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婢女們布菜的時候,洛泱還在想,這會辣椒、番茄、胡蘿卜、玉米、土豆、白皮豬還都沒有呢,連炒菜的鐵鍋都沒有,這能有什么好吃的東西?
等到飯菜擺好,她才驚嘆,原來光是蒸、煮、燉、炙、烤,也能做出那么多花樣。
因為將軍和幾位郎君經常在軍營吃飯,就算回來也總對不上飯點,老夫人口味清淡,所以蘇府里平時大都各自吃飯,每房的飯菜都是分成了小份的,看上去精致、品種多,不用來回熱,還不浪費。
吃貨是個不分種族、不分男女、不分時空的物種。蘇洛泱就是這樣的物種。
她正美美享受著專門為自己燉的雞湯,杏花終于回來了。
“怎么這樣晚才回來?府衙盤問有結果嗎?”
杏花搖搖頭:“我是最后走的,所以遲了。裴刺史讓我在屏風后面聽,他說......您沒去,讓我都記住了,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問我。”
裴表兄還真是有心。
洛泱也是回來才聽阿兄們說,她和杜芊芊都是裴煊的表妹,只不過兩邊遠近有些不同。
芊芊的姑母是個太妃,生了當今圣上的異母弟弟七郎李溶。
洛泱記得,文宗是老二,后面成年的弟弟還有三位,繼位的并不是太子,而是他的五弟李炎。
那阿爹支持文宗的兒子,形勢豈不是很不利?
圣上李昂自己就是兄終弟及,他的兒子才六歲,后面三個成年的弟弟,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杜芊芊條件優越,難怪隨便自己挑男人。
不過,洛泱現在對裴煊沒什么興趣,她只想早日找到兇手,為原主報仇,再想辦法找到回現代的方法。
“聽了那么久,聽到什么有用的東西?”她沒抱太大希望。
“大家都有人證,只問一遍,簽字畫押就過了,連船上的船工、仆從,也沒什么可疑的。只是,有船工說…”
“說什么?”
杏花低下頭,咬著嘴唇道:“他們說,看見您一個人轉了個彎往船頭走,所以懷疑是您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如果沒有那抹綠衫白裙的記憶,洛泱也許會接受這樣的假設,但現在絕不可能。
她面色如常,點頭問道:“那裴刺史怎么說?”
“他沒說什么,只叫人把這些話都記下來…小娘子,以前的事......您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會不會真是自己掉下去的?”
杏花小心翼翼的問,可洛泱看過去的時候,她眼光卻不自覺的有些閃躲。這目光,像是…項目方提供了假數據?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我現在真是一丁點都記不起來了。這里有丁香照看,你快回去吃飯,累了一天早點睡覺。”
“丁香?小娘子,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杏花滿臉驚慌,一雙手都不知放哪好。
丁香是夫人房里的大丫頭,以前小娘子怕被管著,又怕她老往夫人跟前告狀,怎么說都不愿意要這些大她十歲的姑姑,怎么自己就晚回來一會,地位都變了?
丁香笑著解釋道:
“太醫說,小娘子需要多提點舊事,有利于恢復記憶。我是看著小娘子長大的,夫人把我調到長川閣來服侍小娘子。你還照做你原來的事,只不過多了一個人,對你沒影響。”
“哦,是這樣,杏花明白了。”她行了禮正要退出去,又猶豫著問:
“小娘子這失魂癥能醫得好的吧?”
“醫不醫得好,她還不是我們家的小娘子?快去吃飯吧,給你留著飯菜呢。”
丁香順手把小娘子用完的碗碟收拾了,讓她一并帶出去。
看她走遠了,洛泱才問:“丁香,杏花平時都是這么慌慌張張的嗎?”
