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鴨綠江邊依然寒冷。
一連下了十幾天的大雪,最勇猛的女真戰士也頂不住這股冷風,被迫所有人都縮在城中取暖。
阿骨打的身體每況愈下,冬日必須一直待在屋中的暖炕上,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一般。
這讓阿骨打非常窩心。
本來他的身體不至于如此。
可習不失的戰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這個縱橫一生的女真帝王悲憤交加又不能報仇,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
這幾天,他一直在叫認給他講述《三國》。
聽說劉備最后帶著滿腔悲憤死在白帝城中,阿骨打的心中更是難受。
英雄相惜,總是如此。
劉備死的時候,他身邊還有忠心耿耿的諸葛亮。
這個人用一輩子的努力完成了對劉備的承諾。
我大金的諸葛亮在何處?
“宗翰還沒回來嗎?”阿骨打問身邊的吳乞買。
吳乞買雖然知道宗翰這小子一定在耍花招不回來,可阿骨打病成這樣,他也不忍心繼續挑撥是非。
“一定是大雪封山阻隔了日程。
皇兄寬心等著吧。”
阿骨打無力地笑了笑。
他已經有預感,宗翰說不定已經開始南下大戰了。
“老四。
以后要寬讓著宗翰些。
咱們的年紀都不小了,以后大金國還得看他們。”
“皇兄我知道了,我怎會跟這些小輩一般見識。”
阿骨打聽吳乞買說的有氣無力,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弟弟的意圖。
他只是一個很好的部落首領,一個非常好的軍事家。
但是搞政治,他比弟弟差遠了。
現在命在旦夕,他也管不了太多,只能把大金國的未來都寄托在老天的意思上。
希望宗翰他們不要讓自己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咳,不說這個,吃藥了。”阿骨打道。
吳乞買趕緊忙不迭地點頭,道:“我去請大師來。”
林靈素現在改頭換面,給自己編了個法號“一休”,很從容地在大金國招搖撞騙。
林大師的忽悠技術在開封都是一等一的,忽悠金國這些還沒有擺脫原始部落風氣的人實在是太輕松,輕松到讓他后悔為什么之前自己就沒發現這種買賣。
遼金也有佛教,可林靈素可是在禪宗正宗少林寺進修過兩年的人,開口就是達摩祖師當年說過,再加上他當過很長時間的道士,這佛道理論再加上他隨便學來的一點儒學,那真的是三教歸一,牛的一比。
他一來就成功忽悠住了吳乞買,被吳乞買推薦給阿骨打看病。
林靈素當然不會看病,但他走江湖的時候手上有一種南國產的藥膏,據說是一種李朝的草木汁液熬成,服下之后阿骨打立刻短時間內覺得腰不酸背不痛,許多陳年老病似乎盡數消散不見。
這讓阿骨打非常歡喜,也經常讓林靈素來他的身邊講法。
雖然以阿骨打的閱歷一直感覺這個“一休大師”不是什么好人。
可架不住林靈素的本事高強,還能治病,阿骨打也不得不信。
林靈素也利用這段時間走訪了不少女真人,靠著話術套出了不少老女真的掌故。
他用熟練的女真方言跟阿骨打聊起當年的烏古乃、盈歌等人,把阿骨打也震得一愣一愣,慢慢的還真信了此人真的是多年前就跟自己人有過長時間的來往。
那特么他不是最少也得一百歲了?
一百歲還有這么好的身手,這還是人?
