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七章

　　施羅德確實被于東嚇了一跳，以至于說話的音量都不自覺拔高了一點。

　　周圍本來在各自聊天的人們，都紛紛朝這邊看過來，不知道他們這邊是什么情況。

　　施羅德朝著抬了抬手，向眾人表示歉意，等大家不再看他之后，才壓著聲音對于東說道，“YU，一年給你們一百個名額太夸張了，我們最多只能給你們二十個名額，全都是碩士名額，你看怎么樣？”

　　于東當然也知道一百這個數字施羅德肯定無法接受，不過談生意嘛，一邊漫天要價，另一邊坐地還錢，總得有個商量的過程。

　　“施羅德，你們本來就是要招學生的，而且也會從中國招留學生。你們自己招的留學生，未必就比我們給你們送的留學生更優秀。你換個思路想想，這就等于是我們幫你們解決的招生的麻煩，你們坐享其成。”

　　施羅德多精明一個人，當然不會被于東這一套給輕易忽悠掉，他搖頭說道，“這是兩回事，一百個名額實在太多了，這樣吧，給你們二十五個名額，全部碩士以上。再多，你們也用不完。”

　　于東擺手道，“不可能用不完的，這一點你只管放心吧。這樣吧，你既然先退了一步，那我也退一步，我們也不要一百個了，給你打個八折，只要八十個。你們哥大一年招這么多學生，勻出來八十個名額應該沒什么難度，而且這些名額也完全可以不占用你們原本的名額，就當多找了八十個學生。”

　　“不行，不行，八十個還是太多了，我沒辦法答應。三十個吧，真的不能再多了。你要知道，一年給你們幾十個名額，我們是要冒很大風險的，其他學生也可能有意見。學校就這么大，資源就這么多。”

　　“學生能有什么意見，多八十個學生，只會讓大家的生活條件變得更好…”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也就坐在旁邊的余樺跟畢飛雨能夠聽到他們說什么，而余樺又不懂英語，所以等于是只有畢飛雨能聽懂。

　　畢飛雨聽著兩人就像是菜市場買菜一樣地為入學名額的事情討價還價，一時間人都有點恍惚，原來這種層面的談判也是如此樸實無華么？

　　說跟買菜一樣都有點污蔑買菜了，一般買菜也沒有這樣來來回回砍價幾十次的，一開始，他們都是五個十個這樣加減，后來砍價進入白熱化就變成了一個一個地加減了。

　　余樺對他們兩人的談話內容也很好奇，有心讓畢飛雨幫忙翻譯一下，但是因為知道了施羅德能聽懂中文，也就沒讓畢飛雨幫這個忙。沒有翻譯，他就只能在旁邊干瞪著兩人。

　　于東跟施羅德談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才終于大概談了個結果出來。

　　最后于東讓步多一點，從一百個名額降到了四十二個名額。

　　沒錯，就是如此有零有整的，可見剛才的戰況之激烈。

　　談完之后，就在施羅德松了口氣的時候，只聽于東說道，“你的想法回頭我會跟吉米說一下的，能不能成，還是要看看他是否有興趣。”

　　施羅德抽了抽嘴角，他還以為于東這樣跟他討價還價，那肯定是有決策權的，現在聽這話的意思是還要去找吉米才行。不過只要于東愿意幫忙跟吉米說，也不算是一無所獲了。

　　“嗯，那就麻煩你去跟吉米說一說了，他應該很尊重你的建議吧？”

　　于東聳了聳肩膀，“意見相同的時候，他比較尊重我的意見。意見不同的時候，就沒有那么尊重了。”

　　施羅德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炯炯地看著于東：剛才YU是跟我說了一個冷笑話么？

　　中午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兒，于東他們就走進了哥倫比亞大學的禮堂，他們將要開展一場面向學生的交流會。

