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聽降谷零對安格斯特拉進行評價,聽著聽著就陷入了沉默。
他是最早到安格斯特拉手下的,對他的性格早已有所了解。
安格斯特拉脾氣溫和是真溫和,作為上司連當時試衣間外抄著折疊椅砸自己的雪莉都比他殺氣騰騰,但有時也是真的…那是一種讓別人毛骨悚然、他本人卻毫無意識的極端殘暴。
諸伏景光想起了琴費士的那盒骨灰。
骨灰鉆石制作流程至少要三個月,所以他暫時沒見到那顆成品是什么樣的。
諸伏景光又想起安格斯特拉提到骨灰鉆石以及要送給戴吉利時的語氣,忍不住嘆氣:“可惜無法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降谷零表示贊同,隨便帶著組織成員去看醫院檢查,簡直是給無辜的醫生制造危險,組織說不定會把他們滅口。
“早點睡吧。”他勸了一句,“這幾天你很辛苦。”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發小忽然坐起身。
“…我去看看安格斯特拉。”
降谷零茫然地看著他拉開被子,覺得發小對臨時監護人這個身份入戲太深。
安室透盯著他的動作,想也掀開被子跟著一起去小上司的臥室,他和他同住那么久都沒見過安格斯特拉睡覺的樣子…卻被諸伏景光一把攔住。
“我去就行了,你先睡吧…兩個人一起去他容易起疑。”
降谷零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古怪。
諸伏景光穿上拖鞋走下閣樓,步伐聲極輕地進入臥室。
臥室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從窗戶照進來。房間不大,在放下書桌、床、椅子、衣柜后就沒太大的空間了,諸伏景光輕手輕腳地走到安格斯特拉身邊。
被子團忽然動了動,諸伏景光看到安格斯特拉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對他這么警覺不奇怪,所以完全沒被嚇到或心虛。
“這么晚了還不休息?”安格斯特拉打了個哈欠看著他。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話,諸伏景光皺了下眉。
這句話剛剛BOSS就跟他說過,為什么安格斯特拉…不,這只是一句正常的問候,就跟“早安”“晚上好”一樣,說得重復證明不了什么。
安格斯特拉見他不說話,想要起身再問,就被諸伏景光按了回去。
諸伏景光幫安格斯特拉把被子拉好,又把睡在被子上的錢多多和小熊往旁邊挪了挪,避免他早上起身會讓它們掀下去。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諸伏景光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溫和無害,他嘗試性地抬起手,摸上安格斯特拉的臉。
少年身材消瘦,但臉頰圓潤柔軟,完全是人類正常皮膚的細膩觸感,不是什么高科技假皮膚。
諸伏景光松了口氣,隨即為他剛才那種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
在看到BOSS郵件的那句話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安格斯特拉不是人類,而是一種制造出來的高科技仿生人兵器…
“是睡不著嗎?”被他摸著臉的安格斯特拉又問。
“BOSS剛才給我發了郵件,讓我好好照顧你。”諸伏景光故意引開話題,“你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早上我和你們出去吃,今天你們倆個都很辛苦,不要早起做飯了。”安格斯特拉對他笑著,“吃完后順便買一下旅行要用的東西,因為是帶薪休假,我可以給你們報銷。”
“好。”諸伏景光笑了笑。
組織安全屋里的三人,想著不同的事情睡著了。
有人安眠,就有人失眠,比如…拿到新鮮出爐DNA鑒定報告的某個FBI臥底。
赤井秀一看著桌上那份鑒定報告,將嘴里的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他一個下午幾乎抽了平時兩天的量。
他從檔案袋里抽出那份紙質文件,走到廚房里打開煤氣灶,將紙張放上去點燃。
火焰舔舐著白色紙張,底部的焦黑往上快速蔓延,赤井秀一凝視著上面的白紙黑字被吞噬。他見燒得快差不多了,才松手扔入旁邊的洗手池。
鑒定意見,在排除外源干擾的情況下,依據DNA分析結果,確認兩位鑒定者基因相同率為八分之一,為三級親屬…
三級親屬,那就是表兄妹或堂兄妹,從長相來看,是母親那邊的親人。
赤井秀一重新坐到沙發上,又給自己點了根煙。
現在有三種可能——第一,醫院鑒定錯了;第二,組織懷疑他是臥底,這是做局來玩他;第三…雪莉,以及曾經被他視為碰瓷目標的宮野明美,真的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表兄妹。
這太荒謬了,他是為尋找父親下落才加入FBI、又接受了臥底任務,可他在找到父親之前,竟然在組織里發現了其他親人。
為什么母親那邊的親戚會加入這個危險的組織?而且雪莉說她從出生就在組織里,那證明她們父母加入組織至少在十三年前…比他父親失蹤的時間更久。
赤井秀一拿起手機,上面是2個小時前安格斯特拉給他發的郵件。
下周一去箱根溫泉,你周日去買點旅行用的東西,安室到時候會來接你,我和蘇格蘭在旅館前和你們會和。——Angostura
蘇格蘭,這就是綠川辛的代號了吧?全稱應該是蘇格蘭威士忌。
威士忌酒在美國很流行,赤井秀一除了蘇格蘭威士忌,還喜歡波本威士忌。
波本威士忌是最著名的也是最古老的一種美國威士忌,在美國留學并工作的赤井秀一很喜歡這種偏甜風味的酒…最不喜歡的是黑麥威士忌,口感過于濃郁辛辣。
“下周一…”他自言自語道。
他記得宮野姐妹也接受了安格斯特拉的邀請。
在他發現這個糟糕事實后,他還要和這對姐妹同游…
赤井秀一坐在那里獨自思考著。他不是日本本土的臥底,能信任的同事們遠在美國、被CIA拖著無法過來,他在這里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不止如此,他無法接受來自FBI的心理疏導,臥底期間產生任何的心理問題,只能通過自己去排解。如果沒有抗住導致崩潰,沒有人能幫助他。
他默默地抽完這根煙,將整個煙灰缸清理掉。可他依然沒有睡意,他拿著煙灰缸回到沙發邊,重新坐下。
這一次,赤井秀一想到的是他的母親赤井瑪麗。
她是個表面很強大、內在更強大的女人,跟表里溫柔的宮野明美、外面堅強內在柔軟的宮野志保,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如果她知道他曾經想碰瓷表妹、還打算利用她加入組織…那下一次落在他眼睛上的手刀,就不是讓他眼部淤青那么簡單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周一。
從米花町到箱根,如果路上沒堵車,2個小時就能到了。所以早上9點時,早已收拾完畢的赤井秀一接到了安室透的電話。
“諸星先生,你應該起來了吧?需要我上來喊你嗎?”
聽到電話看似溫和實際充滿惡意的話,赤井秀一冷漠道:“不需要。我這就下來。”
他租的公寓在二樓,在他拎著包走出門后,一眼就看到了樓下的馬自達。
安室透站在馬自達邊,正好也朝上看來,兩人的目光撞個正著。
赤井秀一握著包的手一緊,一臉嫌惡地移開視線。
讓他有濃厚興趣的組織小上司、剛得到代號的綠川辛、和他有血緣的宮野姐妹,以及這個對他有強烈惡意的金毛惡犬…看來這次溫泉旅行,會比他想的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