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趙官家聽說剛招安的宋江在和高俅的飲宴中突然倒斃時臉上的表情多有幾分玩味。
趙佶的膽子是慫了一點點,又懶惰了那么一點點,可能牢牢掌握大宋的朝局二十年,趙官家還是有點東西的。
他一下就明白這是有人準備對付高俅。
準確的說,在不知道地圖的情況下,他都不認為這是多高明的構陷。
“你說,是誰閑的沒事想對付高俅呢?”他問身邊的楊戩。
楊戩這些日子身體愈發不好,他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也干脆拒絕了在家休養,拼盡最后一份力氣堅持工作,拉干兒子李彥一把。
聽到官家詢問,楊戩沉默片刻,低聲道:
“老奴以為,敢構陷高太尉的人不應該用這種法門,想來還有什么機密之事。”
“嗯。”趙佶這點也能想到。
開封敢構陷高俅的最多兩只手就數完了,這些人想要對付高俅肯定不會用這么魚的計策。
之后肯定還有什么凌厲的手段。
好煩啊,朕天天修仙已經很辛苦了,為什么手下這些人不能你好我也好,天天給朕整這種活。
哼,欺負高俅?
“一個宋江,死了就死了。”
趙佶懶懶地道,“宋江的手下要抓緊安撫好,高俅那邊…哎,等他進宮的時候朕要狠狠申斥一頓。
他這么容易中計,怎么當得殿帥?”
童貫在一邊做出一副好老人的姿態,微笑道:
“太尉也是急功近利,所以才中了有些人的算計,現在一定惶恐至極。
老奴這就去傳個口信,就說官家至圣至明,根本不打算罰他…”
“誰說朕不罰他?罰俸三月!
讓高俅平素用心些,別再給朕弄出這么多煩心事。”
現在趙佶的修仙已經在很緊要的關頭。
這半年他已經反復看了好幾遍的葫蘆娃,每看一遍都有新的體悟。
現在正是修仙的關鍵時刻,真的是能讓他名留青史的軍國大事就算了,這種狗屁倒灶手下寵臣之間的斗爭還擺上來,真是惡心的趙佶都快吐了。
童貫很好地揣摩了一下官家的心態,裝出一副非常惶恐的表情,無奈地道:
“劉法貪功冒進死后,我軍倒是少了一些銳氣,老奴還指望這次宋江等人能在后面與西賊作戰時立下一些功勛,沒想到啊沒想到…”
宋夏兩國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格局,這點就算趙佶再昏庸也明白。
之前雙方暫時停戰,不過是因為天下第一將劉法被童貫害死(當然童貫說是劉法冒進),再加上趙佶鬼迷心竅,想要先奪回燕云。
歷史上宣和北伐不久,趙佶就動了跟西夏再戰的念頭,不過那時候宋軍主力已經在北伐中全軍覆沒,說什么也沒有用了。
可現在跟遼國暫時修好,金國也沒什么反對的意見,北方處于一段想當和平的時光,趙佶自然要把跟西夏決戰列為國家政策,甚至可以說是重中之重。
之前童貫的建議是利用宋江等人為將,現在宋江一死,他手下眾人一哄而散,聽童貫的口氣是不太妙。
這讓趙佶非常火大。
“死了一個賊寇,我大宋就不會打仗了?
童貫,你自己說該怎么辦!”
童貫等的就是趙佶的這句話。
他趕緊諂媚地道:
“肅王用兵如神,治軍有方,能以江南孱弱之兵數月內戡亂,這本事遠勝老奴百倍。
平夏之戰,不如以肅王為帥,督諸軍前進,定能掃平夏賊!”
多年來童貫一直是宋軍最有戰斗力的西軍真正的領導者。
他雖然不是什么頂級將才,可他擅長調解朝中關系,并堅定執行不斷修筑堡壘緩緩前進的思路,已經有了不少成績,最遠處甚至到了今天的新疆且末縣。
可以說,童貫就是宋軍最能打的統帥,沒有之一。
現在他說自己不行,要把大軍讓給趙樞,趙官家下意識地連連搖頭稱不可。
大宋一直堅持用“西賊”“夏賊”“偽”等名詞稱呼西夏,將他們視為叛逆,從來沒有視為國與國之間的關系。
可他們也知道,消滅這個全民皆兵的叛賊組織非常艱難。
這么艱難的事情,趙官家當然不會讓自己最寵幸的兒子上。
“此事非同小可,五郎雖然平定方臘,可若是統帥大軍,他還是萬萬做不到。
再說了,你們缺的是陷陣殺敵的猛士,五郎去了又不能沖陣,不可不可。”
童貫對趙佶的反應非常了解,他認真地道:
“肅王雖然不善廝殺,卻精善統兵之法。
何灌、韓世忠等輩在西軍中不過平平無奇之輩,此番作戰卻屢立戰功,那東南的禁軍也在肅王的調遣下煥然一新,連金人都稱東南禁軍不同凡響。
老奴領軍作戰時也是坐鎮蘭州,由西軍諸將廝殺,大王擅長宣撫經略諸事。
若是能效仿江南練出一支奇兵,想要覆滅夏賊簡直是易如反掌。”
現在宋軍已經盡數取得鹽州、韋州、涼州,連西夏的軍事重地天都山(在寧夏中衛)都拿下,可謂是把尖刀抵在了西夏的心口上。
加一把火。
再加一把火就能徹底殺死西夏!
