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水珠從冰冷的墻壁內滲出,并且沿著某種莫名的軌跡,在天花板上形成了一片沉浸的水印。
“嘀嗒——嘀嗒——”
一大灘水跡落在昏暗的地面上。
水珠隆起,然后緩緩蔓延開,就仿佛是某種詭異的力量在引導一樣,漸漸形成了一個類人的輪廓。
蜿蜒,扭曲。
冰冷滲人的氣息彌漫開來了,
房間內的溫度開始降低,有烏黑濃密的長發開始從水跡中涌出,就像是泡發的水鬼一樣,費力的從水跡中拔出一道纖細泛白的模糊身影。
這身影無聲的漂浮在狹長的空間里,不斷平移著,似乎在尋覓著某種神秘的事物一樣。
伴隨著柜門的“嘎吱”亂響,
金屬器具的“叮咚”之音,以及偶爾傳來的“哐當”聲,
最終,某個被連續不斷的動靜吸引而來的小女仆,不得不提著煤燈,輕輕地推開了廚房的門。
“嘎吱——”
“啊…”小女仆瞪大了眸子,吃驚的張開了嘴唇,但還沒等她喊出來,就被一只纖細如蔥的手捂住了。
“嗚嗚嗚…”
慘白模糊而又漂浮的身影,毫無溫度的冰冷手指,以及讓人毛骨悚然的滲人氣息,小女仆甚至覺得,捂住自己口鼻的這只手,可能是一只死人的手。
她吃驚的看著面前這道身影,然后用力拔開對方的手指,長長的出了口氣道︰“你、你干嘛?”
白衣女鬼眨了眨眸子,慘白的臉上,
竟然露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并且有些委屈的說道︰“我…我餓了嘛!”
拉布拉咔︰“…”
“三個教主老爺,都沒有給奈一留下什么好吃的!”小阿飄撅著嘴,
委屈的神態難以言表,嘴上更是幾乎都能掛上一個油瓶了。
小女仆歪著頭,神色似乎稍稍有些疑惑的說著︰“可是,我有提前給你們留了啊?”
“嗯?哪有?”小阿飄眨了眨眸子︰“我翻遍了廚房,沒有呢?”
她還煞有其事的擺擺手。
小女仆看了一眼她烏漆嘛黑的手,頓時聯想到,她剛才好像就是用了這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所以說…
“呸呸呸!”
嗯,某個家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立馬心虛的將小手藏到了背后,甚至還故意打岔道︰“沒有嘛,根本沒有嘛,你看,哪里有?這里沒有…這里也沒有…還有這里…”
“嘎吱——”
“嗯?”
兩道纖細的身影原本都走過去了,卻頓時又退回來,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廚房,某個被小阿飄打開的柜門。。
“嘿嘿…你們好啊!”
某個梳著羊角辮的家伙躲在柜子里,正滿嘴流油的啃著雞腿!
好家伙,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你、你還我雞腿!”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在美食的誘惑下,小阿飄破防了。
“不還不還就不還!略略略…”
某個混世魔王先是嘲諷一番,然后還做出了鬼臉,隨后遁地而逃!
“不要跑——”林奈一也化成了靈體,在虛無中穿梭,開始對某個奪食之恨的家伙,發動了上天入地的追逐。
“兩個幼稚鬼!”
小女仆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后開始收拾被搞的亂七八糟的廚房。
不過,在清洗某個砂鍋的時候,她卻忍不住微微抽了抽鼻子︰“嗯,這味道?”
小女仆有些疑惑的伸出手指,在鍋底所剩不多的料渣中沾了沾,然后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很香,有點像神廟祭祀的那種香薰的味道。
但作為廚神領域的傳奇者,對于食材和配料掌握的精準度是極高的,哪怕是涉世不深的她也很清楚,自己煮的湯里面,是絕對沒有這種配料的。
“難道…”小女仆見識不多,但明顯有自己的認知,尤其是對于食物的認知,她明顯察覺到,這種從未見過的事物,可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聯想到之前三位教主大人喝了這種湯。
會不會?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然后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連忙也跑了出去!
“顧、顧叔!老爺們呢?”
