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覺得保守了點。”
諾夏聳聳肩,指了指天際,“既然如此…那莫非是一千公里上的近地軌道,有天基衛星24小時全天候監視?”
“又或者,其實全世界所有的電話蟲,都是你的耳目,包括我現在揣在懷里這只?”
“那種事就太夸張了。”
伊姆眼角彎起,抬起食指,“你看。”
周圍的空氣,陡然在這一刻微微震蕩,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帶上了一層濛濛的鏡。
近在咫尺的伊姆,也像是隔了一層什么,纖細如柳的身形,在粼粼波光之外,微微搖曳。
“咕嚕嚕…”
諾夏下意識張嘴,卻吐出一大串氣泡。
他頓時面色一變,意識到了那層近乎透明的濾鏡隔膜,到底是什么。
環顧四周。
自己的身體,此刻赫然被困在了一個五米見方的“水之囚牢”中,腥咸、潮濕…舌尖與鼻息感受到的,是無比熟悉的味道。
“自然系,海洋果實。”
伊姆托腮欣賞著他的表情變化,“只要我想,那整個世界的海水,就都是我延伸見聞色的媒介,不知道…你對這個答案滿意嗎?”
諾夏沒有回答,只是嘗試著用手穿過這海水囚牢的隔層。
但手掌傳來的觸感,卻像是撞上了一層極為堅硬的墻壁,稍微用了點力…單憑肉體力量,竟是難以擊破。
“你不是第一個闖入這地方的人。”
伊姆沒有理會諾夏的徒勞嘗試,背手繞著囚牢四周踱步,笑吟吟的聲音環繞在后者耳畔。
“海賊,五百年前有一個,被我鎮壓在了東海海溝底下,海軍元帥,一百年前也有一個,現在變成了可愛的小烏龜,乖乖在門口守門。”
“無論海軍還是海賊,是為了正義還是所謂自由…總喜歡來我這花之間轉轉,仿佛總覺得自己哪怕不敵,也能夠全身而退,但很可惜,惡魔果實能力者,注定在我面前沒有絲毫…嗯?”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伊姆像是感應到了什么,霍然轉過頭來。
恰在這一刻。
璀璨耀眼的藍色閃光,幾乎遮蔽了所有的視線,爾后伴隨著滋滋的電流聲,像是巨大泡沫被從中扎破,海洋囚籠轟然破碎!
碎銀飛濺,雷光散去,一道身影從中踏出。
在他腳下,海水汨汨流向四周,濡濕華貴紅毯,浸潤薔薇花叢,也借著灑落在中庭的晨曦,在水面倒映出伊姆那張雙眼微微瞇起的清秀面龐。
許久的沉寂后。
“真是叫人意外…”
伊姆才微微抬起天鵝般優雅的下巴,像是第一次認識諾夏一樣,饒有興致地把他從頭打量到了腳:
“海水對你而言,似乎并不存在任何限制?能呼吸,能活動自如,也就算了,竟然還能使用惡魔果實能力…”
“這可不是生理構造異于常人就能解釋的。”
伊姆頓了頓,笑吟吟地又抬起了食指,一抹幽藍色的微光,在指尖上綻放: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小家伙,看來你身上的秘密,比我預想中還要多的多呢…”
激烈的對撞聲,突然響徹整個花之間。
蒼藍色的雷光沖天而起,盤古城的上空,俄而烏云匯聚,閃電轟鳴,又忽然狂風大作,海水漫灌…
整個圣地,都在劇烈震顫。
“奇怪…”
圍墻外,正懶洋洋曬著太陽的佝僂老人,回頭望了一眼,銳利的眼眸中滿是困惑。
但下一刻,感受著那越來越夸張的動靜,他還是搖搖頭,陡然身形暴漲,又化為了巨龜形態。
背后的龜殼兩側詭異地豎起,向著四面迅速延展,很快便形成了一道堅不可吃的圍墻,竟是將花之間與外界徹底隔離開來。
雖然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但總之…
這下就可以讓主人玩個盡興了吧?
巨龜打了個呵欠,抬頭瞥了眼暗下來的天空,百無聊賴地又重新趴回到了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兩個小時,又或許是三個小時。
直到日頭攀升到正午最高處,努力掙扎著終于從烏云中探出頭,大地的轟鳴再終于漸漸平息。
雷聲消隱,海水褪去。
花之間,也不復之前的幽靜寧謐,入眼處處皆是殘垣斷壁,潮濕凌亂,破敗不堪。
披頭散發的伊姆,隨手將破破爛爛的長袍解下丟到一旁,重新坐回虛空王座之上,面無表情地擦去嘴角的血跡。
而在臺階之下。
遍體鱗傷的諾夏半倚著躺靠在柱子前,饒是胸口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飛速愈合,也掩蓋不了他此刻已然奄奄一息的狀態。
“咳咳…”
他不斷咳嗽,呼吸起來就像是拉風箱一般,但饒是如此,他艱難抬起頭時,居然還能朝著伊姆咧嘴在…笑?
“呵呵呵…”
一彈指,一發水彈精準無誤地貫穿過他的肩胛,本就模糊的血肉炸開,露出森森白骨。
“你笑什么?”
伊姆冷冷開口,聲音竟然也有些喑啞,臉上更是不復有之前從容戲謔的笑意。
“笑什么?當然是…事情比我預想的最壞情況,要好太多了啊。”
肩胛處傳來的撕裂般疼痛,諾夏似乎毫無所覺,反倒是笑的更開心了,“你沒有那么強,沒有那么不可戰勝…”
“沒法對惡魔果實能力者限制后,就算是你,想徹底擊潰我,居然也要全力以赴,用上兩三個小時才行…”
“活了八百年,就只有這種程度嗎?”
