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十九日那天,傍晚,于東從屋里走出來,先是神了個懶腰,然后拿腳尖捅了捅余樺的屁股,“你今天怎么來這么遲?”
余樺嚇了一跳,跟炸了毛的貓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轉頭看向于東,“你出關了?”
“嗯,搞定了。”
余樺嘬了口煙,“這次時間倒是不算長,寫的什么?”
“一個電視劇劇本。”
“電視劇?”
“電視劇怎么了?”
“沒怎么?”余樺搖搖頭,“你怎么想起來寫電視劇了?是哪個導演跟你邀的?”
“自己想寫的,你的《許三觀賣血記》寫好了么?”
“還沒好,早著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高產?我們都以為你婚后會放松些,沒想到一點兒沒變。”余樺想了想,又說,“也不是沒變,以前晚上還有時間跟我們打牌,現在連打牌都沒時間了。”
“你就惦記著打牌。”
說到打牌,余樺擺了擺手,“不跟你說了,回家吃飯,跟飛雨還有老劉約了晚上一起摜蛋。”
隨后,他走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都走了。
于東在后面喊,“喂,你不是來找我的么?怎么我出來了,你倒走了?”
余樺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本來以為找你有事,見到你出來忽然發現找你沒事。”
于東站在門口,嘴角抽了抽,余樺這個神經病。
“哈哈,余樺老師有意思啊。”
頭頂傳來一道聲音,于東轉身仰頭,張先站在二樓陽臺上,笑瞇瞇地看著他。
“老張,學生組織的情況怎么樣?這兩天沒見到,忘了問了。”于東說道。
這次導演專業和戲創專業的學生去《水滸傳》劇組實地學習,將由張先和畢飛雨兩個親自帶隊,所以于東才有此一問。
張先笑道,“又沒什么要準備的,總不能現在就讓學生們收拾行李吧。你去不去啊?又不遠,跟著過去玩玩,聽說水滸城建得挺好。”
“去肯定是要去,什么時候去還不確定,我暑期也忙啊。”
“你什么時候都忙,行了,不跟你說了,我找小虎有點事情。”
張先話剛落音,阮小虎就從屋里走了出來,跟于東打招呼:“老師。”
這段時間于東專心寫劇本,出門比較少,而阮小虎也經常窩在屋里。師生兩個雖然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卻沒見到幾次面。
“沒事多出去走走,不要天天窩在屋里。”于東叮囑了一句。
阮小虎還沒應,張先卻笑道,“這一點你自己也要以身作則,不要一寫起東西人都見不到。小虎這段時間,表現挺不錯,我還準備帶他一起去水滸城玩。”
“我是偶爾一次,這小子天天如此…去水滸城玩玩也好,你們先去,回頭我再去。”
“本來還不當回事,聽小虎要去,就上心了?哈哈,小虎,你老師還是關心你的。”
“行了,你們忙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于東把門鎖上,然后出去了。
這次“閉關”跟上次“閉關”不一樣,他如今是已婚人士,如無意外,晚上一定要跟老婆一起吃飯。
這次忙完了劇本的事情,他要跟程硯秋好好去逛逛商場,裝修已經開始了尾,接下來他們要是把家具電器定下來,陸續地往新房里面送了。
吃飯的時候,程硯秋說:“爸媽叫我們明天晚上回去吃飯。”
于東想了想,問:“有什么事情么?”
程硯秋歪頭看著于東,“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之前程硯秋每次跟于東說吃飯的事情,于東什么都不會問,這次忽然問了,所以她才覺得于東是有什么事情。
于東笑道,“明天不是五月二十嘛,想帶你出去逛逛。”
“五月二十怎么了?”程硯秋疑惑道,“有什么特別的么?”
“5、2、0,我愛你嘛。”
程硯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看出來啊,于東同志,你這鬼心思還挺多的,這種諧音你都能想得出來?”
“現在年輕人比較流行這個。”
“嘁,520就算是諧音也是吾愛您吧,不太好,我覺得還不如521,諧音是吾愛伊。”
于東點點頭,“說得對,不過伊這個字不好啊。”
“怎么不好?”