趙佶之前沉迷于收回燕云的偉業,可跟金人的幾次交流之后早就對這個政策后悔,現在他更傾向于趙樞的坐鎮易州觀二虎相爭的打法。
當下最有吸引力的事情就從收復燕云變成了消滅西夏。
若是能將西夏消滅…
這豈不是大大助長自己名望,讓趙官家名垂青史的大好良機?
嗯,坐鎮后方也沒有這么多的麻煩,五郎素來謹慎小心,由他督軍,再由童貫等人配合,練出一支強兵,消滅西夏應該是十拿九穩。
“好,就…”趙佶話到嘴邊,卻又停了下來。
不對。
不是這個味。
好歹是大宋多年的統治者,趙佶若是聞不到一點點奇怪的味道就有鬼了。
他非常了解童貫的為人。
童貫有點本事,但是好大喜功而剛愎自用,劉法就是因為跟童貫不睦被童貫害死。
他統帥西軍這么多年,怎么會閑的沒事讓趙樞來指揮自己。
他盯著童貫看了一陣,笑道:
“肅王一路辛苦,此事還是問問他的意見。
如果他愿意去便去,如果他不愿去,就讓夏賊多活一陣子也無妨。”
“這…”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童貫的意料。
趙佶一直好大喜功,想起什么就做什么,沒想到他這次居然沒有直接下旨,反而要聽聽趙樞的意見。
官家對這位皇子的寵愛已經在那位之上…
本來還想用夏賊殺他,看來得抓緊下手了。
趙樞叫高俅先給宋江公開發喪,再去開封府告稱有人毒害朝廷命官,請求開封府徹查,并且在宋江的手下公開殺人放火之前不要展開公開搜捕。
高俅手下的的禁軍走街串巷訴說宋江的的義氣豪情,為他鳴冤叫屈,這是趙樞能想出來暫時穩定住宋江手下那些隨時可能報仇的好漢唯一的方法。
他們如果能散開逃走,以后安安穩穩地去過日子肯定是最好的選擇,但趙樞不認為這些并肩作戰許久的人在首領莫名其妙死去之后會輕易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并沒有那些兇人放手亂殺之事,趙樞反倒更加緊張,讓高俅仔細戒備。
讓趙樞有點奇怪的是,高俅確實非常緊張,緊張到調動一群人守護自己的宅院還是緊張。
他口口聲聲說是擔心報復(這個應該是真的),但趙樞總覺得高俅總有點言不由衷。
這不是在西邊,童貫想殺高俅沒這么容易,想靠朝爭殺高俅更是做夢。
想靠著梁山那些人殺高俅更是胡扯加做夢。
這個長的酷似卡比獸的家伙到底在怕什么。
他應該掌握了一點自己不知道的事,只是他寧愿破家給錢也不敢說…
看來我離開開封的日子太久了,得找人抓緊問問才是。
趙樞從他家告別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張叔夜還小心翼翼地等在那里,聽趙樞簡單介紹了一下事情的經過,這位曾經的參與過西軍作戰的老人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不是臣危言聳聽,大王實在是應該小心一點。”
“請張學士指教。”
張叔夜小心地道:
“西軍乃我大宋根本,他們現在抱在一處,認為大宋必須時時事事依仗他們。
之前肅王在江南操練新軍赴易州的消息已經讓他們之中不少人心生不滿,如果有人趁機生事,只怕是天塌下來的事情。”
趙樞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他拉住張叔夜的手,笑道:
“有勞張學士指教,相逢就是緣分,時日不早了,我請張學士吃酒如何?”
張叔夜雖然之前倒向太子,可跟趙樞的交往下來,感覺此人完全沒有架子,倒也動了結交的念頭。
“好,不知大王欲赴何處?”
“御香樓如何?我跟那邊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