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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冷酷的張先,溫柔的于東

  距離開學沒幾天,已經陸續有學生返校。

  來的不僅僅有學生,還有記者。

  于東路過傳達室時,見到周大爺正在給一群記者搞“講演”。

  傳達室里有個小黑板,通常就是寫一些通告,方便路過的學生第一時間能看到。現在被周大爺拿來“講課”用,周大爺識字不多,但也會有模有樣地在黑板上寫上“金藝宣傳第一站”幾個字。

  “想要了解于東老師,那就不能不先了解咱們金陵藝術學院,咱們金藝…我猶記得1991年的秋天,于東老師剛剛從大學畢業,那一臉的青澀像是一顆夏天結在樹上的蘋果,當時我以為他是咱們學校的新生,便攔住了他,說,小伙子,哪個學院的…”

  于東在外面聽了一會兒,直感覺頭皮發麻。

  周大爺的故事是越來越豐富了,而且遣詞造句也更文藝(造作)了些。

  只是苦了這些前來采訪的記者們,不得不聽周大爺說著金藝的歷史,然后說些小故事,臨了還要登記信息,才能預約下次采訪。

  不過他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他們聽了周大爺的故事后,也能回去編幾則名人趣事。

  古往今來,名人軼事也大多都是“口口相傳”才出來的。

  現在為了提高可信度,也會加上一句“據知情人士透露”。

  其實后面這些日子來采訪的記者們,也不全盯著于東一個了,偶爾也有關注畢飛雨的。

  去年到現在,畢飛雨接連在一流文學刊物上發表了不少文章,加上正好跟于東都在金藝教書,關注他的媒體也逐漸變多。

  于東知道,隨著畢飛雨越來越出名,這種情況也會越來越多,說不定等到那天,關注畢飛雨的媒體還會多過關注他的。

  于東走后沒幾天,朱昌盛琢磨出一個問題,去找了一趟何啟智。

  “老何,《向西》這個書名會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啊。”

  見朱昌盛說的憂心忡忡,何啟智問道:“你怎么會這樣說?這書名有什么問題么?”

  “《光明日報》五月底發的那篇題為陜軍東征的文章你還記得么?”

  何啟智點頭,“記得,韓曉蕙寫的吧。”

  “沒錯,你看,現在陜軍東征這個說法越來越知名,如果這個時候出來一個《向西》。要是作品沒什么影響倒也算了,假如作品…”

  何啟智一下子聽明白了,“你是怕有人拿這個書名做文章,說于東故意針對陜籍作家。”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何啟智皺著眉頭道:“這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除了名字有些巧合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沾不上邊。”

  朱昌盛沒說話,雖然何啟智這么樣說,但是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對這件事情他也有些擔心。

  他們經手了《向東》,自然知道這個書名沒有任何別的含義的,但是別人未必也這樣想。

  辦公室里沉寂了一會兒,何啟智輕輕敲了敲桌子:“這事我們不用操心了,如果這點爭議都怕的話,那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了。唔…還是跟于東說一下吧,我來打電話給他,把可能造成的影響以及我們的態度都跟他說清楚,至于要不要改書名,由他自己決定。”

  于東剛回宿舍就接到了何啟智的電話,他還以為稿子是有什么問題,聽何啟智說完他才知道是為了書名。

  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書名跟“陜軍東征”撞上。因為這類的書名實在太多了,真要這么說,自己的名字還跟“東征”撞上了。

  “如果雜志社這邊沒意見的話,我不太想更改書名。”

  “好,我知道了。”

  何啟智沒有多問,他只要知道于東的態度就行。

  以后即便引起了爭議,于東自己也能夠做到心里有數。

  掛了何啟智電話之后,于東就沒再想書名的事情。

  開學這段時間有的他忙的,雖然不用他迎接新生,卻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做。

  張先還提議給戲創新生開一個新生見面會,戲創的老師和輔導員們一起給學生們講一講話。

  這些學生之前基本都沒有接觸過戲劇創作,可能對戲劇創作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張先想用這種方式讓新生們對本專業迅速有一個大概的認識。

  也恰恰是這次的新生見面會,讓于東對張先有了一個不一樣的認識。

  原本,于東一直覺得張先是一個內斂的老好人,屬于溫柔型的老師。

  但是見面會一開始,作為系主任的他就給了新生們當頭一棒。

  “你們知道你們學的是什么專業么?你們學的是看似情感泛濫,實則最為無情的專業。你們以后看電影看書再也不會哭了。你們會覺得親情友情愛情是可笑的、處處都有漏洞的情愫。你們依賴父母,把父母當作樹蔭的日子結束了。你們會覺得情人的甜蜜只是可以被你寫進文章的煽情片段…你們學的是怎么變殘忍,變冷,你們要學會冷眼旁觀別人的痛苦,然后剖析這種痛哭,寫下這種痛苦,讓你們的讀者變得痛苦…”

  聽了這段話,別說是新生了,于東跟畢飛雨兩個都感覺有些壓抑。

  這簡直是當頭一記狼牙棒。

  底下的學生們目瞪口呆,他們感覺自己仿佛進入到了一個不可知的、恐怖的世界,像是剛剛進入到幼兒園小朋友,剛玩了沒一會兒,就發現父母已經找不見了。

  張先說完后,就輪到于東上臺講話。

  看到學生們的可憐模樣,于東有些不太忍心,便說得稍微委婉一些:“各位同學,你們張老師說的只是一方面,其實高級的文字,恰需要一種感同深受。旁觀別人的痛苦,也依然可以做到不冷眼。剖析別人的痛苦,也同樣能夠做到不漠視。你們將會進入一種多層次的、極其豐富的、與從前有所不同的觀察世界的視角中,在這個視角,冷酷只是一種選擇。”

  最后,于東做了總結:“放肆地去學習,謹慎地去玩耍,在學習戲劇創作的時候學會如何對抗冷酷,對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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