“伊這個字,既能代表她,也能代表你,有點模糊。吾愛伊,到底是吾愛你,還是吾愛她呢…”
于東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了自家老婆眼中的兇光越來越盛,他連忙轉移話題,“我忽然想到起關于伊的一句話,叫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我想把它改一改。”
程硯秋被轉移了注意力,問,“怎么改?”
“于家我顧伊,程家伊顧我,怎么樣?”
“這里的伊意思都改了,原文這里的伊應該是他們的意思。”程硯秋挑了一句刺,不過還是滿心歡喜,于東這句情話她還挺受用的。
“對了。”隨后,程硯秋又想起一件事情,“我聽舅媽說,陳濤最近跟同學們弄了個什么推理社,挺入迷的。”
“是么?有耽誤學習么?”
“那倒沒有,他們一般只有周末才會在一起。陳濤成績不錯,中考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他們要中考了吧?”
“六月底,還有一個多月時間。不出意外,他會上金陵中學,舅媽還說讓我們平時幫忙多照顧照顧他。”
“這是跟咱爸說的吧?金陵大學跟金陵中學離的才真叫近。”于東笑道:“下次見到陳濤,我倒要問問他們那個什么推理社弄得怎么樣。”
“聽說弄得挺正規,好像還有考勤。”
“哦,是么?”
于東笑了笑,卻沒當回事,陳濤那小子他知道,跳脫得很,搞個那什么推理社大概也就是一時興起,就像小孩子過家家。
周末,方濤約了高中同學朱福先去雨花臺公園玩。
“濤哥,你們金陵大學的黃瓜園科幻協會分會辦得很好吧?”
進到公園里面,朱福先忽然問了一句。
方濤點點頭,“好啊,我估計除了金藝的總會,就我們這邊發展最好了。不僅僅是科幻協會,黃瓜園讀詩會在我們學校發展也很不錯。”
朱福先嘆道,“羨慕你們啊,我們學校對這些東西都不重視,我們協會人也不少,但是想要申請活動教室一直都申請不下來。”
方濤點點頭,這種情況也沒辦法,每個學校都有每個學校的情況,總會那邊也不可能插手太多。朱福先在東南,而東南校方一直對這些東西不太上心。
“你們沒事可以去總會那邊轉轉嘛,反正也不是太遠,我還去過幾次。如果運氣好還能見到于東老師,總會那邊氛圍特別好,我上次還見到了覆水老師,挺嚴肅的一個人。”
朱福先無精打采道:“我知道啊,不過我就去過一次,如果不是會長帶著,我們進去不太容易,金藝那邊門衛管得挺嚴的。”
“不嚴不行啊,現在想進他們學校的人太多了,我們這些會員就不說了,還有很多媒體記者。我有一次過去,看到好幾個記者在門口登記信息。”方濤笑著說道,“你下次想進去,跟我說就行,我現在是咱們分會的副會長,而且跟周大爺已經混熟了。”
“周大爺?”
“就是金藝的門衛大爺啊,挺有意思的一老頭。”
朱福先羨慕地看著方濤,“濤哥你還是那么厲害。”
“切,不用拍我馬屁,下次我就帶你過去。”
兩人說著話,進了公園里面,走到一處空曠的地方,忽然見到一群中學生聚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人,走近了,才知道原來他們分成了好幾組,正在玩狼人殺。
見到這個場面,方濤頗為感慨,想不到狼人殺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連中學生都能聚這么多人在一起玩。這些學生看起來,應該大多都是初中生,非常青澀。
狼人殺這個游戲出來之后,方濤就組織協會里面的會員們一起玩了,游戲也很受大家歡迎,現在三不五時地就會組織一場。
只不過像是面前這樣規模的場面,還從來沒有過。
金藝那邊弄了個推理協會,里面有個狼人殺游戲小組,組織游戲也很多,但通常也就是一兩場而已。
方濤駐足看了一會兒,這些中學生的游戲水平超乎他想象的高,大部分人都玩得有模有樣,發言的羅輯都挺強。
不會玩的也有,但是也都非常認真,法官的節奏控制也很好,所有人都按照順序發言,一點都不顯得亂。
唯一不足的就是,幾組游戲離得不遠,有時候發言會互相影響。
方濤也注意到了,有一個學生一直拿著本子在記東西。帶著好奇,方濤走了過去,問道,“這位同學,請問你們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么?”
