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真的錯了嗎?

　　指名任務：護衛某位少女，并將她抹消。

　　聽上去像是個大腦癡呆了的人說的胡話，但如果為少女加上一個特殊的身份，一切就將順理成章。

　　這個身份是——“星漿體”。

　　目前存活最古老的咒術師“天元”大人，持有獨一無二的術式——“不死”，即完全脫離人被殺就會死的定律，無論如何都不會死。

　　但他的術式也只是“不死”，并非“不老”。

　　如果只是正常的衰老，不是什么大問題，但當“天元”存活的歲月超越人類壽命的極限，人類之身再也無法負荷生命的重量，即將踏入死亡的時候，“不死”術式便會自動改造“天元”的身體，讓他成為超越人類更高次元的存在。

　　也就是所謂的“進化”。

　　根據“天元”自己的說法，一旦開始進化，他就會失去作為人類的意識，變得不再是自己。

　　最壞的狀況，可能會成為人類的敵人。

　　而“天元”本身的存在又太過重要，兩大高專、隸屬于咒術聯盟的各個據點以及眾多輔助監督的結界術都是經由“天元”的存在得到大幅強化。

　　如果沒有“天元”的力量，咒術師們臉安全防護和任務處理都很難正常進行。

　　所以沒過五百年，“天元”將會與適合的人類“星漿體”進行同化，刷新肉體的情報。

　　肉體煥然一新后，術式效果也會回歸原點。

　　用五條悟的話說，就是再也不用擔心會變成機械暴龍獸還是喪尸暴龍獸，于是從滾球獸開始練級。（原著原話）

　　被同化之后，“星漿體”也就成了“天元”的一部分，不復存在，這就是所謂的抹消。

　　而護衛，則是有人想通過殺死“星漿體”，阻止同化來搞事情。

　　一個是半年前被明理和七海建人血虐的詛咒師集團q，目的是顛覆咒術界。

　　另一個是磐星教“時器會”，將“天元”視為神明，不容許混入異物。

　　兩邊都集結了實力不俗的殺手，于是，這個任務交到了咒術界最黃金的組合，五條悟和夏油杰的手中。

　　起初，兩人都認為這個任務會和其他的任務一樣，都是輕松簡單就完成了，然而最終的結果是任務失敗。

　　非常慘烈的失敗。

　　在任務完成的前一刻，在所有人都認為成功了的時候，少女被一發子彈當場射殺，就在夏油杰的眼前。

　　五條悟和夏油杰先后與殺手展開激烈的戰斗，結果完敗。

　　五條悟先被一刀穿胸，之后又被貫穿咽喉。

　　夏油杰稍微好一點，只是被打暈，沒有受到致命傷。

　　但這樣的結果更讓夏油杰感到恥辱，因為對方是怕他死了，持有的咒靈暴走才故意手下留情。

　　就這樣，殺手帶著少女的尸體從容而去。

　　雖然沒過多久就被在生死之間領悟“反轉術式”，完成自我療愈的五條悟堵住去路，用正傳與反轉結合的絕招——虛式·茈殺死，從此開啟自己的無敵之路。

　　但少女逝去的生命卻再也回不來了。

　　最讓人感到氣氛的是，當他找到少女的尸體之時，周圍的磐星教信徒卻在歡呼鼓掌。

　　那種反差，那種無力感，瘋狂啃食著夏油杰的內心，比吃了一千個咒靈都要難受。

　　對于磐星教，對于q，對于幾乎所有的咒術師，乃至對于天元本人，“星漿體”都只是用于重置的重要道具。

　　可對于共同生活了兩個月的夏油杰和五條悟而言，那毫無疑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可愛少女。

　　會哭，會笑，會發脾氣，會刁蠻任性。

　　也會在私下擔憂朋友，懼怕著即將到來的“同化”。

　　盡管她嘴上說著，妾身即是天元，天元即是妾身，你們這些咒術師給我保持尊重這樣的話，但誰都不知道同化之后到底會變成什么樣。

　　至少夜蛾正道、夏油杰、五條悟、家入硝子乃至少女本人都覺得那可以和死亡劃上等號。

　　即便是這樣，少女仍是強迫自己做好了覺悟。

　　所以五條悟和夏油杰早就商量好了，只要少女拒絕，就去塔喵的天元，去塔喵的同化。

　　“我們可是最強啊！”

