷了。”刺桐不耐煩的說道,“我們都去過羅酆島,許多年以前沒有大船出不了遠海,于是生活在附近的人便以為羅酆島是大地的盡頭。”
“自古以來死的人也不計其數,而陸地的規模是有數的,那死掉的人去哪里了呢?地府得設在什么地方才能容納下歷朝歷代死掉的那么多人?”
“因為海洋浩瀚無邊,于是人們就傳說地府在海里。那么地府在海里,地府的大門在哪里呢?”
“羅酆島作為陸地的盡頭、深入海洋中的一座半島嶼,自然而然便承擔了地府大門的角色。”
“其實都是假的,羅酆島怎么會是地府大門?那島上可是住了不少人家,甚至還出過許多人才呢,比如現在領兵東海一線的大帥韋天子,他就是羅酆島的人!”
長舟冷笑道:“韋天子算是個雞脖子的人才?他是心狠手辣加上運氣好,這才領了一些海盜占據了沿海那一片地方。”
刺桐嘆氣道:“你管這些呢,反正人家現在有兵有槍也有船,人家就是牛逼!”
云松說道:“那羅酆島有沒有古怪的地方?”
長舟立馬說道:“這個有,羅酆島上住了不少人,可是海里卻沒有什么魚,所以那地方住戶的日子一直過的很潦倒,或許九少爺聽到這里會疑問,既然如此為什么還有人會住在那島上呢?”
“因為安全!”
“羅酆島周邊海域沒有漁獲出產,卻時不時有鬼船飄蕩其中,所以歷朝歷代的官員都不愿意管這個地方,這地方住戶都是窮鬼,于是不管時局多亂也沒什么人來燒殺搶掠…”
“扯遠了扯遠了,”刺桐打斷他的話,“羅酆島周邊有兩個古怪,一是沒有活物,二是有鬼船相傳還有水鬼列隊從海里上島然后消失。”
云松沉吟著點點頭:“那咱們去看看。”
他們起錨出發,踏浪船縱橫出海。
羅酆島隔著拖尾島比較遠,他們需要往南繼續行駛兩天的時間才能趕到,而這還是踏浪船以鬼行船速度快,如果是尋常船怕是要跑四五天。
實際上他們也跑了四五天。
踏浪船開出去不過一個時辰,長舟操作船舵時候使勁一搖,整個船舵忽然斷掉!
當時所有人都懵了!
這是開車把方向盤開出來了!
長舟看著船舵斷裂軸叫道:“這怎么可能?我哪有力氣將船舵給掰斷!而且、而且——這斷面不對呀!”
云松上去一看,船舵斷裂軸有木頭化為齏粉。
他猛的想起了先前武瓔珞揮掌砸在船舵上的一幕!
當時他沒多想,只是以為武瓔珞喜怒無常沖他發火,現在來看這臭娘們是陰他了!
還好踏浪船的動力是水鬼水怪,云松可以通過下水去通知它們方向來調整船舶方向。
這樣船行效率會差一些,但好歹能保障基本的船行能力。
一路艱辛行駛,他們總算到達目的地。
他們趕到羅酆島的時候遇到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雪花飄飄蕩蕩的落下,染白了羅酆島。
這不是一座海外孤島,它的旁邊就是大陸,島嶼是大陸延伸出來的一片礁石。
陸地與島嶼銜接的部分比較低矮,只有退潮的時候才能露出來,一旦漲潮便會將之覆蓋住,這時候的羅酆島便會被海水隔絕成島嶼。
云松沒急著去了解羅酆島,先趕緊將船停靠在岸邊小碼頭上然后急匆匆下船找吃的。
這幾天在海上全吃的魚蝦蟹,讓他無比懷念肉食和蔬菜。
羅浮島上密密麻麻擁擠著小破屋,岸上屋子卻不多,正如長舟兄弟所說,這地方物資匱乏、百姓窮苦,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故而周邊一帶經濟毫無活力。
當然岸上倒是有飯館,可這些飯館全是用魚蝦蟹貝和海菜來做菜的,包個包子都是海菜餡的。
好不容易他們碰到了一個養羊的人家,一共養了兩頭羊,云松掏錢全給買了下來,今天吃燉羊肉!
