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安格斯特拉的回答,安室透條件反射就想去查看他的傷勢。
但他的手剛伸出,他就意識到此時身份不對,面前的未成年是他在犯罪組織里的上司,他不該去擔心他…甚至他身上的傷勢越重,對他才越有利。
安格斯特拉仿佛沒意識到安室透停在半空中的手,獨自抱著睡衣離開臥室。
“…對了,有件事我還沒對你說。”
他走到樓梯口停下,在一片昏暗里回頭,安室透只能借著臥室里的燈光隱約看清他的表情。
“這幾天辛苦你了,你明后兩天都休息,我們周三晚上再去訓練場。”安格斯特拉一頓,“…還有你的住處問題,這次任務完成的報酬不低,你能去租套好一點的房子。”
聽到報酬,安室透又想到了坪內的死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只點了點頭。
安室透在遇到安格斯特拉后失眠的次數直線上升,諸伏景光也差不多,他們剛潛進組織時都沒這樣。
臥底任務相當危險和壓抑,做著踐踏道德底線的違法行為,良心飽受折磨,不能信任身邊的人,晚上覺都睡不好。
能成功完成任務回歸的臥底只是少數,很多都像坪內這樣,雙手臟了,無數個日夜寢食難安,最終還是什么重要情報都沒得到,白白地丟了性命。
在安室透接受這個潛入任務時,上司就反復強調過這一點。
為避免牽扯到更多無辜的人,警察廳和警視廳都有意選擇親人少、牽掛少的精英去臥底,這才這么巧的選中一對竹馬:安室透家人都不在了,諸伏景光父母被害,撫養他長大的親屬也移居國外,他在日本的親屬只剩他哥哥。
坪內沒收到任何折磨就被直接槍殺,這已經是暴露臥底中較幸運的了,很多被發現的臥底下場更加凄慘。
安室透前幾天在杯戶町休息得還不錯,但今天他將再次迎來一個失眠夜,只要一閉上眼睛,坪內慘死的樣子就會重現在眼前。
有時尸體是坪內的臉,有時他的臉會變成諸伏景光或是他自己的。
安室透在黑暗里睜開眼,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濕了。即使身體和精神都那么疲憊,他閉上眼睛也始終睡不著。
他坐起身,從旁邊拿起手機,解鎖屏幕一看,現在已經是凌晨3點。
…他竟然是這么軟弱的人嗎?明明見過的死人不少,卻為一個討厭的CIA的臥底死了,心里難過到睡不著覺?
安室透坐了一會兒,決定去客廳拿點啤酒,反正他明…今明兩天都休息,喝醉后癱一天沒什么問題。
他推開被子走下閣樓,在路過房門緊閉的書房時,他從門縫里看到里面的燈竟然開著。
安室透很肯定,自己在上閣樓時書房的燈絕對是關著的,安全屋里只住著自己和安格斯特拉,現在在書房里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都凌晨3點了,為什么他還不睡?
安室透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抬手敲了敲房門,沒多久里面傳來一句:“進來吧。”
他打開門,一眼就看到安格斯特拉坐在書桌后。他的身上還穿著睡衣,左眼、脖子、手臂上都是繃帶…除了臉和雙手,這位未成年成員的其他地方都被繃帶裹住,就像一個木乃伊。
“你怎么還沒睡?”安格斯特拉問道。
“我睡不著。”安室透走到他的面前,“那你呢?”
“一個小時前組織打電話給我,讓我破譯一份文件。”安格斯特拉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半夜被喊起來加班的憤怒,“報酬已經到賬了,還挺高的。”
安室透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給錢就能讓他毫無怨言地半夜起床加班…安格斯特拉真的這么缺錢?
“要不要我幫忙?這方面我學過…”
“你竟然會俄語嗎?明明基礎的英語水平都那么糟糕。”
安格斯特拉一句話就堵得安室透不知道怎么接。
…不氣,不能對陰晴不定的小上司生氣,要對他微笑和禮貌,作為大人、作為手下都不能對未成年上司發火…安室透深呼吸一下,露出笑容。
“我不會俄語。”他反應過來,“…你會俄語嗎?”
安格斯特拉看血統是完全的亞裔,具體是哪國人還不清楚,目前已知他會日語、英語、法語…現在再加上一門俄語,他才十多歲就掌握了幾門外語?
“…還好。”安格斯特拉詭異地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
他打了個哈欠,合上筆記本起身,走到安室透身邊打量著他的表情,皺起眉說:“你因為上午坪內的死失眠了?”
被直接揭穿的安室透第一反應不是如何去掩蓋,他的心里反而一松。
面前的安格斯特拉身上沒有任何惡意與殺氣,站在那里的他氣息干干凈凈的,仿佛一株安靜成長在角落里的無害植物,連兇狠點的流浪動物都比他更有氣勢,和上午動手射殺坪內的琴酒截然不同。
說出那句話也好像只是隨口說出自己的猜測,并不是在試探著什么。
“是的。”安室透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這么干脆地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