　　夏油杰如是說著，在見到天元的前一刻對著少女說明一切，給她最后選擇的權力。

　　是履行“星漿體”的職責，還是就此離開，以一介普通少女——天內理子的身份繼續活下。

　　這成了壓垮少女“堅強”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都在彷徨，一直都在害怕的她終于鼓起勇氣。

　　拒絕生來就一直被強調的責任，拒絕被強加在身上的一切，鼓起最后的勇氣去抓住帶著善意伸來的援手。

　　夏油杰的手。

　　然而，少女最終還是沒能握住這只手，在差之毫厘的關頭被殺手射殺。

　　再也無法做回天內理子。

　　不僅如此，還要繼續承受他人帶來的自以為是的“惡意”，磐星教的鮮花和掌聲。

　　性格外向、沖動的五條悟提出要把這群人都宰了，現在的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群垃圾殺光。

　　夏油杰卻阻止了他。

　　以沒有意義為理由。

　　反正這個團體很快就會瓦解。

　　“意義那種東西真的有必要嗎？”五條悟問。

　　“很有必要啊，尤其是對于咒術師而言。”

　　這是夏油杰的回答，也是他一直以來追求，并堅信的東西。

　　成為咒術師。

　　提升“咒靈操術”。

　　強忍惡心不斷吞食咒靈。

　　因為這么做是有意義的。

　　這是強者的責任，強者應該守護弱者。

　　但在天內理子死后，他的內心深處動搖了。

　　他曾以為普通人的平穩日常是他必須要守護的，是誰都無法取代的珍寶，就像他的童年時代一樣。

　　他也曾不斷告訴自己，在磐星教看到的并不稀奇，因為人類本就有著自我的，丑惡的一面，如若不然也不會有詛咒的誕生。

　　他是理解了，接受了這一切，才選擇踏上拯救他人，守護他人的咒術師之旅。

　　就算是弱者，就算不是咒術師，也是有價值的。

　　所以——不要動搖。

　　也不該動搖。

　　但不管如何強調這一點，動搖依舊存在。

　　弱者的珍貴，弱者的丑惡，逐漸變得無法區分，無法模糊。

　　蔑視非術師的自己，與不斷否定這一點的自己來回交織。

　　在交織之間，不斷吞噬咒靈所帶來的壓力，一直用理智壓抑著東西也在悄然釋放。

　　為什么自己非要吃這些惡心玩意不可？

　　就為了這些丑陋的，什么都不知道，連人性都踐踏的——

　　“猴子！！！”