　　因為是面向學生的，就無法做到訪問團里面的所有作家都上臺，今天只有于東、余樺、畢飛雨、王曉波、王安意、莫言六人上臺。

　　這次文學訪問時間很長，后面還有不少上臺的機會，他們都已經提前做好安排，每場上臺的名單也都列好了。

　　既然是文學交流會，自然不能只有中國的代表，哥倫比亞大學這邊又請了兩個美國作家過來，一個是菲利普·羅斯，另一個是喬伊斯·奧茨。

　　這兩個作家都跟深空公司簽了合同，也算是“深空系”的，不過于東他們跟后者要熟一點，跟菲利普·羅斯還是第一次見面。

　　其實深空公司跟菲利普·羅斯很早，當年深空公司在歐美最先找的知名作家就是艾麗絲·門羅、喬伊斯·奧茨和菲利普·羅斯。

　　當時深空公司跟艾麗絲·門羅以及喬伊斯·奧茨的簽約都非常順利，基本上聯系過了之后沒多久就談下來了，只有菲利普·羅斯卻花了很長時間才簽約。

　　這也在情理當中，雖然三人都是知名作家，但是咖位也有不同，相較于菲利普·羅斯，艾麗絲·門羅跟喬伊斯·奧茨的名氣還是要弱一點。

　　現在的菲利普·羅斯已經拿了歐亨利獎、美國國家圖書獎、福克納獎、普利策小說獎，美國在文學方面能拿到的成就他基本上都已經拿到了，再往上也就是諾貝爾文學獎了。

　　事實上，他現在也是諾貝爾文學獎呼聲最高的作家之一，賠率也是居高不下。

　　菲利普·羅斯現在已經快七十歲了，一年一年的往后過，如果再沒有諾貝爾文學獎，可能就難了，一個人能活多少歲？

　　這幾年菲利普·羅斯處于一種十分高產的階段，隔個一兩年就會出一部長篇小說。

　　有人開玩笑說，菲利普·羅斯是簽了深空公司之后，受到了勞模作家YU的影響，產量也跟著大幅度增加。

　　當然這完全是玩笑話，沒人會真的認為于東能夠讓其他作家變高產，不然的話，跟于東走的最近的余樺也不可能幾年憋不出一部長篇小說來。

　　不過大家都認為深空公司簽了菲利普·羅斯他們幾個是一筆不錯的買賣，雖然菲利普·羅斯沒簽約之前的名氣就很大，江湖地位也很高，但是跟深空公司簽約之后，他又上了一個平臺，這幾年的作品越來越扎實，在文學界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同樣的，喬伊斯·奧茨跟艾麗絲門羅兩人也是，自從跟深空公司簽約之后，她們的發展也是越來越好。

　　照現在這個趨勢往下走，這三個人中至少也要出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菲利普·羅斯幾乎是掐著點來的，就在于東他們即將要上臺的時候，他才姍姍來遲。

　　他今年六十八歲，除了禿頂之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還是很不錯的，他是猶太人，長了一副典型的猶太人面孔。

　　來了之后，也沒說什么，就是笑著揮了揮手。

　　喬伊斯·奧茨性格比較直，又跟菲利普·羅斯年紀差不多，直接抱怨起來，“菲利普，你應該改一改遲到的毛病了，我們都在等你。”

　　菲利普·羅斯尷尬地笑了笑，他自知理虧，但是卻又不愿意道歉，便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剛到時間，我并沒有遲到。”

　　于東笑著說道，“既然已經過來了，咱們趕快上去吧，學生還在等著我們，今天的交流會主題比較輕松，咱們也不用太急。”

　　菲利普·羅斯連連點頭，“沒錯，我們快上去吧。”

　　當眾人走上舞臺時，禮堂里面響起了一陣響亮的掌聲，現場的學生很多，不管是能坐的還是不能坐的，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人，就連走道也擠滿了人。

　　等到他們都落座之后，主持人講了一段簡單的開場白，然后又將于東他們幾個依次介紹了一遍。

　　介紹完畢之后，主持人笑著說道，“今天交流會的主題是多元的寫作，共同的興趣，在座的作家來自不同文化底蘊的地方，描寫一樣的事物時用的是各自熟知的不同語言，但同時，作為人類，我們又有共通的東西，比如生命、理想、崇高、熱愛等等…”

