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0點44分。
米花藥師野醫院。
單人病房內,柳吉順一漸漸清醒。
房間內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非常昏暗。他呆了幾秒,意識到這里絕對不是境組本宅。
昏迷前的一切記憶涌入大腦,想到當時頸部傳來的細微刺痛,他猛地坐起身。
“…順一,你穩著點,你剛做好手術,不要大幅度運動。”
隨著一陣無奈的嘆氣聲,室內驟然一亮。
突然亮起的光刺痛了習慣黑暗的眼睛,柳吉順一眼睛下意識一閉,就聽罪魁禍首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他重新睜開眼,扭頭朝旁邊看去,只見伊澤潤一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從點燈開關上收回。
這位弄暈了他的警校舊友看上去狀態不錯,只是作為朋友的柳吉順一,仍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平靜下的疲憊。
“…這里是八王子市的醫院?”柳吉順一問道。
“不,這是米花藥師野醫院。”
伊澤潤說著打了個哈欠。
這一晚上他在不停地奔波,先是趕去八王子市,從八王子市去鳥取縣基地,又從基地徒步走了至少五公里,再來到米花町…在天亮前,他還得回住處,以免被監視的公安發現他中途離開。
雖然中途有一個非人同事的協助,但精神上的疲憊超過了身體的疲憊。
伊澤潤收起手機,目光落在柳吉順一眼睛以及身體的繃帶上。
不只是眼睛被刺傷,他身上還有刑訊留下的鞭傷,這讓他包得像安格斯特拉二號。
“…你的臥底任務結束了。”伊澤潤嘆了口氣,心情非常復雜:“境組的大部分人,已經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
柳吉順一一愣,伊澤潤重新點亮手機屏幕,將他之前瀏覽的新聞給他看。
——八王子市廢棄工廠爆炸!附近有居民住宅被波及,目前傷亡不明…
安格斯特拉不可能留下一地狼藉,告訴別人這是一樁明晃晃的血腥屠殺,他會用其它手法把更多傷亡隱藏在“意外”之下。
他到底是組織的人,或許單純,或許天真,但永遠不會像陽光下的那些人一樣真正的善良純白。
伊澤潤不介意給柳吉順一看這個。因為這瞞不住,等他稍微恢復一點自己上網,遲早會看見,不如他現在就直接告訴他。
這條突發新聞不過幾百字,眨眼的功夫就能讀完,柳吉順一臉色蒼白,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伊澤潤將他半扶起來,讓他靠在床上。
“白…我們之前見過的那個少年呢?”柳吉順一名字說到一半改了口。
伊澤潤心情有點復雜,他知道柳吉順一清楚意識到了小烏鴉不是當年和他有過約定的孩子,但心里仍然掛念對方。
“他沒事,他馬上就要過…”
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話。
背對門的伊澤潤回頭看去,見到一個黑發紅眼的女人站在門口。她身穿病號服,肚子高高隆起。
伊澤潤認出了她,是他們在游輪上遇到的那個女人。
“嗡嗡…”
同時他的手機發出一陣震動。
我到醫院了。——Angostura
境白夜來到了米花藥師野醫院。
他對這里很熟悉,過去他在這里和諸伏景光一起照顧受傷的降谷零,而如今,他要在這里和他們告別。
但他一點都不難過,相反他很高興,因為他相信,那是對所有人都最好的一個決定。
境白夜路過一個病房,系統地圖顯示柳吉順一和赫雷斯都在里面,不過令他意外的是,門口還有一個藍點。
“格雷先生。”
一個男人在病房門口,聽到腳步聲朝那里看去,一眼就認出了境白夜的身份。
“是伱啊?”
境白夜這時也認出了對方,那是烏丸集團本部的一名員工,目前正在休陪護假。
在他成為繼承人的第一天,第一時間是就是修改了員工福利,為他們延長了各種假期。
尤其是病假、女員工的產假以及男員工的陪護假,休假期間工資待遇依舊,同時對不得不分擔他們工作的同部門同事,也給一定獎金補助——大部分人拿了錢,對工作量增加能少很多怨氣。
眼前這個員工就是第一個享受的,他的妻子即將臨盆。
“你的妻子就在這家醫院里?”
員工點點頭,他對境白夜笑得很誠懇。不是那種下屬對頂頭上司諂媚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她前不久參加了尼德霍格號的初次航行,結果遇到海難。”員工說著嘆了口氣,“我本來想陪她去的,但那時候實在不批假,再加上她說她想和她家人單獨談談…”
“現在越想越后怕,早知道我寧可辭職,當時也該陪她一起去的…”
他還牽著一個小孩,可能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小孩開始探頭探腦,想要看到自己的父親在和誰說話。
——在看清那個小孩的眼睛和面容時,原本想和他早點告別的境白夜,愣在了原地。
“惡魔哥哥!”
那是一個看上去在七歲上下的男孩,有著黑色的短發與緋紅色的雙眼,白白嫩嫩的臉頰圓潤又柔軟。
他父親聽到兒子這么說自己未來的上司,臉色頓時一變,連忙教育兒子:“不可以這樣說別人,太沒禮貌了。”
很嚴厲的語氣,但牽著孩子的動作仍然很注意,沒有捏疼他。
“為什么這么喊我?”
境白夜表示自己不介意,又去看著那個男孩。他心砰砰跳著,意識到了什么。
“因為你衣服上有好多妖魔鬼怪啊。”
男孩指了指他身上的魑魅魍魎和服,臉上的笑容單純如同天使。
他手動了動,輕而易舉就掙脫開了父親的手,他跑到境白夜眼前,仰起臉看著他。
“惡魔哥哥,你能不能蹲下來?”
——這一幕,和境白夜記憶里八年前的某一天重合了。
境白夜再次蹲下身,他感到有人抱住了自己。
小小的手臂抱著他的脖子,從袖口露出的皮膚上沒有任何傷痕。兒童柔軟的臉頰貼著他的臉,輕輕蹭了蹭。
“爸爸媽媽告訴我,別人難過時,就要去擁抱對方,這樣會讓他們感到溫暖。”男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爸爸媽媽經常這樣抱我,等妹妹出來了,我也要這樣抱妹妹。”
“…你有妹妹?”
“嗯,媽媽現在肚子里的那個就是妹妹。”男孩的聲音更開心了,“作為哥哥,以后我要好好保護妹妹!”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境白夜笑了。
男孩松開手,他重新站起身,掃了一眼病房內,赫雷斯觸及到他的眼神點了下頭。病床上柳吉順一在和一個黑發女子交流,沒有看到他。
境白夜想了想,把手伸手衣袖,借著布料的遮掩,從里面掏出了放在系統背包里的兩副手銬。
一副質地堅硬,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做的,隱約泛著紫光;另一幅是很普通的玩具手銬,看上去用了好幾年。
“我有件事想麻煩你。”他把兩副手銬,放在男孩的手上,“能不能把這個東西,交給里面的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這幅舊的是還給他,這幅新的,就當是我送給他和你的禮物。”
男孩有點迷惑,為什么一個東西能同時送給兩個人?是因為那個哥哥救過媽媽,以后他們有機會常常一起玩嗎?
他伸出兩只手乖巧接過:“好啊。”
他又問:“惡魔哥哥,你要我帶什么話嗎?”
“不用了。”
這是一段不屬于他的羈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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