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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自首?

  公房當中,一片安靜。

  俞士悅抿著溫熱的茶水,蕭晅則是坐在一旁,什么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張敏坐在桌子后頭,看著眼前的奏疏,不知不覺間,眉頭已經緊緊皺了起來。

  片刻之后,張敏總算是放下奏疏,抬起頭來,問道。

  “次輔大人可看過此疏?”

  見此狀況,俞士悅放下手里的茶盞,搖了搖頭,道。

  “不曾…”

  老狐貍!

  張敏心里暗道一聲,外頭都說俞次輔正直明達,但是張敏卻知道,他是多么的滑不溜手。

  單說這次的事情,俞士悅處理的,就極是聰明。

  且不說蕭晅為什么要去找他,單說是他當機立斷這份果決,就非常人可及。

  換了其他人,哪怕知道,蕭晅拿來的奏疏會有些棘手,可大多數人,一般還是會選擇先看看再說。

  掌握更全面的信息,再做出判斷,這是立身朝堂上的基本準則之一。

  可偏偏俞士悅就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將蕭晅推了出來,直接將奏疏送到了自己這里。

  如此一來,讓自己和蕭晅之間生了嫌隙不說,這燙手的山芋,也算是丟到自己的頭上了。

  當然,這事情如此棘手,張敏也不可能真的就一個人擔下來,將奏疏合起來,他并沒有多言,只是命人遞了過去,道。

  “既然如此,次輔大人不妨一同看看吧。”

  俞士悅倒是也不推辭,他既然一同來了,自然也是想知道其中內容的,因此,接過來之后,便低頭看了起來。

  這么一看之下,俞士悅的眉頭,也緊皺了起來。

  這果然不是一樁小事!

  呈遞這份奏疏的,是吏科給事中周鑒,身份倒不算是顯貴,但是,他所奏的內容,卻十分了不得。

  在這份奏疏里,周鑒彈劾陳循之子陳英勾結地方官員,收受賄賂,并稱其曾借其父之名,向吉安府知府施壓,令其徇私枉法,私縱陳氏族人。

  更重要的是,這份奏疏里頭,明白的寫出,吉安知府曾寫信給陳循詢問,也就是說,陳循本人是知道此事的。

  如此一來,性質可就變了…

  看完之后,俞士悅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涉及到了七卿大臣,絕非小事。

  眼瞧著他看完了,一旁的蕭晅開口道。

  “首輔大人,次輔大人,吉安府是在下的家鄉,故而,依照慣例,此疏在下不宜票擬,所以,才拿了過來,想請兩位拿個主意。”

  這話帶著幾分解釋的意思,但是,卻顯然并不能解除張敏對他已經產生的芥蒂。

  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張敏和俞士悅二人對視一眼,隨后,張敏開口,道。

  “此事涉及朝中重臣,不可輕忽,需當立刻稟明陛下。”

  俞士悅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蕭晅的身上,接著道。

  “這份奏疏,雖然涉及蕭閣老家鄉父母官,可畢竟還是蕭閣老最先拿到,不妨同我等一同進宮一趟,如何?”

  在這件事情上,內閣的這兩位取得了高度的一致,這事情是蕭晅捅出來的,現在往他們倆這一扔,自己想要獨善其身,門都沒有!

  另一邊,蕭晅聽聞此言,先是一愣,旋即便是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雖然說俞士悅這話是在詢問,但是實際上,卻壓根沒有給他拒絕了的機會。

  所以,哪怕不情愿,蕭晅也不得不站起身來,和張敏,俞士悅二人一同趕赴了宮中…

  乾清宮,雖然對于這三人一同前來略感意外,不過,朱祁鈺倒也沒有多想,便將他們召了進來。

  三人進殿行禮之后,便由張敏簡單的說明了來意。

  “陳循?”

  內侍將奏疏遞上,朱祁鈺看了一遍,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他雖然已經有所預料,刑部清查大計當中犯案的官員,一定會波及到朝中的一些高官,但是,連七卿重臣也牽扯其中,卻著實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如果說此案屬實的話,那么,陳循輕則是一個管教不嚴之罪,若是往重了說,怕是會丟官也說不定。

  而且,不論如何,這樁事一旦鬧大,對于陳循的名聲來說,一定有很大的打擊。

  看完之后,朱祁鈺緩緩將奏疏放下,目光在底下幾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沉吟道。

  “此事,內閣是何看法?”

