撻懶的兒子烏達補、吳乞買的兒子宗雅帶著一大群的女真貴族子弟來開封求學。
趙樞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準備進宮辭別趙子,然后帶隊前往遼國。
可聽說大金國居然派出了這樣高等級的使節團,他立刻把之前的規劃全都推給了李綱,讓剛剛回到遼國的李大炮再跑一趟,自己先接待金國的使者。
李綱嚇得面如土色。
“不行不行,燕王,臣真的、真的、真的不會打仗啊。”
“哎呀,李經略的本事本王還能不知道,盡管去,本王是你堅強地后盾啊。”
“不行不行,遼國不比西夏,我怕去了之后如果搞砸了,咱大宋的燕云豈不是要不回來了。
我不去我不去。”
如果是國家危亡,李綱一定愿意挺身而出,可燕云攻略事關大宋未來的走向,需要臨敵應付巧妙機變,還有有不錯的軍事技能來應對。
可在遼國那邊隨時會遇上種種復雜詭譎的問題,李綱擔心自己一個處理不好成為千古笑柄,到時候麻煩就大了。
“是啊大王,這幾個金人雖然地位崇高,但跟燕云比起來又不算什么。
孰輕孰重,還請大王好好考慮一番啊。”張叔夜也在一邊愁眉苦臉地道。
張叔夜打仗的水平雖然不錯,但大宋對燕云這片土地可謂是魂牽夢繞,他們都擔心萬一自己的選擇出了什么問題,會導致大宋錯過最好收復燕云的機會。
真不明白燕王為什么能把幾個金人的貴族放在收復燕云前面。
何必呢?
趙樞雙手壓在李綱的肩上,嚴肅地道:
“李經略也知道,收復燕云是大事。
大事自然要交給本王最信任的重臣,你放心,這次本王會把所有壓箱底的人物全都派出去。
李經略對大宋一片赤誠,本王愿把身家托付,還請李經略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啊!”
李綱的表情由尷尬慢慢變得肅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讓趙樞如此倚重,只能咬牙道:
“我,我一定盡力。”
“好,這次本王派遣宗澤宗知州、何灌何鈐轄襄助,而且現在的北遼跟西夏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里更需要的是良好的政治嗅覺和應付手段,李經略之前統帥過西軍,深得西軍上下信任,這次作戰還得是你啊。”
宗澤和何灌這兩人是趙樞一直埋伏下的暗棋。
宗澤一直在易州經營,現在易州百官早就沒了制約,人人都以宗澤為絕對魁首,紛紛口稱宗爺爺。
而何灌則一直在江南的山區秘密耕種,據說是在都督開荒,可趙樞承認此人其實是在操練一支新軍。
放著一堆西北漢子不用,用江南人操練新軍…
如果是以前李綱早就噴了,可趙樞之前謀定后動的本事相當令他佩服,現在也只好閉嘴。
這倆人都調動了,足見趙樞是將自己壓箱底的東西都一件件拿了出來,看來他對燕云真的是非常重視。
那么…
“大王真的認為,這些金人的貴族更重要?”
“不錯,”趙樞坦然地點頭,“如果弄好了,可以抵十萬大軍。”
烏達補等人坐船戰戰兢兢越過渤海,在登州登陸。
他們一路上并沒有遭遇攻殺習不失的海盜,也沒有跟高麗水軍發生沖突,上岸之后總算是松了口氣。
當地的文官聽說是金人的使者,不敢怠慢,趕緊一路好酒好菜伺候送入開封。
除了烏達補和宗雅,這一行還是三十多個女真的貴族子弟,年紀最大的烏達補26歲,年紀最小的才12歲,他們一路海上顛簸,現在得到了這樣的待遇,心中對大宋都有了不少的好感。
大宋的官員都是妙人。
這一路,他們帶金國人看的都是大宋的市井繁華,吃的都是好酒好菜,聽得都是名家絲竹。
這一路的生活比他們之前在金國最好的時候都好的多。
別的不說,那些被俘的遼國庖丁為什么就做不出這種讓人忍不住瘋狂分泌口水的菜肴,為什么沒有這種入口綿軟卻后勁悠長的美酒。
這才是生活啊。
“這就是大宋嗎…”
女真人之前就聽說許多遼人的夢想是下輩子做大宋人。
以他們的文化水平,之前還沒法體會當宋人是如何美好,現在他們終于體會到了。
天氣漸漸炎熱,大宋的官吏非常貼心地給他們換上了雪白的絲綢儒袍,白天可以品嘗香茗,晚上還有用硝石制冰冰鎮下來的酸梅湯。
前額光溜溜梳著兩道發辮的宗雅和烏達補等人穿著在金國只有勃極烈才能穿得起的絲綢,頓感全身珠光寶氣,充滿魅力。
“阿兄,剛才那女子似乎一直在看我,面露微笑。
她們是不是從沒有見過我這種雄壯英俊的男兒?”
