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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推遲京察?

  “吏部請京察的奏疏,朕已經看過了,不過,關于京察的章程,朕上次和諸卿提過,不知諸卿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果不其然,安排好賑災的事情以后,緊接著,天子的目光,便看向了其他的幾人,開口問道。

  其實,這并不算意外,自從上次京師地震以來,欽天監發出警示,數年之內,會接連有大災發生。

  當時,這個說法只在上層流傳,很多的大臣都對此不以為然,覺得這是妖言惑眾。

  但是,隨著后來,這個說法流傳出去,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欽天監所言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從去年的旱災,到今年的雪災,旱災,讓朝中的許多大臣都開始考慮,一旦欽天監所言不虛,接下來的幾年,仍舊是大災之年,那么應該如何應對。

  這也是朝中很多大臣,一直都在上奏,要求停罷一切不急的工程和戰事,休養生息的原因所在。

  這是長久以來驗證過的,行之有效的辦法。

  開源節流之所以能夠并列,是因為二者大多數時候,都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不管是寅吃卯糧,還是節衣縮食,總歸,這里省一點,那里省一點,基本都是能夠省出來的,畢竟,再大的災情,也就是部分地方而已,絕不可能出現整個大明都顆粒無收的狀況。

  只要戶部能夠扛得住壓力,朝廷能夠不大興土木,再大的災情,也是能夠渡過去的。

  但是,顯然,天子對這種解決辦法并不滿意,既然節流不行,那么,就只能開源。

  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皇帝是盯上了朝中的這些大臣了…

  在場眾人看了看一旁的王文,卻發現這位老大人,這回眼觀鼻鼻觀心,并沒有要出頭的意思。

  反倒是戶部的沈尚書,神色略顯糾結,隨后,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自古朝政之大,莫重于吏治,吏治清明,則朝廷安順,吏治不寧,則社稷敗壞,京察本就是為了考核官吏所設,自當有整頓吏治之效,此前大計之時,吏部牽頭,刑部,都察院協理,果有成效,此次京察,亦可效仿。”

  此言一出,倒是讓眾人有些意外。

  倒不是沈翼說了什么新鮮的話,而是,這個提議,竟然是從沈翼這么一個向來對執掌之外的事閉口不言的大臣嘴里說出來,著實是有些不尋常。

  再看王文,臉色卻是頗為復雜,隨即,天子開口問道。

  “吏部覺得如何?”

  “回陛下,臣覺得沈尚書所言有理。”

  就這么一句話,王文便沒了下文。

  見此狀況,內閣的兩位大臣,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在場的這幾個人,沈翼和王文都表達了贊成的態度,金濂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這件事情明顯對刑部有利,不出意外的話,金濂也不會反對,他們要是再不開口,恐怕這件事情,就這么波瀾不驚的就通過了。

  但是可別忘了,去年大計,朝廷上下可是抓了不少的官員,這要是在京察再整一次,如何了得?

  當下,張敏先開口,道。

  “陛下,澄清吏治固然是好事,但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如此大動干戈,恐怕會讓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隨后,俞士悅也跟著道。

  “不錯,陛下,如今各地災情嚴重,以臣之見,應當以全力賑災為主,若是此刻整頓吏治,必會影響各地賑災,還請陛下三思。”

  二人的態度倒是頗為一致,見此狀況,一旁的金濂開口,道。

  “二位恐怕有所不知,陛下之所以要在此次京察整頓吏治,其實正是因為,去年大計當中,有不少官員供稱,他們曾對朝中諸多官員有賄賂之舉,另有多樁不法之事,也牽連到朝中的部分官員,故而,陛下才想要借京察將這些案件一并處理,并非要大動干戈。”

  這話一出,張敏二人意外之余,心中卻也一沉。

  果然,刑部也是這個態度。

  這個時候,天子也開口道。

  “諸卿之意,朕已知曉,不論是賑災還是朝政,朝廷固然需要用人,可也不能因此,讓罔顧法度之輩逍遙法外。”

  見此狀況,張敏眉頭緊皺,正欲開口,卻見天子又道。

  “不過,內閣二位先生所言,也并非沒有道理,所以,朕和天官商議過之后,打算暫時將京察延后半年。”

  延后?

  這下,不僅是內閣兩人,就連沈翼和金濂,都感到有些意外,只有王文,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一般情況下來說,京察是從五月或者六月開始,直到年底為止,從各個方面,考核京畿管轄的上下官員。

  且不說為何要延后,單說這個時間,就很耐人尋味,為什么是半年?

  要知道,京察之所以從年中開始,一是因為,吏部需要提前半年,進行各項準備工作,二是因為,年尾將當年的政務處理完畢,一直都是慣例了。

  這延后半年,算是怎么回事,這一向,可沒有開年就京察的道理,這不是讓人連年都過不好嗎?

  而且,更重要的是,直覺告訴他們,天子繞了這么大的彎子,可不會就這么輕易的罷手。

  果不其然,緊跟著,天子便開口道。

  “剛剛諸位也聽到了,此次整頓吏治,主要是因為,大計當中有部分案件,牽扯到了一些京中的官員,這并不是小事,朕剛剛說了,既然有違法度,朝廷自然要嚴懲不貸。”

  “所以,這半年時間,是給刑部的!”

  啊這…

  老大人們頓時將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金濂,但是這位老大人,此刻卻是面無表情,什么也看不出來。

  隨后,朱祁鈺繼續道。

  “如今大計當中涉及的官員,有七成都已審結,他們的供詞,已經呈送了上來,剩下的三成,雖然沒有結案,但是,也已經審的差不多了。”

  “所以接下來,朕打算讓刑部負責,錦衣衛協查,繼續追查這些犯官供詞當中涉及到的其他官員。”

  “為期半年,將這些案件一一查清,隨后,再進行京察!”

