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三十六,歸時十八雙,這是宋江起義時焚香拜天,誠心禱告的誓言。
他們三十六人人人本事高強,雖然轉戰各地,雖然遭到張叔夜的埋伏,卻不曾損傷一個。
本以為這次接受招安就能開啟人生的新篇章,沒想到等待他們的又是陰謀算計,又是種種見不得光的勾當。
他們的領軍人宋江莫名其妙被毒死,而他們憑借一腔怒火為大哥報仇,現在看看也是落入了歹人的算計之中,平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燕青李逵騎著宇文虛中送的快馬,很快就離開了這塊傷心地。
他們確認沒有人追蹤后便抓緊尋找一路上的暗號,四天后終于跟從前的兄弟們會和在一起。
這些日子躲避官府的追蹤,其余散去的兄弟也不敢打家劫舍,只能各自打獵、吃些樹皮勉強為生,燕青等人找到這些老兄弟的時候,發現這些曾經意氣風發的兄弟各個神色頹唐,眼神空洞,雖然還活著,卻已經了無生氣,如行尸走肉一般。
“路在何方啊…”
梁山泊是不能回去了,他們在開封鬧出這么大的事,如果回了梁山泊繼續扯旗,這不是明擺求官軍來殺他們。
“現在,最好的辦法也只有兄弟們各自散了,以后天各一方,也好過被官軍一起收拾了。”
說這話的人是全軍的副帥吳加亮。
此人身材消瘦,面色蠟黃,喜好穿潔白的儒袍,有一肚子蔫壞的主意,是義軍的副帥,全軍上下都以教授稱呼。
大家都習慣聽從讀書人的主意,說要散伙,眾人雖然面露不忍之色,卻也都萬般無奈,紛紛點頭。
不然,還能去哪?
“我反對!”
出人意料的是,平素對吳加亮言聽計從的粗漢李逵居然第一個跳出來,他震動一雙滿是紫黑結疤的粗壯手臂,高呼道:
“當年俺們勢單力孤,是宋大哥帶俺們結義,這才讓官府畏懼。
如今若是各自散了,以后單打獨斗,就算各個如武二郎一般的好武藝,又能如何?”
頭發骯臟雜亂的武松聽見李逵說起自己,木然抬起一雙銅鈴般滿是血絲的眼睛。
“不錯,我等聚在一起,誰也不敢小覷我們。
若是散了,只怕三兩個差役就能隨意拿捏。”
武松的聲音如破鑼一般聽起來讓人非常不舒服,吳加亮皺起眉頭,道:
“那二郎以為,我得該去何處?
去太行山?還是再回梁山泊?”
李逵大呼道:
“都不去,我等去江南投明教教主邢道榮如何?”
眾人從沒有聽過什么明教教主邢道榮的名號,燕青趕忙將他們逃出來的故事說給眾兄弟,不出意料,吳加亮冷笑一聲,搖頭道:
“咱們吃了朝廷這么大的虧,你現在居然還相信朝廷所言。
什么大周皇室?北周都滅了數百年,哪還有人想著復國,這不是胡扯?”
見李逵瞪大眼睛殺氣騰騰看著自己,吳加亮口氣稍稍放松幾分,勸道:
“我也是給諸位找一條出路。
說實在的,諸君聚嘯一方,終究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各自散了,隱姓埋名,朝廷還能將我等盡數找到不成?”
大事上聽吳加亮的建議還是李逵的安排?
梁山眾人心里都有數。
經過吳加亮的勸說,除了少數幾個巨盜不愿放棄,還想繼續聚眾做大事,其他不少人都動了就此散了的念頭。
天下這么大,他們隱姓埋名躲藏幾年,大宋肯定一早就當他們死了,若是聚在一起,引來官軍大圍剿,只怕難免一死。
燕青見眾人都有退意,終于忍耐不住。
他緩緩起身,冷笑道:
“吳教授讓我等就此散了,是不是大家再也不見,以后就不會有人找教授的麻煩,而教授也可以安安心心,繼續當教授?”
吳加亮剛才還和顏悅色,這會兒臉色卻逐漸變得一片森冷陰寒,他皺眉道:
“小乙,你說什么?”
燕青還是第一次見吳加亮這般模樣,不過箭在弦上,他也只能咬牙道:
“吳教授,小乙想知道,你從哪里得來的重甲、鋼刀?”