  問的是內閣,那么,自然是由張敏這個首輔牽頭來答。

  不過,涉及到七卿重臣,張敏也顯得十分謹慎,道。

  “陛下,臣以為如今朝中動蕩,不可輕舉妄動,這份奏疏雖然言之鑿鑿,但是,卻并沒有拿出實證,故而,臣以為,應當暫時不對外宣揚。”

  “陛下可先召陳尚書前來詢問,再派錦衣衛前往吉安府,調查此事,待有結果之后,再做打算。”

  這算是個穩妥的法子,但是,卻無疑顯得有些保守,這份奏疏并非密奏,所以,不出意外的是,很快朝中就會傳開,何況,張敏說的很明白,想先召陳循過來問詢。

  這個舉動看似平常,但是細想就會知道,這種指控,陳循肯定不會承認,相反的,被召見質詢之后,如果此事為真,那么他回去之后肯定會立刻著手處理此事。

  吉安是陳循的老家,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是錦衣衛過去,也未必就能比陳循處理這件事情更快。

  從這個角度而言,張敏雖然說的委婉,但是實際上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給陳循一個機會,讓他自己了結這樁事。

  不過,對于張敏的這番話,朱祁鈺卻并沒有什么表示。

  見此狀況,一旁的俞士悅立刻站了出來,反對道。

  “陛下,臣以為不妥。”

  “刑部受陛下圣命追查一應貪瀆案件,此事舉朝矚目,如今,既然有官員出面舉證,自然應該詳查,否則的話,傳揚出去,外間朝臣必將質疑陛下整頓吏治之決心。”

  “何況,此事雖然涉及陳尚書之子,可如首輔大人所言,暫時并無實證,既是如此,自然當秉公詳查,以還陳尚書清白,正朝局民心。”

  一旁的蕭晅聽了這話,臉色不由有些愕然。

  他雖然到內閣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還真是頭一次瞧見,這首輔和次輔兩位,竟然如此直接的針鋒相對。

  難道說,這就是他們和天子私下里奏對的常態嗎?

  可是,為什么看著首輔大人,也并未生氣呢?

  這般想著,上首天子的聲音便已經響起。

  “蕭先生覺得呢?”

  “此事是你先揭破,既是如此,那先生覺得,是該暫時按下,秘密查探?還是公之于眾,堵住悠悠眾口?”

  于是,隨著天子的這句話,一旁的張敏和俞士悅,也將目光落在了蕭晅的身上。

  這個時候,蕭晅才猛然反應過來…

  他被算計了!

  這樁事情,注定是要得罪人的,刑部嚴查大計的案子,是受了天子的旨意。

  如今雖然說牽扯到了朝中重臣,可如若是按下不提,那么,就像俞士悅所說的,必定會引起外間議論,有損天子聲名。

  可如果說要大張旗鼓的秉公嚴查,必然會得罪陳循。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哪怕是張敏和俞士悅這樣的人,也不愿意平白去做這個得罪人的事。

  但是,事情到了內閣,他們兩個又不可能不理,所以,二人便反其道而行之。

  先借口奏疏是蕭晅最先拿到拉他一同進宮,然后在御前奏對時,二人又針鋒相對,持完全相反的兩種意見。

  這種狀況之下,天子必然會詢問他這個在場的第三人。

  如此一來,他就成了那個,最后的‘決定性’力量,不論是哪種結果,最后招人恨的,都變成了他。

  這兩個人,平日里看著那么井水不犯河水,卻不曾想,到了御前,竟然這么心照不宣。

  蕭晅本就不善奏對,再想明白了這些,心中更是有些緊張,感受到天子的目光,他額頭都滲出了汗水。

  一旁的俞士悅和張敏二人,看著他這番神色,卻并沒有什么反應。

  這次的事情,本來就是蕭晅先挑起來的,內閣輔臣品級相同,沒有上下只有排序,每個閣臣都該有自己的擔當,沒有道理讓他們來替蕭晅擔這個責任。

  蕭晅去找俞士悅,無非就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既然如此,那他就要做好,被人塞回來的準備。

