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謀給表演專業上課,卻一下子來了一百多人。
張先特意安排了一個大教室,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學生參與進來,但是依舊容納不下前來聽課的學生。
看看教室里滿滿當當的學生,張先笑著對身旁的于東說道:“可惜,應該把課放在小禮堂的。”
于東卻搖了搖頭,“放在小禮堂反而沒什么效果。”
“也是。”張先點點頭,“不過這名人課堂以后還是多多益善,講課水平不提,名人效應還是有的,你看看,平時讓這些學生上課,一個一個無精打采的,一聽說張一謀要來給他們上課,一個比一個積極性高。”
“這種課開多了也不行。”一旁的畢飛雨說道:“于東就是個現成的例子,一開始學生們上他課也是非常積極,這幾年下來,積極性就下去了,也就新生,沒見過于東,圖個新鮮,積極性高一些。”
張先笑道,“你的情況不也一樣?”
畢飛雨總結道,“這些學生對我們已經審美疲勞了。”
于東聽他們聊天,抿嘴笑了笑。
除了“審美疲勞”之外,也跟他們所教授的專業有關。
他跟畢飛雨兩個,畢竟不是影視專業出來的,所教的內容更多都是偏文學性的。
這些內容對這些學生肯定是有用的,但作用是潛移默化的,一時間很難看得出來,只有等他們耳濡目染幾年,真正地去工作,再回過頭來,才能夠切實地體會到這些文學課程對他們的用處。
而張一謀,以及之前來上過課的趙寶鋼,他們教的東西很實用,也跟學生們的專業非常貼近,很容易讓學生們提起興趣來。
譬如現在,張一謀在臺上也不用講什么專業性的東西,只是將他之前演戲和拍戲遇到的一些事情拎出來跟學生們講一講,就已經讓學生們眼睛發亮了。
張一謀很夠意思,一節課上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
課結束之后,學生們又圍著張一謀問了好一會兒問題,還是于東出面將學生們“驅散”,張一謀才得以脫身。
等到學生們走后,張一謀做出一個夸張的擦汗手勢,沖于東他們說道,“我為了你們金藝,可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
于東笑著說道:“你可不是市恩賈義的人啊。”
張一謀笑瞇瞇地回道:“那你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張先在一旁說道,“張導你大可放心,于東一直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他肯定責無旁貸。”
“你可真會做生意,恩你受著,回頭卻要我來報。”于東搖了搖頭,“算了,怪我命苦,課也上完了,去吃飯吧。中午咱們不去其他地方,就在食堂對付一頓。”
他看向張一謀,“下午我還有點事情要跟你商量,等到晚上咱們再出去吃。”
張一謀笑道:“你知道我的,吃飯事小。”
于東點點頭,張一謀對吃飯這事確實不太看重,總的來說,張一謀比于東他們的生活都要寡味,他甚至可以連續一個月都吃一樣的東西,還可以把煙給戒了。
之前余樺就說,張一謀這種人,很可怕。
中午,于東他們就在食堂吃了一頓,不過還算豐盛,畢竟張一謀也是個名人,有點特權,所以吳常新特意讓食堂后廚給張一謀他們“特供”了金藝食堂的鎮堂之寶——紅燒肉。
吃過飯之后,于東帶著張一謀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于東正在給張一謀倒茶,張一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吃飯前你說找我有事商量,難不成是劇本的事情有眉目了?”
“確實。”于東端著茶杯過去,“關于鄉村教育的劇本,我有點想法了。”
事情也挺巧,昨天張一謀才來找他,今天上午于東就接到了公司那邊的消息,施強生那邊有了回復,表示最近沒有任何作品計劃。
也就是說,施強生暫時不會寫《天上有個太陽》。
既然如此,于東就可以自己動手了。
張一謀接過茶杯,目光炯炯地看著于東:“你說說看。”
于東點點頭:“我的想法是,拍一個電影,既能體現鄉村教育的困難,又能鼓舞基層教育者,表達對改善鄉村教育環境的希望。”
“說具體點。”
于東沒急著說自己的想法,而是反問道:“你覺得想要表達這樣的主題,重點應該放在什么上面?”
聽到于東的問題,張一謀皺了皺眉毛思考起來。
過了好半晌,他沉吟道,“我個人認為,還是應該把重心放在老師身上,可以在老師形象的塑造上下點功夫,比如這個老師為了學生無私奉獻,放棄了很多自己的東西,甚至連身體都弄垮了。”
說完還沒等于東回應,張一謀自己又搖頭否定,“不行,這樣的話就落于窠臼了,而且典型形象的苦難,可能賺取一些觀眾的眼淚,但是無法做到鼓舞其他基層教育者,也無法很好的表達改善基層教育環境的希望。”
“沒錯。”于東點點頭,“我同意你的看法,可以把故事的重心放在老師身上,但是一個典型的無私奉獻的老師形象太過普通,也太過形象化。別的不說,光是從戲劇性的角度來說,就無法達到預期。”
張一謀皺了皺眉頭,“那你怎么想的?”
