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兄說的固然是實情,但誰能證明,寧夏、蔣夢楚、蘇少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呢?
會不會存在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寧夏在知道蔣夢楚暴露后,為避免自己和蔣夢楚勾連之事,被蘇少友公之于眾。
因此,在這個緊要關頭,趕到多寶堂來,不惜殺人滅口。
可惜,力有不逮,反倒欲蓋彌彰了。”
發言的正是提督汝南軍事的夏火松。
他和寧夏的矛盾由來已久。
當初寧夏力擒陳山河,被巡城司大軍圍捕,夏火松便率隊趕到,秦可清殺來,當著夏火松的面直接滅掉了他手下大將,領著寧夏揚長而去。
夏火松鬧了個老大沒臉。
如今,寧夏遭難,夏火松心情大好,不介意推波助瀾一把。
莫文衛大怒,“一切都要講證據,寧夏根本不識得蔣夢楚,完全是蘇少友從中牽線。
他在弄清蔣夢楚就是他所認識的魏先生后,第一時間趕去找蘇少友。
既為鎖定認證,又想保護蘇少友不被滅口。
怎么到頭來,反倒是寧夏的罪過了。
說寧夏是人奸,簡直荒謬。
寧夏尚在東華學宮時,便勇挑重擔,擔任臥底,多次重創人奸。
兩王山之戰,寧夏又是屢立奇功。
這樣的一個功勛學員,現在竟然因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人奸照了幾面,就被認定為人奸,豈不荒天下之大謬,豈不讓天下有志之士寒心。”
黃有涯道,“黃某愿用項上人頭擔保,寧夏絕不是人奸,此乃構陷。”
張謙擺手,“黃兄言重了,事情總會弄明白的,咱們不要急著下結論。
”夏火松道,“我也愿意相信寧夏是被冤枉的,但現在所有證據都對他不利,調查還是應該深入下去。
至于莫兄舉出的寧夏曾多次立功,其實我以為這才是最讓人憂心的地方。
倘若寧夏沒有和人奸、妖族接觸的經歷,歷史清白,事情要弄明白還不難。
現在的問題是,他和人奸、妖族牽扯頗深,誰也不敢保證,他是在哪次行動中被妖族擒拿,被抓住把柄,最終淪為人奸的。
畢竟,這樣的例子很多。
遠的不說,就是蔣夢楚,在沒淪為人奸前,不也是功勛之臣么?”
“狗賊,為一己舊怨,構陷忠良,無恥之尤。”
莫文衛大怒。
張謙沉下臉來,“老祝,咱們還是就事論事,光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
祝束流揮手,兩名主任執教起身,將莫文衛請了出去。
祝束流道,“老張,事情其實很明朗。
你我心里都知道,寧夏必定是被人做局害了,我們培養一個超級天才不容易。
寧夏的成績不止是我神一學宮的榮耀,也是汝南城的榮光。
現在有壞人要打掉這個榮光,我希望你不要袖手旁觀。”
張謙擰眉,“還是看調查結果吧,咱們也議不出個什么,我也相信寧夏是無辜的。
但該走的流程,必須要走,你們風紀處的人可以旁觀。”
這場注定不會有什么結果的會議,開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就結束了。
祝束流等人沒有返回神一學宮,而是就在城中住了下來,想第一時間弄到問案經過。
累了一天了,祝束流才要躺下,門被敲響,祝束流搖頭嘆息一聲,將門扯開,“老黃,我知道你急,但事情走到這一步,急也無用。”
黃有涯瞪眼道,“老祝,此事不急不行。
當時,寧夏被捕前,同時給我和老莫都去了消息。
他若不是顧慮我們會受牽連,當時早就跑了。
說寧夏是人奸,這不是胡扯么?”
祝束流冷了臉,“你說的這些我不知道么?還要你再重復一遍?”
黃有涯擺手,“我想強調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事背后透著蹊蹺。
試想,如果是妖族的手段,那這次他們花的代價可就太大了。
蘇少友肯定是有問題的,也就是說多寶堂其實是妖族一個重要的據點!
他們肯消耗掉這么大的一個據點,布置此局,目的就是要將寧夏釘死。
我覺得他們一定還有后手,這次寧夏想要翻身,只怕沒那么容易。
夜長夢多,我以為咱們是不是用些盤外招,先把人弄走。”
祝束流嘆息一聲,“我也察覺到此事不同尋常,老張的態度不對。
若是往昔,這件事未嘗不能內部消化,他若是肯壓下來,咱們再使使力氣。
此事很容易就平息下來。”
黃有涯眉梢吊起,“你的意思是老張也有問題?”