他艱難地抬起右手,對著臉色愈發陰沉的伊姆,伸出大拇指,朝下一轉,咧嘴哈哈大笑:
“真遜啊,老妖婆!”
這句話仿佛徹底激怒了伊姆,也沒見她如何動作,大股海水陡然浮現在諾夏周圍,沿著傷口傾瀉灌入,瞬間充斥他的整個胸膛…
而后。
心臟、肝肺、胃、腸、血管…盡皆爆裂開來,整個上半身瞬間變得破破爛爛看不出人形。
但諾夏卻依舊在哈哈大笑,越笑越暢快,甚至隔著紛飛爆裂的心臟碎片,將向下豎起的大拇指,又繼續往底下戳了戳…
伊姆仍舊翹腿高坐王座之巔,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令人脊背生寒的詭異一幕。
她并不趕到意外,這一幕在剛才的激烈交鋒中,已經屢屢出現過多次,如若不然,也不至于讓這小子,硬生生從早上拖到了中午…
“本來我對你最感興趣的,是這張臉。”
她語氣平靜,“但現在,我倒是對你的這具軀體,更為好奇。”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要么,老老實實配合我,主動交代出你所有的秘密,這樣等我消了火氣,或許能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留你一條小命,給你一個奉我為主陪侍身邊的機會。”
“要么。”
“我現在就送你上路,不過也不必擔心寂寞,明天之前,你的妻子、女兒…所有家人,親近的朋友,都會去陪你的…”
“這也叫選擇題?”
伊姆冷笑,懶得理會這死到臨頭還貧嘴的小鬼。
“說吧,選哪個?”
“唔…”
諾夏低頭捏著下巴,仿佛在沉思躊躇。
但很快他就遺憾地聳聳肩:“好像哪個都不想選呢。”
“相比之下,我倒是有個更好的主意。”
伊姆雙眼微微瞇起,不耐煩的殺意漸漸攀上心頭,而就在這一刻,諾夏不知從哪里取出了一枚紅色膠囊,仰頭吞入腹中。
這是在做什么?
伊姆驚疑不定之際,諾夏卻抬頭咧嘴笑了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下次再見了,伊姆奶奶。”
下一剎,眼前所有的一切,如同幻影泡沫,轟然破碎。
一股難以言喻的扭曲感,從四面八方傳來。
恍惚模糊之間,高懸頭頂的正午暖陽被烏云吞沒,滾滾雷聲聚來又散開,花之間、盤古城都在飛速遠去,腳下的華貴紅毯,不知何時變成了月夜垂照下的大海,紅土大陸就在海平線外化為蜿蜒的虛影…
眼前視線再度恢復清晰時,諾夏已然是身處家中。
前方是杯盤狼藉的石桌,悶頭灌酒的青雉,后方是隨風微晃的秋千。
自己正保持著一個低頭看表的姿勢,表盤上的時針,剛剛才“滴答滴答”、慢悠悠晃這個數字。
初夏的庭院。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放眼四周,唯有點點螢火流光而已。
諾夏嘴角扯出無聲的笑容,他側頭看了眼瑪麗喬亞的方向后,忽然站起身來。
“干嘛?你要去哪兒?”
青雉酒量一向不行,喝的已經有點迷糊了,此刻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問道。
“廢話,你說呢?”
諾夏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都這個點了,當然是回去睡覺,你還不滾蛋,是想明天接著蹭早餐是吧?”
他擺擺手,頭也沒回,大步走入家中。
而青雉則是愣了半晌,撇撇嘴,悄悄把桌上剩的半瓶雪莉酒揣入懷中,關門時,嘴里還嘀嘀咕咕的:
“就你還需要睡覺…睡個屁,別把房子都給晃塌了,就知道催著趕人…”
“白讓老子擔心,還以為你喝多了腦子充血拎不清,要去圣地折騰呢…”
第二天。
本部的嘩變抗議依舊在持續,要塞大樓還是被圍的水泄不通。
而新任元帥維爾,在焦頭爛額了整整一夜,又被五老星電話怒斥了一番后,終于舍下臉面,親自登門來道歉,想要挽回諾夏。
然而,卻吃了個閉門羹。
他在院外盤桓許久,來看熱鬧的高層越來越多,終究是丟不起顏面,悻悻離去。
當天夜里。
在閉門謝客,陪伴了家人鬧騰了一整天的諾夏,終于離開了馬林梵多,一切都進行的悄無聲息,極為低調。
幾天后。
本部的麻煩還未解決,維爾愁的頭發都掉了一半,愈發憔悴之際,諾夏辭職的消息,卻在此刻,終究是紙包不住火,借著報紙頭版,傳遍外界。
整個大海,頓時一片嘩然!
海賊,革命軍、地下黑道…無數大小勢力先是驚疑不定,而后派出人探,確定消息為真之后,依舊感到難以置信。
堂堂海軍大將候補,創下無數赫赫戰功,被譽為年輕一輩最耀眼明星的白龍,居然離開了海軍?
這個消息,無論對哪方來說,都實在是太具沖擊力。
各地的海軍支部,那就更不用說了。
從四海到偉大航路,再到新世界,無論是G字頭的大支部,還是偏僻一隅的小支部…都爆發了大規模的嘩變。
那些基地長官們非但沒有制止,反而有不少年輕的將校帶頭鬧事,各種措辭激烈的抗議書信,如潮水般寄向本部。
也就是這個時候。
不管是外人,還是海軍本部的高層,才終于徹底意識到,如今的諾夏,聲望在整個海軍體系里,究竟高到了何種恐怖的程度…
而新任元帥維爾,瞬間被推到風口浪尖,被視為導致這一惡劣后果的最大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