顧公館的大管家顧叔看小女仆著急的模樣,稍稍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去了天上,說是要在那圓環儀軌上閉關。”
小女仆看了一眼天空。
猶如星帶的圓環釋放著炙白的光芒,夾雜無數神秘的符文和詭異的紋絡,最終交匯成為了一片猶如祭壇般的恐怖大循環。
從不久之前它誕生開始,那里一直就是神國內諸多生靈的禁地。
但此時,小女仆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竟然看到了兩個黑點,似乎在一前一后的朝著上面飛去。
她揉了揉眼睛。
沒看錯,不是眼花。
竟然是那托和小阿飄。
她微微愣了下,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當即也朝著上空飛了上去。
畢竟是個傳奇者,而且距離半神領域也不遠了,哪怕是被強推去的,但畢竟也踏足了傳說領域。
她大概是神國之內,少數能飛抵圓環儀軌上的存在。
不過,這畢竟也是她第一次飛到這里,因為往日,這可是被老爺視為禁地的領域,是明令禁止她們進入的地方。
“奈一,那托,你們在干什么?”
倉促落在某個刻畫著無數符文的金屬圓盤上,小女仆看都沒看周遭的環境,就朝著兩個打打鬧鬧的家伙沖了過去,并且試圖截住對方。
“快離開,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
小阿飄雖然胡鬧了一些,但終究還是有些理智的,經小女仆的提醒,大概也是明白自己追著追著竟然跑到了這里。
看著小女仆緊握著她的手腕,小阿飄并沒有阻攔,也沒有反抗,反而是梳著羊角辮的那托,不斷在半空中漂浮,宛若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鰍似得,不斷的到處亂竄。
“來啊,快來抓我啊!快來抓我啊!咯咯咯咯…”
“那托——”小女仆有生以來,大概第一次喊的這么大聲,甚至因為吶喊,連臉頰都稍稍有些泛紅。
因為她看到了圓環儀軌上,某個猶如山岳般的巨大光影。
那托似乎正在不斷朝著那光影飛去。
那圓環儀軌有多大?
以小女仆的認知,根本無法用有限的手段來計量,但她覺得,可能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廣闊。
而儀軌上的那道光影,明顯就是老爺。此時的老爺身形不知道幾十萬丈,盤坐虛無,全身釋放著恐怖的金光,哪怕是相隔甚遠,但那種若有若無的恐怖氣息,都壓抑的讓小女仆有些腿軟。
這并非是老爺真的釋放出了什么恐怖的威能,而是某種先天位格上的差異,畢竟,哪怕是神秘學知識有限的小女仆也知曉,眼下的老爺,就是一尊活著的神祇!
但某個混沌小魔王,卻在活著的神祇閉關之時,朝著神祇靠近飛去?
它不怕自身受到傷害嗎?
“快來抓我啊!快來抓我啊!”
此時此刻,愉快的聲調仍然在虛無中傳遞,但那道越越飛越高,幾乎飛臨的蒼穹之上,飛越了龐大神祇的頭上,似乎漸漸變成了一個模糊細小的黑點。
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某種天真無邪般的呢喃聲。
“來啊,快來抓我啊!快來抓我啊!咯咯咯咯…”
虛無的蒼穹之上,梳著羊角辮的身影,緩緩坐落在神祇的頭上。
它仰望虛空,聲音呢喃,但眸光卻漸漸渾噩了。
“為什么不來抓我呢?為什么呢?”
“那托——”
遠處傳來的叫喊聲,似乎無法傳遞至它的耳旁,這小巧頑劣的身影一邊呢喃,一邊近乎木訥的轉過身,那原本漆黑的眸子,似乎漸漸變得空洞起來。
就仿佛光膜和血肉能量出現了塌陷一樣,無數詭異的物質洶涌盤旋,漸漸在瞳孔處形成了兩個漆黑如墨的黑洞。
這一刻,所有的精氣神都仿佛被吸納一空。
受到某種指引,它突然仰天長笑,神智幾乎瘋魔︰“為什么不來抓我——”
那迸射出恐怖神芒的雙眸,仿佛打開了一道天門一般的虛無裂縫,某種近乎可怕的力量順著天門的縫隙,徑直鎖定了這處神國的坐標,隨后,更加強大的力量開始投射降臨了。
仿佛兩個世界在劇烈的碰撞一樣,無邊的能量法則從天外襲來,猶如黑霧一般,瞬間侵染了整個意識神國,那原本風和萬里的蒼穹,瞬間就變得烏黑一片。
下方,無數是認知城的生靈,還是身處在儀軌上的小女仆和小阿飄,皆是忍不住瞪大了眸子!
“這是…怎、怎么回事?”