金陽正在記東西,聽到方濤問他,便抬頭道,“我們都是附近學校的,不過不是一個學校,大部分都是初中生,也有一些高中生。”
“這是誰組織的?”方濤又問,在他看來,能組織這樣一場活動并不容易,肯定需要有一些大人參與。
但是金陽接下來的回答,卻讓方濤驚掉了下巴。
“我們是雨花推理社的,我是副會長,他是會長。”金陽指了指不遠處的陳濤,“這次的活動就是我們組織的。”
方濤順著金陽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后一臉驚訝,這么一場活動竟然就是這兩個小子組織的,不得不說,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剛才看你一直在本子上記錄,能問一下是在記錄什么么?”方濤又問道。
“沒什么不能問的。”金陽直接把本子翻開展示給方濤看:“我們推理社內部基本每周都有一次這樣的游戲比賽,每一輪比賽結束之后,我會記錄他們的成績,給他們算出積分,往后再開始比賽的時候,就能按照積分分組,這樣就避免了高手跟新手碰在一起的情況。”
方濤嘖嘖稱奇,“這個任務量可不小,做起來很累吧?”
金陽搖搖頭,“還好,現在咱們推理社只有一百多人,而且每次活動也來不全,就像今天,只有四十二個人,紀錄起來并不費事。”
兩人正聊著呢,陳濤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小金子,這位老哥是你朋友啊?”
陳濤這家伙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臉皮很厚,見誰都不怯場,即便方濤一看就比他們大好幾歲,他也不怵,上來就嘻嘻哈哈地說了這么一句。
方濤看著陳濤,覺得挺有意思,笑著自我介紹,“會長你好,我是方濤,金陵大學的學生。”
“哦,金大的啊,那里我熟。”陳濤笑道。
方濤又指著一直沒說話的朱福先,“這是我高中同學,朱福先,東南的。”
“東南我倒是沒怎么去過,我叫陳濤,雨花推理社的會長,小金子跟你們介紹過我們推理社么?我剛才看你們一直在聊。”
方濤點頭,“說過,我也很意外,你們兩個還在上初中竟然就能組織這么一個有章法的推理社,確實非常厲害。”
陳濤裝模作樣的擺擺手,“一般,一般,一點點微末成績,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兩位師哥,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推理社?平時沒事的時候,過來玩玩。”
“我們也可以加入么,我以為只有中學生才能加入。”方濤詫異道。
陳濤一臉豪氣地說道,“我們雨花推理社秉持的理念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會員的招收面向老中青幼各年齡段的人群。而且我們也要長大,下學期,我跟小金子就要去金陵中學上學了,然后再過幾年,又要上大學,肯定不能把目光局限在中學生嘛。”
“你們下學期要去金陵上學?這不是還沒有中考么?”
“嗨,不重要。”陳濤打著哈哈,“金陵中學我們肯定是能去的。”
方濤笑道,“看來你挺有信心的,我跟朱福先就是金陵中學畢業的,等你們過去,我們也算是校友了。”
一聽方濤他們是金陵中學畢業的,陳濤興奮道,“沒想到哇,今天遇到兩個親師兄,緣分啊。師兄,既然我是你親師弟,那加入推理社的事情應該沒問題了吧。”
方濤被陳濤的樣子逗笑了,他看著陳濤和那個小金子,這一正一副兩個會長性格差得也太多了,一個熱情跳脫,另一個冷靜沉穩。
他對這個雨花推理社也很感興趣,便點頭道,“那我們倆加入,需要什么手續么?”
“只要記下名字和學校就行,我為你們登記。”金陽說。
方濤點點頭,“麻煩你了。”
隨后,金陽為他們登記了信息。
“你們的會員編號分別是A0123和A0124,現在的積分都是100。”
“嚯,咱們運氣不錯,這編號還挺好。不過我們積分都是100,應該是最低的,是不是就找不到合適的對手了?”