“宋大哥蒙難,大家說好一起求李娘子伸冤,為何小乙去了,吳教授卻不通傳一聲,直接帶著兄弟們放火殺人,來取肅王性命?”
“還是說,吳教授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著要求李娘子伸冤,本就是想借李娘子把肅王引來,好將他殺死在御香樓中?”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吳加亮投去,都有幾分疑惑、不解和戒備。
他們當日是因為宋江慘死,憤怒之下沒了主意,才熱血上頭聽從吳加亮的指揮企圖弒殺趙樞。
可這幾日藏匿起來,他們來逐漸冷靜下來。
肅王這個人跟楊戩、蔡京是一伙的,殺他肯定是為民除害,但問題是用燕青騙取李師師信任,再把肅王引過去的手法實在是有點刻意。
更別說一日之內,吳教授還準備了這么多的甲胄,規劃好了逃跑的路線,還找到了一個認得趙樞樣貌的助眾人一起行刺。
這一切都像特意準備一般。
吳加亮心中暗道不好,卻也反應迅速。
“這詭譎手段,屬實是對不起小乙。
可肅王防備森嚴,尋常手法萬萬殺不得,也只能用如此手段,沒想到如此都功敗垂成,說明這肅王氣數未盡,這也是無可奈何。
至于那些鐵甲,是與高太尉相識時,我認得一個殿前司的好漢,他聽說宋大哥被歹人所害,憤恨不已,所以才給我們尋了幾套步人甲,想助我等成功。”
吳加亮解釋的毫無破綻,他還加上一句,如果燕青不信,他可以叫那位好漢來對質。
這把燕青懟的沒話說,也只能承認自己是胡言亂語。
但他抱著最后的希望道:
“事關我等未來大事,小乙愿意想與那位義士見見,不勞兄弟們同去,只要吳教授說出那人姓名,我獨身潛入開封便是。”
吳加亮終于臉色大變,嚅囁道:
“小乙果然不信我?”
這幾天趙樞也沒有閑著。
開封牧的名頭雖然只是個空頭榮譽,但官家讓他督辦此事,他自然有權力調動四周,對之前刺殺自己的眾人展開仔細偵查。
當然,這種事情都交給手下人來對付,趙樞這幾天的事情一直在請客和吃請。
親自支援他的蔡攸和幕后坐鎮的蔡京都跟趙樞喝的其樂融融,順利完成了只有蔡絳受傷的世界。
高俅、李若水、張叔夜也被趙樞湊在一桌,大家喝的非常歡快。
最后得到邀請的是自己的幾個親兄弟。
太子趙桓和鄆王趙楷都接到了趙樞的邀請,約定一起赴肅王府飲宴,這兩位兄弟也都答應的好好的,只是到了飯點,趙桓推說突然身子不適不能上門,而趙楷也表示今天皇城司正好有公事不能上門。
“嘖,親兄弟這么不給面子,這就很過分了。”趙樞非常平靜地自斟自飲,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宇文虛中坐在他身側,幫趙樞把酒壺填滿,微笑道:
“鄆王真是糊涂,與童貫聯手還不是與虎謀皮。
成了也不過是童貫的提線木偶,現在敗了,就算他藏得再好,也難免也被童貫下手處置。
李綱那邊我已經聯系好了,隨時就能下手。”
趙樞哼哼一聲,岔開話題道:
“本王已經仁至義盡,我那三哥兒不肯上門好好談談也沒辦法。
除了這個,另一件急事叔通可察訪清楚?”
宇文虛中笑道:
“那件事太好查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趙樞接過,只見上面居然寫著一人的生辰八字。
“這是什么東西?”
“咳,這是邢教主,呃,邢知縣女兒的生辰八字,我為肅王求來的。”
宇文虛中眨眨眼,“說來也巧,廣平郡王本來準備聘邢知縣的女兒為妻,可因為邢知縣失蹤,朝中多有傳聞說他作奸犯科,行不法之事,故此退了這門婚事。
大王,好機會啊。”
廣平郡王是誰來著?
趙樞回憶半天,突然大罵一聲:
“靠,趙構?”
“對啊…臣都說過是廣平郡王了。”
“以后還是直接說名字吧,這么多人我記個屁啊。”
別的兄弟的老婆可能趙樞還要做做工作,可趙構…
“咳,娶王妃的禮節是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