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允中下頜微揚,冷傲地道:“到時候再說吧!”
他說著,拿了裝著玲瓏球的錦盒:“正好,我那里缺個壓簾腳的。”
遇到大風,門簾子容易被吹得亂飄,講究點的人家就會在簾角綴上有些重量的小物件,既能壓著簾角不被風吹起來,還能當裝飾。
可金銀都比較軟,磕碰幾下就會變形不說,更何況它們還都是空心的。
宋積云不由道:“會不會太輕?”
元允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道:“你不會是舍不得吧?”
宋積云想到自己曾經許諾給他的十萬兩銀子…相對之金銀玲瓏球,小巫見大巫。
她干脆攤了攤手,道:“您覺得適合就行!”
元允中斜睨了她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宋積云客氣地送他出了花廳,站在屋檐下,準備目送他離開。
誰知道他也跟著停下了腳步,突兀地道:“那賞花宴什么章程?”
宋積云心中一喜。
他這是同意了?
“我也是剛聽說。”她將從洪熙那里知道的消息告訴了他,還道,“既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也沒有接到請柬。我正準備派人去打聽。”
元允中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閑庭信步地走了。
宋積云看著秋日暖陽自花枝樹影間漏下,落在他一塵不染的肩上,抿著嘴笑了笑,站在屋檐下,目送他離開。過了一會才喊了鄭全,讓他去打聽賞花宴的事。
鄭全很快就打聽到消息。
“時間就定在明天。”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說是只請了二十幾個人。拿到請柬的才能赴宴,沒有請柬的,就算是登門也不會接待。”
他最后還頓了頓,補充道:“宋家只有九太爺接到了請柬。”
宋積云頓時心里沉甸甸的。
像這樣的宴請,通常都會提前好幾天下帖子,送帖子的人還會將當天的行程告知參加宴請的人,參加宴請的人也好提前準備衣飾、打賞錢物之類的。
她這個時候還沒有拿到請柬,顯然這次的東道主沒有打算請她。
關鍵是,她半點風吹草動都沒有聽到。
宋積云沉默良久,去請了鄭嬤嬤過來,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并道:“你立刻備了厚禮,去王主簿家一趟,說我想去拜訪王主簿,看王太太怎么說?”
梁縣有“鐵打的主簿,流水的縣令”之說。
這件事,恐怕還得求助于王主簿。
鄭嬤嬤知道事關重大,迭聲應“是”,立馬坐著轎子去了王家,一個時辰之后才回來。
“大小姐,”她興奮地道,“王太太說,王主簿用過晚飯之后有空見您。”
宋積云松了口氣,算著時間去了王主簿家。
王主簿家就住在縣衙的后街,離文思樓不過一射的距離。
宋積云路過時,看見文思樓人聲鼎沸,七、八個小伙計正搭著梯子在掛大紅燈籠,還有幾個老嫗用水清洗門前的青磚,看樣子是在為明天的宴請做準備。
她放下轎簾,安靜地進了王家。
王太太是個年約四旬的婦人,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笑容親切。
宋又良在世的時候,宋積云陪著錢氏參加紅白喜事的時候,曾經和她見過好幾次。
看見宋積云,王太太沒等她行禮,就淚眼婆娑地拉了她的手:“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
錢氏不擅長交際,王主簿雖然和宋又良關系不錯,可王太太和錢氏卻沒深交。
她這么說,不管是真心還是應酬,宋積云都紅了眼睛,執意給王太太行了個福禮,道:“我有什么為難的?我們家能有今天,全仗著您和王大人給我們作主。我和母親嘴里沒說,可這心里都明白著呢!這不,我遇到事就又觍著臉來找您了。”
王太太暗訝,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眼帶悲哀,緊繃的下頜卻透著堅毅,如經霜歷雪依舊盛放的山茶花,妍麗逼人,卻也讓人覺得安心、穩當。
這孩子,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她心里立刻冒出這樣的念頭。
再看宋積云,她的態度下意識的就鄭重了幾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不幫你幫誰?”
兩個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喝了兩盞茶,王主簿才回來。
王太太將宋積云引見給了王主簿,找了個借口退了下去。
王主簿身材瘦小,穿著綠色繡鵪鶉補子的官服,眉間有深深的川字紋,留著山羊胡子,面相頗為嚴肅。
宋積云行了禮,委婉地表明了來意。
王主簿捏著山羊胡子,為難地道:“宋家也是梁縣有頭有臉的人家,可你畢竟是女流之輩,江大人又是第一次在梁縣露面,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秉性,恐有所閃失,文先生這才沒有請你的。”
“這樣啊!”宋積云失望地道著,并沒有過多的糾結,反而拿出了一個錦盒,道,“除了這件事,我還有件事請您給我拿個主意。”
她說著,打開了錦盒。
錦盒里并排放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白瓷細頸梅瓶,卻一個像象牙,質樸凝重;一個像玉石,晶瑩潤澤。
王主簿心中一跳。
宋家窯廠燒出了新瓷,因瑩澤如白糖而取名“甜白瓷”,他是聽說過的。
他不禁上前幾步,拿了其中釉色瑩潤的細頸梅瓶,失聲道:“這,這難道就是那‘甜白瓷’?”
“大人好眼力。”宋積云笑著,“我特意帶了一個過來,請您幫著瞧瞧怎么樣?”
王主簿忍不住對著燈光觀賞。
薄薄的胎體,能看到他指影。
宋積云在旁邊娓娓道:“既然有了新瓷,從前的舊瓷肯定就用不上了。我就尋思著,能不能跟萬公公商量商量,把從前的舊瓷用來燒民間祭祀用的瓷器。”
王主簿拿著梅瓶的手頓了頓。
宋積云繼續道:“可您也知道,萬公公位高權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的。”
王主簿放下了手中的梅瓶。
“放眼整個梁縣,也只有您能當這個中間人了。我想勞煩您幫我們家在萬公公面前說說話。”宋積云語氣一頓,朝王主簿福了福,“可正如您剛才所說,我畢竟是女流之輩,管理窯廠我在行,可像文先生主辦的賞花會這樣的交際應酬,就只能請您這樣的世伯幫著提攜、照應了。”
王主簿背著手,看著她的視線漸漸銳利起來。
宋積云在他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笑著將另一個梅瓶拿出來,放在了甜白瓷梅瓶的旁邊。
王主簿看著兩個梅瓶,沉默良久,喊了貼身的長隨,道:“給宋小姐拿一張文思樓的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