  果然,他們就知道,沒有這么簡單。

  天子這哪是放棄了整頓吏治,只是要把這件事情分成兩步來做,先查刑部查到的涉案官員,然后再繼續京察。

  “至于京察的具體章程…”

  天子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王文的身上,于是,進殿之后,一直沉默不言的這位吏部尚書,總算是開口,道。

  “按照陛下的意思,這次京察和以往不同,會從年初持續到年尾。”

  王文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好嘛…

  果然,他們之前是太低估天子的決心了,格局還是沒有打開,京察一般是年中到年末,挪到年初到年中,當然是不合適的,既然如此,那就從年初到年末,剛剛好。

  不過,接下來王文的話,卻頓時讓在場的幾人眼前一亮。

  “之所以要如此安排,主要是因為,刑部清查案子,必然會涉及到許多京中官員,所以,此次京察,除了要考評京中官員之外,還有便是要對空缺的京官進行補缺,故此,需要更長的時間。”

  你要說這個,大家可就不困了。

  王文的話音落下,在場的一眾大臣,眼中都閃過一絲若有所思,原本反對的態度,也漸漸軟化下來。

  說白了,身在官場,很多時候,大家的立場是靈活可變的,主要的一點就是看,到底是否有利可圖。

  如今,天子明顯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清查這些案子,然后從抄沒的銀兩當中,來填補朝廷賑災的虧空。

  所以,這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情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想想,如何在這件事情當中,獲得更大的利益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未必就不是一次,重新劃分朝堂上勢力的機會。

  如今的朝堂之上,雖然皇帝早有旨意不準結黨,但是,官場之上,相互提攜,互有交由,這本就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很多時候,朝中的威望,地位,也靠的就是官場上的人脈,即便是像殿中的這些重臣一樣已經算是到達了核心層,可有很多事情,總不好親自出面。

  所以,底下有人能夠替他們辦事,朝堂上能夠替他們說話,也是很重要的。

  從這一點而言,這次刑部的舉動,乃至是將來的京察,未必就不是一次大好的時機。

  見此狀況,朱祁鈺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所以說,朝堂之事,不能一味的動用權威強硬,威逼利誘一起上,才是最好用的法子。

  眼瞧著眾人都沒了什么意見,朱祁鈺點了點頭,道。

  “此事就這么定了,明日早朝,朕會在朝上公布此事,命各衙門配合。”

  言下之意,早朝上如何安撫眾臣,就交給你們在場的幾個人了。

  “臣遵旨…”

  對于這一點,顯然幾人都并不意外,畢竟,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下一道旨意就能完事的,肯定要經過朝議,既然如此,那么,朝中重臣,尤其是牽扯其中的重臣對此的態度,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翌日,太陽照常升起,群臣像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了金水河畔,隨著沉重的鐘聲響起,宮門大開,早朝正式開始。

  不出意外的是,旨意公布的第一時間,就引起了群臣的議論,隨后,便有不少大臣站出來反對。

  不過,和一干重臣私下里奏對時實話實說不一樣的是,這些大臣的理由,聽起來就冠冕堂皇的多。

  什么“犯官胡亂攀咬”,“朝中有奸臣蠱惑陛下,大興刑獄之事”,“圣天子治下,朝政清明,何來吏治污濁”。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但是可惜的是,此事既然是以圣旨的形勢公布的,自然代表了沒什么可以商量的空間。

  很快,吏部,刑部,戶部的幾個尚書就站了出來,將其他的聲音都壓了下來。

  其他的幾個重臣,緊隨其后,也表示贊同,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這一回,都察院的王副都御史,竟然出奇的保持了沉默,并沒有站出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倒是叫許多大臣覺得十分意外。

  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是有些人心懷不滿,也無法改變,也就只能想想,之后該怎么辦了。

  夜,陳循的府邸當中。

  “陳師,事情原委便是如此,還請陳師救我…

  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學生,陳循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

  當初王鉉找上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是,他怎么也沒有料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那個現在還被關在獄中的季同,王鉉之所以力保他,不是為了什么交情,而是因為,季同貪污的那些常平倉的糧食,在發賣給當地的糧商之后,有三分之一的利潤,都送到了京師打點,替他代為奔走的,就是王鉉。

  自然,這些贓銀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進了王鉉的口袋。

  “回去吧,我幫不了你。”

  無力的垂下手,陳循搖了搖頭,一下子像是蒼老了許多。

  “陛下心意已決,刑部此次也決不會容情,你們既然敢犯下這種事情,事到臨頭,自然難逃罪責。”

  “老師!”

  王鉉臉色難看的叫了一聲,但是,陳循卻并不想聽他再多說半句話,揮手便讓管家送客。

  見此狀況,王鉉也不好再繼續多說,沉著臉色拱了拱手,轉身便離開了陳府。

  出了府門,上了轎子,王鉉卻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陳府前的一個小巷子前停下,然后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當中,一身儒衫的徐有貞,正含笑而坐,瞧見王鉉上車,眉頭一挑,道。

  “我早說了,你去找陳師,沒有用的,他的性格,不是肯為吾等出頭的人,否則的話,當初商輅等人被貶出京,你以為真的是因為他遠在地方,無力阻止嗎?”

  聽到徐有貞的這番話,原本就神色難看的王鉉,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幾分,道。

  “徐兄說得對,是我太天真了。”

  “既然他如此絕情,那也就別怪我不顧念師生的情分了…”

  “本該如此!”

  見此狀況,徐有貞雙手一合,笑著開口道。

  深沉的夜色下,無數的波濤,正在醞釀當中,卻不知,到底會有多少人,會被卷進其中…

  請:m.bada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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