于東還是沒有急著告訴張一謀自己怎么想的,繼續提出問題,“你對基礎教育有過多少了解?是否去實地看過鄉村小學的現狀。”
“聽的多,看的少,而且我聽到最多的也就是老師無私奉獻的故事。”張一謀如實說道。
“我倒是認識一個支教老師,她是我的一個筆友,我們彼此認識很多年了。此前她是江城大學的老師,前幾年寫信告訴我她要去支教,這一去就是好幾年。”
張一謀點點頭,認真地聽于東說。
“鄉村的教育環境相當差,基礎設施的簡陋自不用說了,很多學校連最基本的校舍都很難保證。甚至到了刮風下雨的時候,他們就要轉移陣地。但是相對于校舍,最缺乏的還是老師。很多鄉村實在太窮太偏僻,一般的老師根本不愿意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沒錯,所以你那位筆友非常值得敬佩。她原本是江城大學的老師,有著光明的未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了鄉村的教育當中去,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而這樣的人,確實也很適合樹立成典型和標桿。”
于東笑著搖搖頭,他知道,張一謀大概以為他想寫跟他筆友有關的故事。
但是事實并非如此,他繼續說道:“她所在的那個學校,在她去的時候,加上她只有三個老師,后來有一個老教師退休了,另一個教師離開了,就剩下她一個。再后來,學校迎來了一個代課老師。這個代課老師,既是幫手,也是學生。白天代課老師幫忙照看學生,晚上,我那個筆友就會抽出時間給代課老師加課。”
張一謀感嘆道:“不容易啊。”
到這時,于東才開始拋出《一個都不能少》的故事,“其實,我認為電影可以從這類沒什么基礎的代課老師身上入手。”
張一謀眨了眨眼睛,正如于東所想,他一開始確實以為于東是想寫一寫那個筆友的故事,沒想到最后竟然來個大轉彎。
“代課老師…你繼續說。”
“從代課老師的角度引入故事,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把故事限于一群孩子身上,因為這種代課老師年紀都不大,通常是中學生。這樣一來,既能保證故事的重心在老師身上,又能把更多的視角投放到學生身上。”
張一謀有些聽明白了,“這樣的話,故事確實多了一些戲劇性。而且對于這樣一個代課老師來說,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都不足為奇了。”
于東笑道:“還是以我那個筆友所在的學校為藍本來說,假如我那個筆友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得不離開一段時間,那學校就剩下代課老師那一個老師了。”
“這樣一來,這個代課老師將要面對很多她可能無法解決的問題,矛盾沖突自然而然的就出來了。”張一謀也笑了起來,他越聽越明白了:“首先第一個,很多課她就教不了。”
“這不是問題,沒人會指望一個中學生能夠把學生們教好。她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學生的離開。這個問題一直都有,很多學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選擇輟學,小小年紀外出打工。為此,我那個筆友做出過很多努力,有過成功的挽留,也有過無奈地看著學生離開。當我那個筆友走后,那個代課老師將要獨自承受這一切。”
“而且可能還會更加嚴重。”
于東點頭:“沒錯,我要講的重點也是在這里。”
講到這里,于東起身找來紙筆,一邊在紙上比劃一邊跟張一謀說:“我跟你大概說一說這個故事…”
于東正在給張一謀說《一個都不能少》的劇本時,劉慈新剛從金陵火車站出來。
這次他到金陵,是為了《超新星紀元》而來。經過數次修改,《超新星紀元》已經跟初稿大不一樣,在電話里跟余量他們聊過之后,余量也覺得這本書可以出版了,所以他就帶著這次的稿子趕了過來。
出了火車站之后,劉慈新見到有一個年輕人舉著個大牌子,上面只有兩個加粗加黑的大字:大劉。
見到這個牌子,劉慈新忍不住扯著嘴角笑了起來。
大劉這個外號是于東先開始叫的,后來其他人有樣學樣,都跟著于東教他大劉,這個外號就流行開來了。
跟來接他的人對接上之后,劉慈新就坐上了深空安排的車去了公司那邊。
一路上,劉慈新不免感慨,跟深空公司簽約確實是一件幸事,他們總是能把事情給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讓作者們多操一點心。
到了公司,劉慈新先去見了余量。
余量最近非常忙,因為近期有很多計劃都在進行,還都需要他親自盯著。但是劉慈新來了,他不管怎么樣都要抽出時間招待的。
“大劉,現在公司還比較簡陋,不過用不了多久我們的新大樓就要弄好,到時候環境要好很多。”
深空大樓的事情劉慈新也有聽說,這座大樓自規劃到開建再到封頂花了好幾年的事情,聽說現在正在進行內部裝修。
其實深空大樓不止一棟,除了深空公司辦公作用的大樓之外,還配有其他諸如科幻主題館等建筑,整體計劃完成應該要到兩千年以后。
劉慈新在余量的辦公室里看了一圈,笑著說道,“現在的環境也非常好了,至少比我們辦公室要好太多。”
余量哈哈一笑,“你要是嫌自己辦公室不行,以后等大樓弄好之后,我跟吉總申請一下,給你在大樓里面弄個辦公室。”
劉慈新連連擺手,“別別別,我現在的工作做得挺好的,可不能扔了。”
“沒事,到時候給你準備著,隨后等你來。《超新星紀元》的事情我們再電話里面也聊了,具體的你去跟圖書部的管向寧對接,他會幫你聯系出版社商議出版事宜,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劉慈新點點頭:“沒問題,我跟管總也通過電話。”
“那就沒問題了,這次好不容來一趟,就多待幾天吧,我讓人陪你在金陵好好玩玩。對了,這次你過來有跟于老師還有胡書記聯系么?”
“沒有,我請的假不多,在金陵只能待一天多點,《超新星紀元》的事情弄完我也要回去了,就不去打擾他們了。”劉慈新笑著說道。
其實他也想去見見于東他們,但是他這邊還要跟圖書部那邊對接《超新星紀元》的事情,干正事的時間未必都夠,根本沒時間去找于東他們。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去打擾。
余量想了想,說:“還是跟他們說一聲吧,畢竟來了一趟,打聲招呼也是應該的。也怪我,我還以為你跟他們聯系了。要是知道你沒跟他們聯系,我就提前跟他們說了。”
金藝這邊,于東跟張一謀還沒聊完《一個都不能少》,就接到了余量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