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很快放下手,他看了看44號仍然抱在懷里的畫冊,又看了看他身邊整理好的槍包和幾支營養膏。
他把生存用到的槍和營養膏都收好了,只有這幾本畫冊還抱在懷里。
對著44號僅有的這些行李,霍普臉上沒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嗎?你怎么進來了?”養育員奇怪。
“你太慢了。”霍普說。
“我慢?明明是他太磨蹭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房間里亂搞什么,上次考核考成那樣還…”養育員說到這里頓住,抬起下巴點了點床上的44號,“我說霍普,你不會真要這種殘次品吧?你去挑個正常點的、能真正幫上你忙的助手不好嗎?”
“我選了他,那就是他。”霍普瞥向她,眉頭皺起:“你用詞能不能客氣點?”
“這有什么,反正它…他們這方面又聽不懂。”養育員一撇嘴,“收拾好東西趕緊走人!”說罷就轉身離去。
在養育員走后,房間里只剩下44號和留下來的霍普。
境白夜以44號的視角,如饑似渴地看著那張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的臉,可不管他心情如何激動,都只能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第一世的他在初見老師時,好奇地打量了對方很久。
“是你選了我嗎?”44號仰頭看著比他高大得多的男人,“我是44號,請多指教。”
霍普掃了一眼他胳膊上的數字袖標,也自我介紹:“霍普,這是我的名字。”
“霍普?”44號終于放開了畫冊,“是‘Hope’…希望的意思嗎?”
“就是那個。”霍普老師干咳一聲,“不過,我更希望你喊我為‘老師’,以后我們不僅是搭檔,我會…呃,如果不愿意就算了,直接喊我也沒什…”
“老師!!”44號和境白夜同時響亮喊道。
霍普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睜大,似乎是驚訝44號這么快就接受了這個叫法,旋即他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
他站起身,抬手在44號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境白夜剛想點頭,他眼前的場景忽然扭曲起來。
第一場景結束,第二場景…
冰冷的機械音響起,境白夜一怔,反應過來自己的確是在游戲里。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化,昏暗的房間、骯臟的地板、身邊的畫冊、老師的笑容…這些全部拉長扭曲成一團,連空氣里那種不好聞的味道也沒有了。
僅僅過去一秒,場景再次變得清晰。
“…對不起。”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很小的土包,境白夜感到自己的視線變得很低,定睛一看,原來是他整個人蹲在地上,這句道歉也是從他自己發出來的。
“為什么你會死,雖然營養膏很難吃,可明明我吃了就沒事啊…”他嘴里還在不停嘀咕。
境白夜很快意識到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在出訓練營的第一天,他在垃圾堆旁邊撿到一只灰色皮毛藍眼睛的小貓,他給它喂了自己的營養膏,結果它沒多久就死了。他把它的尸體放在槍包里,等到老師家后,埋在了后院里。
44號伸出的手臟兮兮的,他小心壓了壓土包上的土,把它們拍得更加嚴實,又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后響起。
“你在做什么?”
44號猛地轉身,霍普老師站在門口看著他。
在戰爭開始后所有高樓大廈都消 失了,幸存下來的人們居住在蓋起來更方便的一至二層小平房里。霍普作為參與后續戰爭的巡邏者,即使三十天里有二十九天無法在家,仍然購買了一處住所。
“44號?”
“沒…沒什么…”
44號眼神躲閃著,企圖用腳遮掩住身后明顯的土包。
境白夜和自己的老師對上了眼神,在這一刻,他發現了第一世沒注意到的事——老師的臉上帶著無奈,顯然他早就發現了那個土包,只是…
“沒事就過來吧。”他對他招招手,“去隔壁家要點種子,我們晚上種菜。”
…只是他裝作沒有看到。
境白夜心情復雜,在他的記憶里,老師對說謊深惡痛絕,怎么會…
44號顯然沒有發現這點,他跑到霍普老師身邊,張開雙手就想要撲到老師懷里,卻被霍普按著腦門推開:“回來再撒嬌。”
“好。”44號有點失落,“老師你能不能多抱抱我啊,我好喜歡你…”
“你記不記得我早上教你的東西?”老師打斷他。
“得到別人的幫助,要向對方好好道謝,不能視為理所當然;沒有得到允許,不可以亂碰別人的東西,即使掉在眼前也不能亂翻;不可以對別人的外貌、身材或身體缺陷評頭論足,不喜歡的可以馬上忘掉…”
44號把這些一一重復一遍:“老師教的,我全部都記得!”
現在距離戰爭爆發不到20年,很多親歷者仍然活著,身上要么殘疾,要么帶著其他無法掩蓋的傷口。就算沒有親歷,特殊炸彈爆炸留下的輻射污染,也讓很多人身體出現嚴重畸形和病變。
霍普家周圍就住著不少這樣的人,所以他一來就提醒了44號。
“對,你說很好,趕緊過去吧。”
44號開心地去了。
鄰居是一個年輕女人,她和她母親一起住,她父親因為戰爭犧牲了。
在見到她被嚴重燙傷的外表時,44號瞬間瞪大眼睛,就連境白夜都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在人類與人工智能戰爭全面爆發時,最先倒霉的不僅是那些植入機械義肢的人,還有人造子宮里的胎兒。
——原本正常溫度的羊水,在被惡意黑入的機器控制下迅速升溫變成沸水,不管是胚胎,還是已有心跳可以被取出的嬰兒,大多被活活燙熟,只有極少數被搶救回來,那些人全身會留下燙傷。
44號同樣明白這點,老師也告訴了他:“姐姐你好,是老師讓我來拿種子。可以給我一點種子嗎?”
鄰居姐姐笑了笑,她看著44號的臉,似乎很想伸出手捏一捏他的臉蛋。但在抬手的那個瞬間,她看到她手背上的大片疤痕,手僵硬了一瞬,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可以啊,你等一下。”
她很快拿來一袋種子交給44號,44號伸手接過。
他想了想,忽然抬頭看著面前的年輕女人:“你可不可以低一下頭?”
女人下意識低了頭,44號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用另一只手抱住她,臉頰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
“謝謝你!”他一邊認真貼貼,一邊認真道謝。
境白夜感覺到臉頰蹭到一片凹凸不平的傷疤,他對此沒有反感。他是喜歡好看的人,但也會喜歡對他好、對他提供幫助的人,他把老師的話銘記于心。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44號,準確說是當年的自己的心聲。
“燙熟的話…應該是可以吃的吧?畫冊上說人吃熟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