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庭院里,降谷零面色陰沉地掛斷電話。
是公安那邊的電話,告訴他西多摩市有兩位官員在短短半小時內相繼遭到暗殺。
——市長在雙塔摩天大樓開幕典禮結束、搭乘電梯離開時被人槍殺,議員的尸體在十分鐘后被發現在B塔的總統套房里,是被人從身后抹了脖子。
市長左眼中槍一擊斃命,兇手疑似在700米以外的另一棟高樓上進行的狙擊,在場的一位目擊證人說兇手從高樓上跳了下去,可下面沒有任何尸體,調查監控錄像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聽到這個描述,降谷零立刻想起了死在安格斯特拉手里的那個房地產商。
700米約等于765碼,高樓間風力很強,夜晚視線昏暗,目標人物處在移動狀態…在這樣的苛刻條件下依然可以打中左眼,除了安格斯特拉,降谷零不認識第二個可以做到的人。
而且今天晚上安格斯特拉正好去向不明,不管他怎么問,他始終沒有告訴他。
降谷零死死握著手機,明明負責這個任務的組織成員天天在他身邊晃著,他居然沒有套出這么重要的情報,自己這個臥底當得過于失敗了…
他正在做自我檢討,忽然耳尖地聽到遠處有車開來。他往庭院更深的地方一躲,同時借著夜色的掩蓋,小心對外張望。
是琴酒的保時捷356A,這倆很難被認錯的黑色老爺車在安全屋門口停下。
…安格斯特拉終于回來了?還是被琴酒或伏特加送回來的?
降谷零看著保時捷停了不到一分鐘后就開走了,知道這是來送人的,不是勞模發現他倆臥底身份來興師問罪。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完全聽不到車子的聲音后,才從庭院繞到門口進去。
降谷零收起手機,從踏入玄關開始心里就整理著套話用的措辭,在走到客廳門口時,他換上了另一張他已經用慣了的面孔,露出陽光又討小上司喜歡的微笑。
“安格斯特拉,你回…”
然而安室透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諸伏景光站在沙發邊,緊緊地抱住了安格斯特拉,他的下巴抵在那瘦弱的肩膀上,臉緊貼著安格斯特拉的臉,那雙在格斗與射擊時無比沉穩的雙手竟然在顫抖著。
那樣的表情像是在痛苦,像是愧疚,又好像是在慶幸著什么。
降谷零愣了一下,從發小這樣的反應,再聯想到他剛回來時的那種樣子,他意識到他這場考核的內容和安格斯特拉有關。
這個性格溫和到根本不適合黑暗的發小,或許在考核里做出了什么他難以接受…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蘇格蘭,放開我…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安格斯特拉輕聲喊著諸伏景光新鮮出爐的代號,他嘗試著動了動身體,沒有太用力,所以他依然被諸伏景光死死圈在懷里,幾乎無法動彈。
他注意到了降谷零的到來,費力朝他這邊看過來。
隨著安格斯特拉抬頭的動作,降谷零看到了他左眼上的那道傷疤。
降谷零想起了七年前、安格斯特拉只有七歲時的住院記錄。
他知道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走過去,隔開諸伏景光和安格斯特拉,給出空間和時間讓發小冷靜下來,以免他情緒失控下被組織成員察覺出異常;同時找借口去查看那道傷痕是真是假、是否真是利器造成的,這道眼傷和另一道手術疤都能證明那些資料的真偽。
…可在親眼看到后,降谷零卻發現自己無法輕易做到這些事。
“他這是怎么了?”安格斯特拉皺起眉頭,語氣茫然無措:“我本來還想祝賀他得到代號的,但他看上去很難過…是我的傷疤嚇到他了嗎?”
境白夜完全不明白為什么蘇格蘭會這樣。
在他抱著錢多多走近發呆的蘇格蘭、和他三目相對之時,這位監護成員兼手下的表情,讓他懷疑他下一秒是不是會哭出來。
所有恭喜的話全堵在喉嚨里,境白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蘇格蘭一把抱在懷里。
他完全沒想到他會這么做。他會主動去抱別人,卻很少被人這樣擁抱。
境白夜前兩世沒有愛他的父母,第一世的老師很少會做這樣親密的動作,這一世的貝爾摩德和BOSS更多是摸他的腦袋,琴酒喜歡拿槍戳他的臉或用槍托敲他的腦袋,雪莉更喜歡抱著他的胳膊和捏臉…
身體被另一個人完全控制住,境白夜感覺得到蘇格蘭的雙手在發抖。他感覺得到他在難過,卻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因為這是境白夜本人沒有的感情。
從第一世起,他就沒有這樣的感情,他從沒有因悲傷難過而流過眼淚。在當初聽到老師死訊時,他想的只是要為他復仇。
他會開心、會生氣、會憎恨,卻不會難過,他完全不理解這是一種怎么樣的感覺,就算是潘諾那個時候…
他又想起他了。
被痛苦的蘇格蘭威士忌擁抱著的安格斯特拉苦酒,心里卻想起了那位以法國茴香酒為代號、早已被挫骨揚灰的金發混血臥底。
…為什么他又會想起他?
門外安室透的聲音讓境白夜回過神,他感到臉頰被什么刺刺的東西刮過,意識到自己仍然被蘇格蘭擁抱著。
“蘇格蘭,放開我…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安室透這時進來了,境白夜費力轉過腦袋看了他一眼,發現這位金發混血、長得格外讓他喜歡的手下明顯愣了一下。
蘇格蘭這樣,安室透看著情緒也不太對,到底…對了,他為了任務方便,把臉上的繃帶暫時挪到了手上,他們看到了他左眼上那道難看的傷疤,他們膽子比較小,難道是被嚇到了?
境白夜試著這樣問出來,他感到圈著他的手力道變小了。
“…不嚇人。安格斯特拉,你沒有嚇到我。”
蘇格蘭終于放開了他,激動的情緒終于暫時平緩下來。
他抬起手,目光溫柔的注視著他。境白夜以為他要摸左眼上的那道疤,可他的手最終落在他的頭發上,很輕地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