但這種巨變不僅沒有停止,反而還在迅速加劇,某種玄奧的交融,法則的碰撞,權柄的入侵,在整個意識神國掀起了滔天巨浪,植被枯萎,能量暴動,粒子束流不斷虛無之地產生湮滅反應,恐怖的震動幾乎讓整個神國的所有生靈,在一瞬間陷入了渾噩、昏迷、以及沉寂在近乎永久的黑暗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膨脹至無以復加的力量,似乎完成了某種轉移和投送,一片巨大的陰影從神祇的頭上開始緩緩蔓延開,那原本屹立在那里的瘦小身影已經徹底崩潰泯滅了,并且在某種法則和權柄的干涉下緩緩重組,最終形成了一個近乎模糊的輪廓。
“好久不見。”
略顯溫潤的女聲,從模糊的輪廓中緩緩傳遞出。
“是啊,好久不見,我的王后陛下。”同樣是近乎熙和的回應。
龐大至極的神祇頭顱驟然裂開,宛若驚天巨口一樣,瞬間塌陷出了一片無邊深淵和惡瘴,伴隨著恐怖的灰霧彌漫而出,瞬間將那模糊的輪廓攜裹至神邸頭顱的最深處,并且仍然朝著某種核心層蔓延!
永恒的黑暗,恐怖莫名的深遠之地,激烈的法則碰撞,虛無的精神交涉,以及最為純粹的意志壓迫。
兩個近乎詭異的豎眼,在這種情況下完成了某種最為親密的接觸。
這是精神權柄的比拼,是意志匯集的掠奪,更是某種親密無間的信息撕扯!
“果然早有準備。呵呵。”
女人溫潤的笑容中,似乎帶著些許疲憊。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我早有準備嗎?”
“既然早有察覺,為何還要陪我演戲?就那么想引我出來?”
“那你為何來要來?活著,不好嗎?”
權柄的碰撞以及意識的撕扯,讓身處黑暗中的兩個意識體發瘋發狂!
某種掠奪戰,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進入了白熱化。
與其它權柄之間的征伐不同,精神世界的殺戮精妙絕倫,往往是隱蔽領域下的掠奪戰爭,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其實要比尋常的神戰還要可怕,因為輸家意味著失去一切,被掠奪了所有意志的存在,甚至連轉生輪回都是奢望,更不要說成為一名失敗者了。
這種領域之間的碰撞幾乎沒有“失敗者”,因為贏家獨享,勝者通吃!
對于兩個涉及到精神權柄的當世真神而言,這幾乎是一場豪賭了!
當然了,無論是顧孝仁,還是皇帝,二者這般抉擇,其實也是逼于無奈。
因為某些信息方面的認知,眼下的二者幾乎心知肚明。
顧孝仁會發現不了那托身上的問題嗎?
作為當年稷山大本營的至寶,作為蘊靈天珠轉生的半神,這位龍女在傳聞中乃是龍王的子嗣。而像神明子嗣這種東西,尤其是在混亂邪惡陣營之中,向來是被當作某種邪神降臨的載體使用的。
而龍王是誰?
尹靜賢?宋全真?遐來王的王后?稷山靈修會的龍王?慈幼局的創立者慈幼之王?靈樞急備會的靈樞之王?
稷山最為原始的存在、當世真神、精神領域的直指稷山之神?
亦或許是原國曾擺在明白上的巨頭,那位執掌了《黃帝內經》相關權柄的皇帝?
嗯,祂都是!
這位隱蔽的存在,甚至還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其祂身份。
起碼,光從已知的信息中揣測,這家伙至少有過金瓶之王、星空之王、章術王這幾個馬甲。
這樣的一位存在,蘊靈天珠衍生的子嗣最后竟然落在了祂顧孝仁的手上,熟知某些信息的祂,自然會生出某些疑惑,更不要說,當初發生在戰爭教派的攝提格之戰,更是一則血淋淋的例子!
那些戰爭教派的兵主諸王們,都是如何被界域之主鎖定諸王之域,最終落得個慘死的下場的?
無它,精準定位而已。
提前被臏神宗投送了某些定位裝置。
而定位裝置都是什么?
它可以是超凡物品,可是草木結晶,可是石頭是空氣,甚至可能是活生生的人!
起初的視而不見,不過是未成神前的力有未逮罷了。
打草驚蛇毫無用處,說不定還會提前招惹某種矚目。
但成神之后,錯過了最為虛弱的階段,眼下擺在面前的事物,幾乎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了!
我知道你會定位這種東西,最終跨界而來。
對方也明白這一點。
雙方近乎已經處于明牌的地步。
既然大家都已經猜到了這一切,那么,擺在面前的,大概只有一條路了。
抽出刺刀,來一場血淋淋的實力碰撞了。
不打這一場,無論是誰,大概都不會甘心!
而耗費了無數心血,野心勃勃,且心氣極高的皇帝,也不會允許自己今后生活在眼前這位存在的陰影之下。
一場古往今來,精神領域規模最為龐大的神戰之一,在整個意識神國內爆發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