　　不知不覺，一個帶有強烈貶低意味的詞語脫口而出，而當時的夏油杰還一無所知。

　　那天之后，又發生了很多事。

　　——五條悟想前人之不敢想，讓“無下限”術式常駐化，被動化，能根據靠近物體的速度、質量、形狀自動甄別物體的危險度。

　　一邊讓大腦省略結印，從而無cd不間斷自動釋放術式，一邊又用反轉術式補充消耗的腦細胞，進而實現永動循環。

　　雖然有著難以篩選毒物的缺點，且平時需要補充大量糖分，喝一杯咖啡都要放五塊方糖起步那種，但連睡覺都不會消除的術式切切實實地讓他的無敵變得名副其實。

　　也因此，曾經最強的“我們”，變成了無敵的五條悟。

　　當然，夏油杰也不是沒有成長，只是誰都能感覺到兩人的差距正在不斷拉大。

　　——隨著功績的累計，和實力的提升，五條悟和夏油杰晉升特級，并因此見到了唯一的特級前輩，九十九由基。

　　從她那里，夏油杰得到了很多啟發。

　　是她告訴夏油杰，該如何徹底消除詛咒。

　　是她接納了夏油杰的迷惘，接納了他的想法，不管是正是反。

　　甚至夏油杰一起之下說出的殺光所有非咒術師的理念，也只是從理論上進行分析，而沒有表達出明確的反對。

　　因為對她而言，那都是可能性的一種，如何將其變為現實，要看咒術師的選擇。

　　在交流的最后，她告訴夏油杰“天元”非常安定，推測是還有其他的“星漿體”又或者在理子死后又有新的“星漿體”誕生，讓夏油杰不必掛懷。

　　怎么可能不掛懷？

　　因為在夏油杰心中，天內理子是獨一無二的，什么星漿體不星漿體的都不重要。

　　不，倒不如說別再有星漿體誕生才好，讓天元暴走，讓那些不長眼精不長腦子的家伙都知道理子的重要性，都來承受理子的痛苦。

　　可惜，什么都沒有發生。

　　——關系最好的后輩灰原熊死了。

　　一個努力的，樂天的，積極向上，比他夏油杰還要正能量，稱得上是咒術師典范的少年死了。

　　這樣好的人，本該有最光明的未來才對。

　　如果說咒術師的人生是一場馬拉松游戲，那么他的盡頭是…尸山血海？？？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看到灰原熊的尸體之后，這個疑問不停地在夏油杰腦中盤旋，從未如此強烈。

　　——2007年9月，夏油杰的單人任務。

　　目的地是一個偏遠，封閉的村莊。

　　任務概要：找出導致村內居民失蹤并離奇死亡的咒靈，并將其祓除。

　　任務本身難度并不高，以特級咒術師的實力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但在完成任務返回村莊的時候，夏油杰卻發現村民擅自將兩個只有幾歲大的孩子定位罪魁禍首，將她們囚禁在籠子里，反復毆打虐待。

　　因為少女們掌握著普通人沒有的力量，咒術的力量。

　　所以遭到排擠，所以遭到咒罵，甚至叫囂著要在她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殺掉。

　　明明這股力量是可以用來守護你們這些弱者的。

　　“沒，沒事的…”

　　夏油杰一邊放出只有咒術師才能看見的咒靈，對著兩個孩子訴說著，安慰著，一邊再度回想起九十九由基的話。

　　蔑視非術師的自己。

　　否定這一點的自己。

　　現在開始你才要做出選擇——決定讓哪一邊成為你自己的真意。

　　夏油杰，用實際行動做出了選擇。

　　那一夜，夏油杰放出自己的咒靈，將全村上下112人屠殺殆盡。

　　并在之后，被咒術聯盟根據咒術規定第九條，判定他為詛咒師，應當處以極刑。

　　不過夏油杰已經不在乎這一點了。

　　他收養了那兩個可憐的孩子，為他們取名菜菜子和美美子。

　　同時也定下了今后的行動方針。

　　將所有的非術師判定為猴子，全部屠殺，創造出一個只有咒術師組成的，沒有咒靈的美好世界。

　　從今以后，他只會把咒術師當成人類，只會把認可他，愿意追隨他的人當做家人。

　　——我討厭猴子，這就是我的真意。

　　為此，不惜殺死非咒術師的雙親作為表率。

　　為此，不惜和最尊敬的老師，最要好的同學與朋友訣別。

　　為此，他吸收了曾經最厭惡的磐星教的殘黨，作為籌集資金和咒靈的來源。

　　為此，他努力奮斗了十年。

　　期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自己都記不清了。

　　可是——到頭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空嗎？

　　辛辛苦苦收集的咒靈被祓除。

　　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們被抓捕，不知道會遭到怎樣的對待。

　　全部…都是無用功。

　　那我做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在生命的最后，在所有的依仗都被擊潰的瞬間，夏油杰再次陷入了自我懷疑。

　　“我…真的錯了嗎？”

　　“你沒有錯——”

　　冥冥之中，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熟悉的聲音，古老的聲音，分不清男女的聲音。

　　“——你只是力量不足，之后就交給我吧，我會實現你的愿望，完成你沒能完成的一切。”

　　請：m.yetian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