　　多元的寫作，共同的興趣，這個主題是哥倫比亞大學提供的，為了這次的交流會，哥倫比亞大學這邊擬了好幾個主題交給深空公司選擇，最終深空公司那邊留下了這個。

　　主持人說完之后，第一個發言的是菲利普·羅斯。

　　菲利普·羅斯雖然來得遲，但是進入狀態倒是挺快，他握著話筒緩緩開口，“多元的寫作，共同的興趣，這個主題我似乎還是有點發言權的。我是在美國出生的，但我父親來自奧地利的科洛茲洛夫，而我的母親則來自烏克蘭的基輔，所以在我家，你能看到有好幾種不同文化交織在一起。我一直相信一句話，有多少雙眼睛，就有多少個世界，每個人看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不同文化下，人們看到的東西更是有巨大的差距。今年我聽到一種關于我的批評聲音，他們說我不是一個特點鮮明的作家，我覺得，他們說得對，這些年來我嘗試過很多東西，有些是我跟讀者都覺得滿意的，有些是我跟讀者都不滿意的，有些是我滿意讀者不滿意的，還有些是我不太滿意但是讀者卻很滿意的。”

　　“而我之所以會聽到這些聲音，還是要感謝我的經紀人吉米·詹姆斯，他給我注冊了一個深空部落的賬號。”

　　觀眾們一聽菲利普·羅斯后面的話，都笑了，原來你這小老頭也網上沖浪啊。

　　菲利普·羅斯雖然說話的時候喜歡搞廢話文學那一套，但是比書里面要平和多了，在他的小說里面語言非常俏皮卻又不傷風雅，嘲諷而不露刻薄，有很多來自街頭跟猶太家族的笑話。這些笑話完全融入到場景和人物的行動當中，他們的對話簡短，符合人物的年齡、性格身份、構成了一副絢麗多彩的美國猶太民族的風俗畫。

　　在語言風格上，如果要比較的話，王碩的語言風格就有點類似的感覺。

　　今天這個主題，菲利普·羅斯也確實有發言權，他家庭結構復雜，從小就接觸各種各樣的文化，這個情況也融入到了他的小說當中。

　　在他的小說里面，出現的語言有很多，通常情況下敘述語言是標準的美式英語，不過小說中的各類人物在家中使用意第緒語，大城市喧鬧的街頭上常聽到的美國俚語以及又猶太宗教儀式上使用的希伯來語。

　　至于菲利普·羅斯說有人批評他不是個特點鮮明的作家這事，也是真的，而且這話也不是一個兩個人說，而是有很多人都這樣說。

　　縱觀菲利普·羅斯這幾十年來的寫作，基本上融合了幾十年來風行的寫實主義、后現代主義以及新現實主義。

　　他的寫作生涯大概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現實主義階段，這個跟很多作家都一樣，大部分新手作家一上來都是不玩花樣，直接現實主義起手。

　　第二階段是模仿現代主義風格，這個階段時間很短，隨后就跨越到了實驗寫作階段，在這個階段，他的風格變得多樣，各種各樣的風格都在嘗試，也都能駕馭。

　　其實也有人批評過于東，跟批評菲利普·羅斯的內容都差不多，他們說于東不是個特點鮮明的作家，因為于東的作品風格種類太多了，而且是在如此高產的情況下。

　　菲利普·羅斯是先走過了新手階段，然后進入探索階段，最終進入了“瘋魔”狀態。

　　但于東不同，于東出道的幾部作品，現實主義，意識流，魔幻現實主義都摸過，而且都摸的挺好。

　　對于這種批評，于東壓根不當回事。

　　文學批評，就是那么回事，你要是一直都寫一種風格，就有人說你故步自封，不求變，要是不斷嘗試，就有人說你特點不鮮明。

　　你要是寫的少了，有人說你江郎才盡，才思枯竭，你要是寫得多了，也會有人說你對待作品不認真，又或者說你找人代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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