吳乞買對兒子這次去大宋學習的成績非常滿意。
得到了火藥的配方,學習到了大宋先進的文化,還請來了大師。
他現在更有底氣做準備,取消勃極烈這項制度。
唯一讓吳乞買有點不滿地是,宗雅沒有學會宗雅的狡詐,反而變得特別慷慨正直,非常喜歡積極勸諫,愣說要搞這么“小民尊嚴”,還說金國現在應該放棄手上的武器,將軍費全都用在恢復民生,這樣才能讓大宋消除對他們的戒心,以后雙方好好做生意。
哎,書生之見。
兒子是好兒子,這方向肯定也是培養一個正直的人。
宗雅以前就爛泥扶不上墻,現在會一身不錯的武藝也算是收獲。
看來大宋果然是精華之地啊。
之前的劉豫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然留下他給大兒子宗磐當個幫手也不錯。
吳乞買將此事說給了新任的阿買勃極烈撻懶,撻懶拍拍胸口道:
“四哥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等開春我去拜見燕王,說什么也得給宗磐尋幾個能人輔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孔彥舟靠著自己不錯的武藝混成了撻懶的貼身護衛,他聽撻懶敷衍說要給宗磐尋找一個本事高強的參謀,趕緊貼上去,討好地笑道:
“小的走南闖北,倒是認識一神鬼莫測之大才。
不如…”
“去去去!”
撻懶沒好氣地道:
“這種事情輪不到你說話。”
開玩笑,我跟燕王是什么交情,
以后讓燕王給介紹的肯定也最少是進士出身的名儒,一個盜匪能認識什么東西?
孔彥舟不屈不撓的道:
“勃極烈息怒,此事我哪敢開玩笑。
只是此人真乃我生平僅見之謀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之前劉豫也說此人的本事通天,不得不服,特意渡海求此人襄助。”
“那些大儒進士雖然飽學,可對廟堂之法一竅不通。
大宋多有儒士誤國之人,豈能隨意信任?
此人真有通天本事,若是勃極烈能將此人請來,定能為大金國立下汗馬功勞。”
說起劉豫去請的那人,撻懶倒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印象。
“是那個什么明教教主是吧?”
“不錯,正是明教的邢道榮邢教主!”
撻懶皺著眉頭琢磨片刻,點頭道:
“也好,左右無事不妨一試。
若是此人真有本事,我一定重重有賞。
若是此人的本事低微,哼,我可要罰你!”
孔彥舟諂媚的笑道:
“勃極烈放心,邢教主本事通天,日后一定對勃極烈大有助益。”
孔彥舟潛伏在金國呆了許久,已經發現這大金國怎么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當年孔彥舟剛剛開始混的時候也不是單打獨斗。
他當時加入了相州一個不小的盜匪團伙,到處打家劫舍,進攻官府,當地的禁軍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的首領武藝高強,在江湖上頗有人望,不少三山五岳的好漢都來投奔,周圍的幾個山寨也來拜碼頭。
他們的勢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已經準備扯旗造反自己過把皇帝癮。
可偏偏在這時候,首領突然打擺子死了。
首領死了,大家本來應該公推首領的兒子繼續做大事。
可問題是首領的兒子年紀太小,首領的弟弟和幾個寨主都覺得不能聽這種小輩調遣。
但他們誰當寨主別人都不服,漸漸的就開始出現矛盾,還有人建議咱們不如拿之前搶來的東西分行李散了,以后好好當良民。
于是他們約定,再干一票大的,誰表現好、搶來的東西多久聽誰的。
可沒想到這一戰當地禁軍超水平發揮,居然反過來殺得他們大敗。
于是他們回去之后就發生內訌,年輕的孔彥舟當時嚇得拔腿就跑,這才躲過一劫。
金國現在的情況不能說眼熟,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阿骨打威望無人能敵,但他已經快不行了。
他的繼承人吳乞買又野心勃勃,不想按照原始部落那一套繼續玩,這樣肯定讓阿骨打的兒子們非常不滿。
教主說過,爭權的事情是絕不能調和的。
如果他們能百戰百勝,不斷的搶掠,大家都有錢分,這矛盾還能暫時隱藏住。
可孔彥舟知道,那個趙樞哪是這么好對付的,金國只要戰敗,他們很快就會進入內斗。
不就是一個比我們能打、人多、地盤大的寨子嗎?
這個我熟啊。
教主他老人家要是來了,這些人能作甚?
他們只能拜在教主面前。
等教主來的時候…
哼哼,就由不得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