“定是,兄弟這身扮相,在天下都是一等一的男子。”
一群金國的貴族子弟互相吹捧著,可他們很快就發現,那些路人只是看著他們光溜溜的腦袋和腦后的兩道辮發,像看猴一樣。
看著身邊穿綠袍、系玉帶、頭戴烏紗幞頭、梳洗地極好地長須飄飄,說話溫柔和氣地文官輕輕搖晃手中輕搖紙扇,這些金人第一次感覺到了一股鄙陋和內疚。
以前遼人說他們野蠻他們還不以為意。
可現在…
他們是真的恨不得搞個地縫鉆下去。
于是,當天夜里,在宗雅的帶領下,所有的金國貴族子弟開始修剪自己蓬亂的胡須,都弄成了大宋文官溫和細膩的長須。
宗雅以烏紗幞頭遮住自己的禿頭,又做員外打扮,在腰間懸掛一把文士劍,自己都感覺精氣神大有長進。
果然,這才是大國風雅。
之前這發型是什么玩意啊。
不愧是大宋…
想到撻懶對大宋贊不絕口,金國眾人都開始動起了學習大宋文化的念頭。
烏達補比較冷靜,他想起他們是來學習火藥的技法。
傳說中的這先進火藥大師名喚黃裳,是世間一等一的道學大師,烏達補要求宋人給他們提供一些黃裳的著作,看看能不能在見到這位老師之前先了解一下老師的思想。
那些官吏一口答應下來,給他們弄來了一大堆黃裳的詩詞,又找來歌女給他們唱起了《減字花木蘭》。
眾人雖然聽不懂,也不知道這里面寫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聽起來就很高大上的模樣,對這位老師又多了幾分期盼。
終于,經過漫長的跋涉,這些來自金國的求學者終于抵達了他們這次的目的地——天下最繁華、最富庶的城市,大宋的東京開封府!
張榮第一次來開封的時候直接被這里的繁華震得說不出話。
跟張榮一樣,這些女真人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也不敢相信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繁華的所在。
開封外城城高四丈,城樓建筑宏偉壯麗人工修建的護城河有汴河的三四倍寬,沒有戰斗的歲月河邊人潮如織,四方商旅爭湊,一眼望不到頭的各路商販將各種聞所未聞的寶石、香料、瓜果、絲綢、瓷器送入城中,這群金國貴族子弟平時的生活不錯,可他們議論紛紛,還是只認得幾種,頓時感覺自己是如此粗陋淺薄,慚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走入城中,這樣的感受更加明顯。
東京的大街兩側到處都是各種商行、店鋪。
那些酒樓都有廳院,廊廡掩映,排列小閣子,吊窗花竹,各垂簾幕;交易金帛之處屋宇雄壯,門面廣闊,望之森然。
這一切一切,如在幻境之中,讓眾人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趙樞差人來,表示白天太過繁忙,先叫人吧他們安置到早就準備好的驛館休息。
這驛館是特別給他們安排,周圍干凈整潔,周圍真的做到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映入金人眼簾的大宋百姓都是高大雄壯、溫文爾雅、談吐不凡,連接待他們的小吏都不卑不亢,充滿氣度。
“諸位遠來是客,可來了我大宋,就要聽我大宋的規矩。”小吏用遼語緩緩地道,“我大宋是一個富強且發達的國家。
你們一定能在這里學到許多東西,請盡情享受未來的學習時光。”
宋人的自信、文明、禮貌這一路都讓宗雅備受感動,他忙不迭地連連點頭,表示一定要好好學習。
那個小吏又微笑道:
“燕王聽說你們來要拜訪我們的大師黃裳…”
“對對對!”宗雅趕緊連連點頭,“我們要見黃裳…呃,請問大師是個什么稱呼?”
“哦,這是我們大宋獨有的稱呼,只有在某些方面有獨立思考精神的才能被稱為大師,或者公知。
我們宋人非常擅長獨立思考,不唯上只唯實,所以歷史上有這么多跟皇帝據理力爭的人。
不只是黃裳大師,我大宋還有不少大師,如果你們能從他們身上學到什么,燕王就非常高興了。”
眾人都小雞吃米般連連點頭。
一個小吏都能說出這樣高深的話語,大宋實在是太有深度了。
那小吏見眾人都非常聽話,滿意地點頭道:
“好,今天中午閑著也是閑著,先給大家介紹第一位大師——”
“要做火藥嗎?”烏達補興奮地道。
那小吏面色一寒,搖頭道:
“俗!
我大宋的強大并不是外物,而是精神,如果只讓你們學到一點點的皮毛,等過幾年技術更新,你們豈不是又要落后?
燕王用心良苦,這次要讓你們學的,是大宋的精神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