金陽笑著搖頭,“不會,還有比你們更低的。”
方濤立馬就明白了,怪不得初始積分給了一百,就是用來扣的,有些會員一直輸,積分肯定就少于一百了。
后來金陽為方濤他們安排了一場新手局,陳濤在旁邊看著,直發笑,他們推理社終于有大學生加入了。
陳濤一直都想拉幾個大學生進來,他的設想是,拉一些大學生過來,每次活動的時候,不僅可以玩狼人殺,還可以讓大學生給其他會員補習補習功課,這樣他們就等于披了層虎皮,在家長那邊更好交代。
這段時間,金陽他們一直都在督促著會員們學習,生怕哪個會員因為成績退步被家長限制。
好在這種事情一直都沒有發生,這也跟金陽還有陳濤他倆的成績有關,這兩位的成績一直排在年級前列,而成績好的學生總是更受家長們歡迎。
只不過陳濤想拉大學生進推理社的想法一直沒有實現,平時他們接觸到的大學生不多,有時候碰到一個兩個,人家也不愿意跟他們這些小屁孩玩。
沒想到今天這么順利,還一下子收了倆。
趙寶鋼剛跟王碩通過電話,正準備去書房看看這段時間收到的劇本,還沒起身呢,電話又想了起來。
他以為還是王碩打來的,接了電話便說,“是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
對面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寶鋼,什么意思?”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趙寶鋼就知道自己誤會了,連忙笑著解釋,“剛跟王碩通電話,還以為他有什么事情忘了說,又駁回來交代。徐主任,您找我什么事情?”
給他打電話的是藝術中心的主任徐則遠,也是他的直屬領導。
徐則遠笑道,“是好事情,有家公司送來了一個劇本,問你有沒有興趣。”
“哪家公司?”
“深空,就是于東、莫言他們的經紀公司。”
“深空公司啊。”趙寶鋼來了興趣,“什么劇本?是他們簽約的作者改編的么?”
“不是…”
趙寶鋼剛要失望,徐則遠又說,“不是改編,這個劇本是于東親自寫的,名字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于東還寫電視劇?這讓趙寶鋼很是意外。雖然藝術沒有高低之分,但是很少有知名作家會跑去寫電視劇的劇本,就算寫劇本也是寫電影,而且更多的是改編。
不然的話,之前也不會有天價請莫言他們寫劇本的事情了。
作家的身份就是要比編劇高一等,這是毋庸置疑的。于東又不缺錢,他為什么會主動來寫電視劇?
不過這個問題不是他該考慮的,徐則遠不可能騙他,于東的劇本肯定已經寫好了,甚至有可能都已經送到了藝術中心,擺在徐則遠的桌上。
他開始考慮劇本本身,“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是懸疑推理?”
徐則遠笑道,“你覺得要是懸疑推理劇,會找你么?”
“徐主任,瞧您這話說的,我也不是不能拍懸疑推理,不就是一直沒有機會么?這部劇要是懸疑推理,不管怎么著我也得上啊。”
“行,你能拍,不過這部劇真不是懸疑推理。具體的,你來中心一趟吧,劇本我已經拿到了,你過來看看,如果愿意拍就接了。另外,對方還有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對方要求主角必須由馮遠佂來飾演。”
“人藝的馮遠佂?”
“沒錯,就是他。”
趙寶鋼嘀咕道:“為什么找他?我認識他,演技確實很扎實,不過形象一般,之前也沒什么作品。”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人家是這么說的,好像還是于東老師欽點,要不回頭你去問問于東老師?”徐則遠說道。
“問肯定是要問,不過我還是先去看看劇本吧。”
掛了電話之后,趙寶鋼穿了件外套就出了門。
到了藝術中心,徐則遠人不在,不過已經把劇本留了給他,就放在辦公桌上。
趙寶鋼也不客氣,先找出徐主任的茶葉,給自己泡了杯熱茶,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看起劇本。
于東的,除了科幻,其他的趙寶鋼基本都看過,甚至包括了之前在《萌芽》發的那篇《致命身份》,所以剛才聽到徐則遠說這個劇本的名字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第一時間覺得這會是一個懸疑推理劇。
還有于東的那本《向西》,他還托人從人民出版社要了一本簽名書籍,還被他擺在書架上最顯眼的位置,旁邊都是王碩的書。
所以他非常想看看,于東寫的電視劇會是什么題材,寫得怎么樣。
豬胃,你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