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內的兩人同時沉默。
其中諸伏景光很驚訝,因為安格斯特拉離開時說過要去一周,結果兩天就回來了。
難道是為了他…他們,特地從海上趕回來的嗎?
“別自作多情。”阿佩羅好像看出來他在想什么,“是尼德霍格號發生了船難,航行提前結束了。”
說完他頓了一下,用譏諷的語氣接著道:“如果你想問傷亡,我可以告訴你——除了襲擊船的武裝集團與一名警察,其他人都平安逃出去了。”
“咚咚。”
見到沒人來開門,安格斯特拉又敲了兩聲,這次敲擊比上次急促:“阿佩羅?”
囚室內有全方位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所以門上沒有可以觀察內部的玻璃窗,只有下面一個送飯用的小窗口。他一時看不到里面,只能這樣敲門。
阿佩羅收起臉上的嘲諷,前去開門。
諸伏景光一起看過去,門緩緩打開,露出了安格斯特拉的身影。
他穿著黑色衛衣和休閑褲,褲腳有些濕了,腳上是一雙馬丁靴,衣服前面的圖案是眼熟的貓狗狼疊羅漢。
從諸伏景光的角度看過去,維持著敲門姿勢站在那里的安格斯特拉,像把那三只貓狗狼全部護在懷里一樣。
見他安然無恙,諸伏景光心里有塊地方放松下來,但很快再次繃緊。
安格斯特拉走入室內,將懷里的食盒遞給阿佩羅:“這里有微波爐嗎?我有些餓了,想加熱一下這個點心。”
阿佩羅接過:“有,我幫你去弄…還要吃點別的東西嗎?你剛經歷海難,最好喝點熱的湯水。”
“不用麻煩,點心就夠了。”
阿佩羅點了點頭,拿好食盒離開,在走時沒有關上門。
腳步聲漸漸遠去。
諸伏景光一直關注著安格斯特拉,直到第三人離開后,他終于朝他看了過來。
那張臉上沒有憤怒,沒有痛苦,也沒有為難或是悲傷。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他。
這讓公安臥底原先想好的話一下子說不出口。
“你…一靠岸就趕過來了?”他問道。
“沒有。”安格斯特拉搖搖頭,“救援船在伊勢灣停靠,我先回了一次東京安頓好雪莉,又回家喂了寵物,然后才過來的。”
回家。
諸伏景光知道他說的家,是指那棟米花町6丁目的別墅。
現在那里已經沒有人了。
他視線下移,落在安格斯特拉的手上。
安格斯特拉的手一直不纏繃帶,那會影響他手指的靈活度。此時他的雙手緊緊握住,但他自己好像沒意識到這點,說話的語氣一如往常。
“蘇格蘭。”
熟悉的呼喚聲讓諸伏景光重新看向那只眼睛。
安格斯特拉平靜地看著他:“你的眼睛,怎么樣了?”
公安臥底垂下眼簾,他看到自己腳上的拘束器,連內側棉布上的細紋都看得清清楚楚。
“已經不疼了。”
如果是平時,他會說一聲謝謝;可眼下的情況,他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境白夜也沒有關上門,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注意到桌上擺放的那些檔案冊。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個房間,在他去留學前,斯皮亞圖斯曾經帶他來過這里。
他問他要不要看看這些東西去了解組織的過去,但境白夜拒絕了,于是他只口述給他聽了一部分。
蘇格蘭也走過來,就站在他身后。
境白夜不擔心他會偷襲或挾持自己,隨手抽出一本檔案冊。這些檔案冊已經擺放二十多年了,老舊的頁面上,邊角沾染著血污。
“這里是鳥取縣的訓練基地嗎?”蘇格蘭突然問道。
“不是。”
境白夜否認,同時攤開手里的檔案冊。
——“如果哪天有人問你這里的過去,你可以直接回答他,畢竟這里是…”
——“組織最大的罪惡。”
八年前斯皮亞圖斯的話猶在耳邊,境白夜說出了真正的答案。
“這里是過去組織進行大量人體實驗的實驗基地。”
在十幾年前,芬里爾、貝爾摩德、赫雷斯、弗里德曼…他們全被關押在這里,被綁在冰冷的試驗臺上。
境白夜低頭去看檔案冊,一張照片被別針固定在右上角,鮮血淋淋的畫面沖擊著他的視野。
“同時也是關押拷問臥底和叛徒的審訊室。”
上一次去美國,境白夜聽芬里爾說過威士忌的經歷,他現在看到的這一頁,正好就是組織當時對威士忌的審訊記錄。
幾月幾號、幾點幾分,用了什么藥物,用了什么刑具,全部一一記錄在冊,并且拍攝下照片。
血肉模糊的眼部、一一剝掉指甲的手掌、骨頭斷掉后往外凸起一塊的皮膚、被烙鐵燙熟了的肩膀和背部…
總計十五頁,那就是十五天,三百六十個小時。
白紙黑字記錄了組織的所作所為,也記錄下威士忌曾經說過什么。
他什么都沒有說。
到最后一天,組織綁來他的哥哥和侄子扔到他眼前——臥底暴露后牽扯家人并不罕見。
威士忌的哥哥只是一個普通人,面對久別重建的弟弟,他沒有一點喜悅,只有被牽連的恐懼與恨意。
組織開始在他面前折磨他的家人,他們把那個男孩按在他親叔叔的眼前,拿又細又長的鋼針刺入他的指甲,到深處時慢慢地搗。
“你說啊!!我求你了,說吧!!!”
“救救我們啊!!!!”
面對他哥哥的哀求,威士忌還是什么也沒說。
他是帶著家人對他的強烈憎恨死去的。
這些全被清楚記錄下來。
斯皮亞圖斯上位后這里開始改建,變成半研究所半監獄。不管是反人類的人體實驗,還是以酷刑去折磨臥底和叛徒,都沒有延續下去。
可有些罪不是表面改變就能消失的。
它們一直在那里,沾滿苦澀的淚和腥臭的血,不會被遺忘和抹去,永遠無法洗白。
和前任不同,他作為現任首領不推崇嚴刑拷打——琴酒之前在波本額頭上磕出一塊疤就是極限了——他甚至不會出言辱罵過臥底們半句。
境白夜低著頭,他的身后靜悄悄的,但他知道蘇格蘭在和他一起看。
“…安格斯特拉。”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格蘭開口了:“這是組織對臥底的刑訊記錄?”
“對。”
境白夜合上檔案冊,上面血跡早已干涸多年,可他還是覺得手指碰到了一片黏膩。
“不過你不用擔心,現在的BOSS不喜歡折磨人,他不會…”
“我知道,這點阿佩羅剛才告訴過我。”
蘇格蘭打斷他。
接著境白夜感到他在看著自己。
“那你呢,安格斯特拉?”他聲音溫和,“你會這樣,對待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