鐵鍋架起來,船上有佐料,撒上蔥姜和胡椒,剩下的便是將大塊的羊肉和羊排扔進去燉。
殺羊的時候羊血被單獨放了出來,用大木盆給接了起來,木盆里放上鹽,隨便折一根柳樹枝在手里,熱氣騰騰的羊血流進木盆,然后用柳樹枝不斷攪拌。
羊血凝固,云松讓鉆山甲給切了,這東西可以涮著吃也能炒著吃,正好他們船上多有胡椒粉、沿岸有人家種了香菜,他們便以羊頭換香菜來炒羊血。
雪花飄零。
鐵鍋里頭羊湯翻滾,騰騰熱氣如長龍般翻涌,鍋子上面的雪花根本落不下來,還在半空便化作水滴。
羊肉羊頭的鮮香滋味兒往外冒,一些拖著鼻涕、滿臉皴黑的孩童爬過院墻垂涎的看。
看的云松挺可憐他們的。
可是他也沒辦法,就是兩只羊而已,他們這邊可是三十條漢子,他們自己都不夠分,還得用羊湯來泡餅吃才夠填飽肚子,這樣怎么去分給來圍觀的孩子?
不過他們船上面餅倒是多,這還是在甬城時候買的,都是冷水面大餅,干硬的跟鍋蓋一樣,每次吃都得用開水泡半晌才行,很結實很不容易腐壞。
云松便拎了一袋子面餅下來分給他們。
孩子們一人一個餅,拿到餅之后他們趕緊往嘴里塞,嘎嘣嘎嘣的聲音響起,竟然將面餅咬的嘎嘣往下崩!
他們吃著餅離開,很快更多的人來了,這次不光是孩子還有抱著小孩的大人,都擠在門外眼巴巴的看著他們。
莽子一揮手說道:“干啥呢?把我們當施粥的大善人了?”
他要去趕人,云松攔住了他嘆氣道:“都是想要一口飯吃而已,船上還有多少糧食?全搬下來分給他們,咱們正好給船上換糧。”
大笨象答應一聲帶人去處理。
云松知道這些百姓不是想來占便宜,他們一個個瘦削的是皮包骨頭,有些沒足歲的小孩都瘦巴巴的,要知道這時候的孩子即使喝奶也能喝出奶胖,他們瘦巴成這樣,必然是極度缺乏能量攝取的問題。
賣給他們羊的這戶人家算是當地大戶人家,當家的叫于金海。
他看到云松大發善心給當地百姓發糧食,便上來拱手道謝,連連稱呼他為善人。
云松擺擺手道:“我發糧食也不光是出于善心,還因為我有事想要問你們。”
于金海說道:“善人你有什么想問的那隨便說便是,我們但凡知道的,那絕對言無不盡!”
云松問道:“你們外面那片海上偶爾會出現鬼船?”
這顯然是個禁忌話題。
本來面帶笑意的于金海收斂了笑容,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云松說道:“有沒有這樣一艘船?它的船頭有個螺旋狀的撞角,船頭雕刻如龍頭…”
“有。”于金海干脆利索的說道,“它上面有女人,有不少半大的孩子。”
云松一聽這話心里大喜。
這就是徐福所在的青龍獠,田芳曾經說過,他們確實是帶著三百童男童女出海的,所以船上確實應該有許多少年。
此時羊肉燉熟了,胡金子給他送來一碗,碗里裝的是羊后腿肉,肉塊最大,吃起來最過癮。
他將肉直接遞給于金海,于金海愣了愣,然后吞著口水趕緊接過去。
這下子用不著云松再問,他一邊稀里呼嚕的吃著一邊開始介紹青龍獠的概況。
吃人的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