祝束流搖頭,“你想左了,我的意思是,這次那人對寧夏的出手很有針對性。
或者說,人家是全方位研究過寧夏的。
這次妖族的布局不能不說,很是巧妙。
只埋下一個引子,讓寧夏入坑,剩下的,人家不干預,全由局勢自然演繹。”
黃有涯瞪圓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暗算寧夏之人料定陳家會出手?
陳山河被殺,陳家雖然沒鬧,少不得要把賬算在寧夏頭上。
還有夏火松的態度,分明還是嫉恨上次秦可清讓他丟了面子。
妖族設計寧夏,竟然連這些細節都想到了?這也太可怕了,不對,我想起來了,孟嘗山,一定是他。
此人新晉掌管了折梅衛一部,威權大漲。
他對寧夏一直念念不忘,我說怎么這次妖族寧肯舍去多寶堂這個據點,也要弄掉寧夏,感情是這老妖的首尾。”
祝束流道,“若真是孟嘗山,此事當真麻煩了,孟老妖行事向來奇詭,布局深遠,寧夏被他盯上,此關難過了。”
黃有涯道,“一個陳家還不至于撼動我神一學宮吧,只要咱們力保,此事不至于不能挽回。”
祝束流目光忽然堅毅,“老黃,你放心,我就是拼著這個宮長不做了,也不能看著我神一百年來最優秀的學員,毀在妖族的奸計和人族內部的傾軋上。”
黃有涯重重和祝束流一握手,“當初選宮長時,不枉我替你拉了好幾票。”
次日,懷南堂,張謙領銜的汝南官方力量,和祝束流領銜的神一學宮領導層再度聚齊。
張謙介紹完案情,道,“現在問題的關鍵,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全是寧夏自證。
反過來,蘇少友、宋濤之死,有不少認證,證明系寧夏所為。
如果這條線索成立的話,那寧夏的問題就嚴重了。
事情恐怕就未必向他說的那樣是蘇少友介紹他和化名魏先生的蔣夢楚認識的。
極有可能他們三個就是一條線上的。”
祝束流道,“張兄,你這也只是猜測。
沒有任何證據。
至于蘇少友、宋濤之死,所謂的人證,沒有一個親眼見到寧夏下殺手,不能因為宋濤死在寧夏懷里,就認定系寧夏所為。
更不能因為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推導出更多的似是而非的結論。”
張謙微微一笑,“老祝,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若是按流程,咱們處置不了的案子,只能上報刑部。”
“不用上報刑部,還是交給我梅花衛吧。”
伴著一道沉郁的聲音,一個高大中年闊步行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四名悍勇的甲士。
此人才現身,祝束流等人的臉色全沉了下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梅花衛駐汝南分衛的副衛長陳波濤。
陳波濤正是出自遂寧陳家,和陳山河乃是本家。
這個檔口,陳家在汝南的頭面人物攪合進來,一場風波在所難免。
雙方見禮罷,黃有涯道,“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案子,用不著驚動梅花衛吧。”
陳波濤道,“小案子?涉及大奸蔣夢楚的何曾有小案子?黃教務長,此案已上達天聽,我勸你還是不要做得太過。”
黃有涯勃然變色,祝束流擺手,“不知陳副衛長如此篤定地將寧夏納入蔣夢楚案中,究竟有何憑據?”
陳波濤道,“我既然來拿人,自然有所依憑。
若是旁人問,陳某還真沒向他出示證據的義務,但既然是祝宮長問起了,這個面子我必須要給。
不管怎么說,當初,陳某也在神一學宮求學,還曾聽過祝執教的課。”
說完,陳波濤取出一枚留影珠,催開禁制,光影浮現,很快盈出畫面。
畫面里,寧夏和蔣夢楚相對坐于密室,雙方在訴說著什么,兩人的表情都很輕松。
很快,畫面一轉,又是一次會面,寧夏當著蔣夢楚的面,取出一匣異核,雙方在談論著什么。
最后,寧夏從蔣夢楚手中,接過不少中品引靈丹,和七枚筑基丹。
半盞茶后,陳波濤切斷了畫面,收起留影珠,“留影珠從何處來,我不能說與諸位聽。
但留影珠中顯露出的畫面,訴說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寧夏和蔣夢楚多次秘會,雙方過從甚密。
這恐怕不是一個不知蔣夢楚身份,就能解釋得清的吧。”
滿場一片死寂,祝束流喉嚨發干,咽了口口水道,“既然是秘會,為何還會沒人用留影珠悄悄影印下畫面,這不就更證明了寧夏是被構陷的么?
