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亞圖斯說出這句話的表情,和他將菜單隨手交給境白夜時如出一轍。
就是徹徹底底的,完全沒把對方當一回事。
境白夜早就知道他對臥底的態度,在發現手下的身份時,他還一度慶幸他不會對臥底過于殘暴。可此時聽到那句話,他腦海里忽然閃過波本和蘇格蘭受傷的樣子。
他的心像是被輕輕扎了一下,又像是什么感覺都沒有。
“你有想要的禮物嗎?”斯皮亞圖斯又把話題轉回來。
這次雪莉沒有再轉移話題,剛才那幾句話信息量很大,尤其是最后一句,有聰明頭腦的她意識到了什么,皺起眉頭看向境白夜。
境白夜拿著菜單,想了想后說:“暫時沒有特別想要的,我可以等到下個月再告訴你嗎?”
“當然可以。”斯皮亞圖斯笑了笑,“快點菜吧,爭取在6點半前吃完。”
6點半。
境白夜拿出手機,從游輪起航后,手機就處在無信號狀態,亮起的屏幕上顯示出現在的時間:5點45分。
再過45分鐘,赫雷斯與動物園組織就要動手了。
“那就要幾個簡單的家常菜,先點一個…”
不管多擔心手下,現在更該關注的,是他自己的任務。
只有他在組織地位更高,話語權更多,才能更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嚏!”
游輪底部的貨艙內,正在帶路的尹澤潤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眼鏡都啪嗒一聲摔掉在地上。
跟在他后面的男人走上前,上下打量他的臉:“感冒了?”
尹澤潤彎腰撿起眼鏡重新戴好,沒有否認也沒肯定,只是幽幽嘆氣道:“白天時我陪我那位傻x雇主吹了半天海風,他不喜歡保鏢穿太多,覺得那樣會影響行動…”
“這話說得倒不錯。”男人挑眉,“但你體質也太差了,吹點風就受不了?上次突襲微生物研究所的行動,你就全程沒有動手,只是看著我們…”
“因為我是不喜歡親自動手的腦力派。”
尹澤潤打斷他的話,回頭看向跟在他們身后的其他人:“凱特,其余人都上去就位了嗎?”
“都上去了,現在就等我過去。”
動物園組織重要成員之一、代號為凱特(cat)的紅色暹羅貓首領,藤岡隆道摸了摸胸口佩戴的記者證——這是他過會兒要用到的偽裝道具——勾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再次向尹澤潤確認道:“斯內克,你確定烏丸集團董事長在六樓中餐廳嗎?”
“確定。”
尹澤潤聲音平靜,沒一點憤怒。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繼承人小鬼呢?”
“一直跟他在一起。”
尹澤潤聲音更加平靜,同時眼神還略游離了一點點。
如果凱特細看,其實可以發現他現在的眼神,跟那些不得不參加不熟親戚的葬禮、給出香典袋后坐等吃席的人差不多。
“很好。”凱特滿意道,他進入動物園組織的時間比尹澤潤長得多,自然擺出一副上位者的態度,“你帶這些人去毀掉救生船,我自己上去。隨時保持聯系,聽我指揮。”
尹澤潤扶了扶通訊耳機,語氣謙遜而誠懇:“當然。”
不去救生船那邊,怎么把剩下這些人,一次性全部送去地獄呢?
要知道他剛剛那句話里有半句是真話,他的確不喜歡親自動手,他又不是喜歡血腥的嗜殺莽夫,而且一個個殺很麻煩,是自己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設計陷阱一鍋端,才是喜歡摸魚的人最該做的。
別看尹澤潤喜歡嘆氣喜歡摸魚,但對這次游輪任務,他非常上心。
——因為只要完成得好,他不止可以立刻離開動物園組織,連警察廳那邊,也有了合理的脫離理由。
除了那位先生,尹澤潤遇到的其他領導都很喜歡畫大餅,包括警察廳那位暴力團對策課的管理官。
尹澤潤高中畢業后去了境組,之后沒多久又被送去警校,沒有通過任何公務員考試,他是升職道路最慢的非職業組警察。
在他仍在警察廳工作時,很多同事對他感到惋惜,覺得以他紅到發光的家世背景,如果再能通過公務員考試,升職速度能比現在更快——那時的他二十六歲是警部補,如果換成職業組,恐怕早就坐到了警視的位置。
尹澤潤的人緣好是原因之一就是他總能說出別人最想聽的話,哪怕對方說的內容他再不喜歡,他也能找出最合理的話術去附和他們。
就像一塊橡皮泥,軟到可以隨意被不同人捏成各自所喜歡的模樣。至于他真正什么樣,只有出產他的人才能清楚一二…勉強再加上一個沒有揉捏他人概念的人形金剛。
尹澤潤心里對自己升職一事表示呵呵,明面上露出同款惋惜表情,還表達了對職業組與準職業組同事們的羨慕和祝福。
管理官當真了,還以此為由,勸說他接受臥底任務,并允諾只要他成功回來,以后升職的速度會和職業組差不多。
臥底需要錨點,無欲無求的人才是世界上最難控制的,派臥底出去的地方,手里往往有能牽制他們的東西,比如愛國信仰、比如血海深仇、比如家人親友、比如財富地位…
警察廳拿尹澤潤最想丟掉的東西拿來牽制他,也成了他未來脫離的借口。
動物園組織名下的武裝集團盜走美國研究出的病毒,導致美方對日本政府問責;
該武裝集團襲擊了一艘裝滿幾百名有錢人有權人和他們親屬的游輪,讓那些人面臨感染病毒與船難的雙重危險。
動物園造成的這兩起事件足以讓警察廳對他們提前收網,日本地區的勢力能交給警察廳負責;美國那邊日本管不了,組織早在貝爾摩德的暗中領導下動手,從明到暗吞噬得七七八八,琴酒這次去美國就為收尾,瑪克白蘭地會接應他。
尹澤潤作為臥底,對兩起大事件一沒能提前阻止,二沒有把這兩份情報提前傳回警察廳,全程只是以一個“我地位不夠,不知道就是他們盜走病毒還拿來襲擊這艘游輪”的失敗臥底身份參與其中,哪怕之后有功,也難以彌補他的“過失”。
這就是臥底——成功默默無聞,失敗萬夫所指。
等他回到警察廳,等熬過臥底的心理輔導和審查期,就可以快…自責地申請引咎辭職,再對著長官鞠個躬道個歉,就能提桶跑路了!
這樣動物園組織和警察廳就沒了,至于境組那邊…
就一切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