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頗有韻味的唱腔,在嘈雜的集市中,顯然很突兀,但也壓下了一大片聲音。
“喲,這是有人唱曲兒呀?”
“好多年沒見人賣藝啦。”
“這是老活,聽著還不錯嘛!”
“差點火候呀,要是味道再足點就更美了。”
“瞅瞅去!”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天南海北,總有喜歡湊熱鬧的人,圍觀的人開始出現。
其實藝術的起源,都是湊熱鬧湊出來的。
沒有人們的這股子好奇心,百藝百行,什么門類都得黃。
就比如說相聲門。
最初也是某個前輩,手上沒啥手藝,實在被餓得不行。
某一天,滿是漿糊的腦袋竟然靈光一閃,琢磨出一個掙飯錢的新門道來。
走到大街上,開始給人說笑話。
喲,這可新奇。
好事者一湊熱鬧,聽上那么幾耳朵,還真給聽樂了。
心情不錯,順手將自己還沒吃完的半個餅子賞下。
前輩正餓得慌呢,哪里還會嫌臟,一口塞進肚子里去。
身上有了力氣,笑話說得也更可樂。
賞一個餅子不嫌少,扔十個大子兒不嫌多。
您圖個樂呵,我掙口吃食。
就這么的,相聲出現了。
后來,入行的人越來越多,光靠說笑話已經掙不來錢。
怎么辦?
繼續琢磨唄。
一門功課,兩門,三門…直到十二門功課琢磨完,相聲也就形成了一門獨立的手藝行當。
學我的手藝,守我的規矩,磕磕絆絆地,一直傳承到了現在。
圈子里的小岳還在繼續唱:
四面八方那兵大亂在那西南方闖進了一位美英雄您要問來的是哪一個王伯當闖進了陣救了秦瓊秦瓊觀陣一個小段兒 我愿諸君加官晉祿指日高升!
“好~~啪啪~~”
一段秦瓊觀陣唱完,觀眾們開始叫好,場子有了熱氣兒。
小岳圓粘的效果不錯,四周圍著得有小二十位男女老少,有一位漢子脖子上還騎著個小娃娃,小家伙的一雙大眼睛,正布靈布靈地往里瞅。
只是一個大媽都沒有。
大媽們哪兒去了?
這不,正遠遠地站著,往這邊瞧呢嘛!
估計是瞧小岳的眼神不對頭,給嚇得不敢往跟前湊。
觀眾們鼓掌,小岳連連四方作揖。
曲唱完不算完,還得有說詞。
只聽他說道:“相聲門學徒岳蕓鵬謝謝各位衣食父母捧場,學藝不精,剛才一段秦瓊觀陣唱給大伙嘗嘗,好與不好的,您諸位行家多指點多包含,多捧多鼓勵,謝謝啦!”
說完再次鞠躬、作揖。
“啪啪~~”
“不錯!”
“再來一個。”
小岳直起身子又道:“好菜不怕晚,好活在后頭,接下來,由我跟我師哥為大伙賣賣力氣,表演一段相聲拴娃娃,您諸位多捧!”
說話的語氣、感情還差點,但好歹詞兒都記下來了,也不枉他反復背到深夜才睡。
拴娃娃。
是北方民間的一種活動。
舊社會的民間,逢到二月二龍抬頭趕廟會,往往能看到各種活靈活現的泥娃娃。
人們為了祈福求子,就會把一段紅繩,拴在自己相中的泥娃娃脖子上,然后帶回家。
這就叫“拴娃娃”。
相聲拴娃娃的梁子也正是源于此,傳統的段子。
但在電視上一般看不到,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封建迷信,而且藝人們為了讓段子更可樂,加工了不少倫理包袱在里面。
園子里演應該沒人管,但被新派相聲占據的電視,肯定就沒它什么事兒了。
可這段子可樂呀,尤其是一些糙話俚語,最適合撂地表演。
田間地頭,市井里坊中,大伙叨來念去的,不就是吃香喝辣,傳宗接代這些事兒嗎?
唐宇使活,小岳量活,一逗一捧各自站好。
“相聲門學徒唐宇。”
“相聲門學徒岳蕓鵬。”
“給諸位衣食父母鞠躬!”
唐宇道:“剛才我師弟唱了一段太平歌詞,秦瓊觀陣,唱得還不賴,有腔有調的。”
小岳按本子正經的捧道:“您捧我了。”
“我師弟不簡單吶,今天活到61,總算把這段給練出來了。”
小岳攔上一手,老老實實道:“師哥,沒,沒61。”
唐宇一愣:“沒有61嗎?”
“沒,只有20歲。”
唐宇掰過小岳的臉,好奇的仔細打量了幾下,最后一臉嫌棄道:“咦,大屁股臉,真丑!”
小岳滿臉的委屈,那股子傻氣都在冒泡了。
這墊話的包袱,他們昨晚設計好了。
那些需要表情、動作、臺詞的包袱,試過幾次之后,小岳使不出來效果。
就現在這一版本,效果還不錯。
本色出演嘛!
很自然,很逼真。
觀眾們哪知道這些呀,演員上臺都不靠演出來得嗎?
一瞧小岳這傻模傻樣,心里還暗道,這小胖子演得不錯,確實可樂。
“哈哈~~”
“是好丑!”
“又丑又傻。”
小岳悟性不高,但確實用心。
一邊表演,還在一邊學習。
此刻,有些恍然。
我這樣,觀眾們就能樂嗎?
唐宇拍了一下小岳的手臂,繼續道:“為什么我師弟才二十歲,就能唱得這么好呢?”
“為什么呀?”
唐宇嘆了一口氣,道:“唉,還是因為你長得丑唄。”
他見觀眾聽這個包袱有反應,便又翻了一遍。
小岳表情更擰巴了。
還別說,他感覺自己做這樣的動作,確實沒有什么難度。
唐宇趕緊道:“對對對,就是這張臉,大屁股臉外帶便秘的模樣,諸位好好瞧瞧!”
“哈哈~~”
“啪啪~~”
唐宇正經道:“他唱得好,原因就在這兒,孔夫子為此還留下了一句頂頂有名的話。”
小岳心情很復雜,幽怨的眼神掃了一眼自己師哥。
不是吧?
以后,我就得靠這個吃飯嗎?
但也不敢分心,趕緊順茬接道:“什么話呀?”
唐宇搖頭晃腦吟誦道:“子曰:長得丑才能唱得好,越丑越好!”
“噗嗤~”
“哈哈~~”
“這人嘴太損了。”
觀眾們樂得不行。
三翻四抖,一個包袱翻了三次,還是連得這么密,再玩就得老了。
一聽鮮,二聽味,三聽勢。
四聽…四聽,人家得罵娘!
活不能使老了,這是一個尺度把握的問題。
好在,觀眾笑聲已經過了三遍,場子也熱得差不多,可以入活。
唐宇臉上滿是感慨道:“其實不滿諸位,我師弟小時候可不這樣,那是又俊又聰明!”
一聽這詞,小岳開心了。
從小到大,可還沒誰當人夸自己“又俊又聰明”的。
明知是演出,聽著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