設想,如果寧夏是人奸,他和蔣夢楚秘會,應當是最最忌諱,也必須小心之事。
二人私會于密室,怎么可能不小心查驗四周,反而被人悄悄用留影珠影印下畫面來。”
陳波濤道,“這當然是一種解釋,但寧夏已處于嫌疑之地,我們梅花衛肩負外抗妖族,內懲人奸的重任,既拿到這樣的佐證,自不能置身事外,還請祝宮長諒解。”
祝束流默然。
當陳波濤弄出留影珠,搬出畫面之際,祝束流一顆心已經沉了下去。
他心知布局之人已補好了最后一塊短板,就算他聚整個神一學宮之力,也決無法阻止梅花衛將人帶走了。
就在這時,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白衣衛安冉指揮使到。”
聲音未落,全場色變。
黃有涯低聲道,“怎么驚動皇家了。”
白衣衛是拱衛皇城的內衛,隸屬于大內,是天子親軍,其指揮使非皇家子弟不用。
祝束流道,“事急矣,安冉和熹貴人,相交于微時,虛天頂上,安貞大敗于寧夏,熹貴人乃是安貞的母妃,這個時候,安冉到來,其意不言自明。”
黃有涯面色慘白,陳波濤忽然摻和進來,已經讓局面變得不可控了。
這檔口,又扎進來個安冉,局勢一下變得越發紛擾。
不多時,一個蟒袍中年闊步行了進來,面容俊美,眉宇飛揚,眾人皆向他行禮,敬問皇帝陛下安。
安冉矜持一抱拳,“圣躬安。
此次本官到此,正為寧夏淪為人奸之案。
夫寧夏者,乃神一天才學員,九宮聯考,其名動于天下,這樣一個青年天才,沐浴皇恩,不思報效,反倒自甘墮落,淪為人奸,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內廷的意思是此案不僅要細查,落實,還要挖深挖透,凡是和寧夏來往密切的,都要接受質詢。”
安冉一番話罷,祝束流臉色沉了下來,朗聲道,“祝某身為神一學宮宮長,和寧夏關系最是親密,既然安指揮要和寧夏關系密切之人接受質詢,就從祝某開始吧。”
安冉擺手,“祝宮長不必動怒,你領袖神一,連圣上都是嘉許的,要質詢怎么也質詢不到你身上。
此事容后再議,但寧夏必須押入釬獄,現在汝南受審,再論其他。”
豈料,安冉話音方落,便有急報傳來,“有大股力量攻擊禁房,想要營救寧夏,被我方守衛殺散,經點驗尸體,發現都是五福教人馬。”
陳波濤冷笑,“五福教一個人奸組織,隱在暗處多年,已很難找到他們蹤跡了,沒想到這個關頭,他們卻跳了出來。
看來,寧夏對他們很重要呀。
給我追,一定要拿住活口。”
來人得令,退下,滿場無聲。
祝束流向諸位神一學宮高層傳神識道,“事已至此,無能為也。
諸位不要妄動,我來想辦法。”
黃有涯傳神識道,“這是恨寧夏不死,擺明了恨不能給他頭上的屎盆子,再扣得緊些。”
赤焰妖域,孟嘗山洞府,雖是深夜,洞府內,燈火通明。
孟嘗山手持一枚催開禁制的留影珠,光影聚成畫面,卻是一堆蒙面人和一堆甲士交戰的畫面,蒙面人明顯不敵,紛紛中招慘死當場。
看了片刻,孟嘗山揮手收了留影珠,坐在他身邊的八字須中年道,“可惜了,魯明培養這些死士,也不容易,這一波搭進去三十多,說不得魯明要心疼得齜牙咧嘴了。”
說話之人名喚陰無忌,乃是孟嘗山麾下新招攬的謀主陰無忌,足智多謀,極得信用。
今番孟嘗山出手對付寧夏,讓寧夏深陷迷局,全是陰無忌的首尾。
孟嘗山道,“沒什么可惜的,相比兩王山因寧夏而死的我族精英,死點…這點損失算不得什么。”
陰無忌是人族,孟嘗山總要照顧他的情緒。
陰無忌微微一笑,假作不知,“有時,我真忍不住想要親眼見見寧夏。
我實在想不明白,以孟兄的手腕和能力,會忌憚一個煉氣期的人族小輩到這種程度,不惜動用這么大的力量和心力,去收拾他。
這該是個怎樣的家伙。”
孟嘗山道,“我勸陰兄還是不要見此人好,這人是個災星,所到之處,帶來死亡和絕望。
若非我此次下重手來日此獠必是我心腹大患。不過也多虧陰兄謀劃,沒想到只是稍稍撥動局勢就起到扭轉乾坤的妙用。
若非陰兄,誰能對人族內部之傾軋洞若觀火。”
陰無忌恨聲道,“人族已危若累卵彼此間仍然傾軋不休,如此卑微之種族,不滅簡直天理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