  片刻之后,蕭晅躊躇再三,方道。

  “陛下明鑒,臣本是吉安之人,和陳尚書是同鄉,無論褒貶,恐怕都難以公允,故而,臣不敢貿然評論,不過,臣相信,以陳尚書的操守,恐怕不至于有徇私枉法之事,至于其子陳英,臣并不熟識,也不敢妄加揣測。”

  既然選哪個都要得罪人,那么,索性就兩不得罪好了。

  于是,蕭晅最終還是拋出了最開始的理由,想要置身事外。

  見此狀況,朱祁鈺倒是也沒有繼續追問他,而是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召陳尚書過來,問一問吧…”

  畢竟涉及重臣,一時之間也不好決斷,所以到了最后,朱祁鈺還是打算先把陳循叫過來。

  至于張敏和俞士悅剛剛的爭論,其實只要細想想就會明白,那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這一招,算是這幫文臣們最喜歡玩的把戲之一了,明面上鬧得不可開交,各執一詞,但是其實,各自都給自己留了退路。

  說白了,他們二人看似分歧很大,但是實際上,兩套方案的分歧在方向上,而不在具體的落實上,放在具體的措施上,根本就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

  就像現在,召見陳循過來質詢,并不代表就一定要寬縱此案,只是…

  “陛下,刑部尚書金濂求見!”

  前去傳召陳循的內侍剛剛出門,未過片刻,便有人前來稟報。

  這個當口,金濂過來…

  底下幾個內閣大臣相互對視了一眼,臉色皆有些凝重。

  “召他進來吧。”

  天子吩咐了一句,于是,內侍拱手退下,再上殿時,身后已經跟著一位緋袍老者,正是刑部尚書金濂。

  金濂進到殿中,才發現張敏等人也在,心中疑惑的同時,躬身行禮。

  隨后,朱祁鈺問道。

  “金尚書求見,可是有何急事?”

  聞聽此言,金濂瞥了旁邊的幾個內閣大臣一眼,頗有幾分躊躇,不過,人都已經在這了,他也不好跟天子說,將他們攆出去,于是,稍一沉吟,金濂還是開口道。

  “陛下,刑部剛剛接到了一份訴狀,其中,牽涉到了朝廷大臣的家眷,而且,可能和這位大臣有關,故而,臣請見陛下,想要求一道旨意,以便繼續查下去。”

  這話一出,在場的大臣更是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絲若有所思之色。

  要知道,此前天子已有圣旨,刑部此次查案,務求審慎明辨,案情當中所涉及的官員,皆可問詢。

  所以理論上來說,如果不是到了需要羈押的地步,金濂完全可以自行決定。

  除非是,涉及到了和他同級別的大臣,這種情況之下,無論是問話還是傳喚,都必須要單獨請旨。

  如此說來的話,那么的確很有可能是…

  看著遮遮掩掩的金濂,朱祁鈺嘆了口氣,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

  “金尚書是說,工部陳尚書之子陳英的事吧?”

  啊這…

  金濂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內閣幾人,卻見他們幾個的臉上都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于是,他只得點了點頭,道。

  “陛下明鑒,確實如此。”

  隨后,金濂便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今日清晨,吏科給事中王鉉來到刑部,聲稱要舉告工部尚書陳循,縱容其子陳英在家鄉泰和縣兼并土地,縱奴傷人,并借其父之名暗中施壓府衙,逃脫不法,代其父收受賄賂,以權謀私,賣官鬻爵等十一樁不法事。”

  “有部分罪狀,王鉉一并帶來了證據,其中包括時任泰和縣知縣同陳英的往來書信,犯官季同向陳英行賄的歷年賬冊,以及王鉉自己的供狀,一應證詞證物,臣俱已封存,王鉉本人也牽涉其中,需要進一步調查,不過他是官身,未得旨意臣不敢擅自羈押,現已派人將其送回府中。”

  “具體詳情,臣已具本于此,請陛下御覽。”

  說著話,金濂拿出一份奏疏,遞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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