“您也看出來了?我剛才還在想,是不是今天折騰了一天,嚇著了,小丫頭眼神都有點飄。”
洛泱點頭笑道:“也許是這個原因,安魂湯也給她一碗。這幾天讓她歇著,有出門的活都別叫她干。”
“是。您也該早些休息,府里戌末亥初熄燈,不過,剛才夫人特意交代了,您廊下的燈不熄,說到處黑燈瞎火您會害怕。”
丁香替她整理好床鋪,又為她脫下外衣,臨走前指指書案上的書道:
“這幾本書是夫人特意讓我找來的,她說,這都是小娘子開蒙時用的書,上面還有您畫的標記,您看看對恢復記憶有沒有幫助。夫人說,要是實在想不起來,您也別勉強。”
“知道了。麻煩你再跑一趟,去告訴我娘,我這邊什么都安頓好了,安魂湯也喝了,讓她放心。”
“不麻煩,應該的。荷花就在外邊值夜,隔一道簾子,有事您叫她,能聽見。”
看到丁香也退出去,內室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洛泱才深深嘆了口氣。
她信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封面上寫著三字經,左下方畫著個小人,小人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或者,是一把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畫的。
翻開來細看,大概是因為自己小時候背過三字經,內容也還記得,里邊的繁體字竟然看得蠻順眼。
之前還擔心不識字,想不到阿娘這個舉動幫了她大忙。
從她在現代學過、背過的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開始看,腦子簡直就像開了掛,自帶古今繁簡對照表。
洛泱正湊在油燈下饒有興趣的看著三字經,聽到外面荷花小聲對人說:
“小啞巴,這兩盞燈籠不用熄,以后長川閣的廊燈都不用熄,知道了嗎?”
她大概是連說帶比劃,說得很慢,那個啞巴也“啊啊”的小聲回應著她。
“你問小娘子?她沒事了,在里邊看書,在看書,懂嗎?這點心給你,出了院子再吃。”
啞巴還是“啊啊”的,不過能聽出他挺高興。
再聽,荷花已經關上了門,外面也沒了聲響。
蘇家的主人和氣,仆婢性子也好,那個杏花…應該是自己太想找到兇手,多心了。
現在看來,蘇洛泱是爹疼娘愛,還有五位兄長護著。
阿娘出生李氏王族,阿爹的祖上是大名鼎鼎的開國大將蘇定方,如今他自己是東都兵部尚書,兼都防御使大將軍。
沒有貌美心狠異母妹妹,也沒有始亂終棄渣男未婚夫。
完美!
母胎單身二十七年的蘇洛泱,漸漸接受了她這個新身份。
突然,“啪”的一聲,她內室的窗,連窗帶框,“嘩啦”的飛到內室地上,摔成碎片。
一個黑衣蒙面人,從破了的窗洞跳了進來。
洛泱嚇了一跳,她第一反應就是吹滅面前的油燈,抓起帶熱油的油燈朝那蒙面人擲去,跟手又推倒了面前的細腳書案。
聽聲音,油燈是扔到那人身上了,不過應該沒什么殺傷力,逃出去才是唯一出路。她大叫:
“荷花!有刺客!”
荷花也機靈,拉開門大喊:“救命啊!有刺客!有刺客!”
蘇府已過了熄燈時間,四周靜悄悄的,外邊只有少量的燈籠還亮著。荷花的尖叫聲劃破了寧靜夜空,很快有了動靜。
她轉身回來找洛泱,洛泱已經摸黑走到隔簾,主仆兩人撞在一起,洛泱抓著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推:
“快跑!”
一簾之隔的外堂有朦朧的光線,那是廊下的燈光,正透過開著的門窗照進來。
荷花邁步往外跑,胳膊卻被拉住了,回頭一看,把她嚇得魂都飛了:
小娘子的脖子被套了繩索,正在把她往后拉。
她們掀簾子時透出微光,那蒙面人也因此確定了她位置,人未到,帶套索的繩子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套在她脖子上。
拽過來補一刀,勒不死也捅死了。
“小娘子!”
站在小娘子前面荷花,趕過來的丁香、杏花、外間的仆婢,驚恐的看著就要被拖進去的洛泱,齊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