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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

  應該說,如今大明的文武大臣,對于內宦這個群體的感覺十分復雜,因為王振之事,他們對內宦專權痛恨到了極點,也警惕到了極點,但是與此同時,在針對某個個體的時候,他們卻同時又隱隱有幾分畏懼。

  人的名樹的影,舒良公公雖然不像王振一樣權傾朝野,但是,若論狠絕殘酷,他的名聲可半點不虛,從宣府挾持太上皇,到春獵后強闖南宮,再到這次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品大員于謙強行架走,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印證了舒公公的‘瘋狗’之名。

  管你是什么朝廷大員,勛貴外戚,乃至是…只要舒公公手里有口諭一道,在他面前,都只如土雞瓦狗一般。

  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這位舒公公,擺明了就是那橫的,某些時候,甚至可能是那不要命的。

  本來這事情不算什么,畢竟,他們只是轉奏其他大臣的奏疏,又不是親自彈劾,說了也就說了。

  可誰曾想,這偏偏舒良今日就在殿中,當著人家的面告狀,自然是讓人如芒在背,但是,即便如此,該辦的事情也得辦。

  他二人今日前來,目的就是為了救出于謙,這不僅是他們的意思,也是外朝許多大臣的想法,說白了,他們就是被推出來的而已,辦的成辦不成兩說,可要是這牌不出盡,怕是出宮之后,要受責難。

  所幸的是,天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看著跪在底下的兩個內閣大臣,怒火緩緩平息之后,便意識到,這也不是他們二人的錯。

  于是,臉色稍稍平和了幾分,朱祁鈺擺了擺手,道。

  “你們先起來吧。”

  “謝陛下…”

  二人這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但是目光卻不敢往旁邊看,生怕對上某公公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

  不過,他們不敢招惹舒良,但是有人卻敢,將面前的奏疏往前一推,朱祁鈺轉向一旁,道。

  “舒良,如今朝中諸臣彈劾你目無上下,辱及朝臣體面,伱有何話說?”

  面對皇帝的‘質問’,舒公公倒是臉色平靜,上前道。

  “回皇爺,奴婢是奉皇爺圣旨,送于少保回府禁足,實在不知各位大人因何彈劾奴婢。”

  “哼!”

  在王翺和俞士悅的注視之下,天子忽然就‘變了臉色’,冷哼一聲,道。

  “還敢狡辯,朕讓你送于謙回府,誰讓你帶人把他架走的?朕有旨意下達,他難道還敢抗旨不成?”

  “你仗著有朕的旨意,對朝廷一品大員如此無禮,引得如今這么多的朝臣上奏參劾,還敢說自己沒錯?”

  這話口氣嚴厲的很,但是王翺和俞士悅二人在旁聽著,卻莫名覺得,皇帝有幾分指桑罵槐的意味。

  舒良倒是識趣,見皇帝‘發怒’,立刻就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地,道。

  “奴婢知錯,愿領責罰!”

  “既是如此,東廠暫時交給懷恩管著,你且交卸了差事,回后宮去伺候吧…”

  皇帝臉色稍緩,開口吩咐道。

  隨即,舒良也磕了個頭,謝恩道。

  “奴婢謝陛下恩寬。”

  于是,朱祁鈺轉向一旁的兩個內閣大臣,問道。

  “二位先生,如此處置,你們可滿意?”

  王翺和俞士悅二人苦笑一聲,他們就知道,從舒良入手,并不是一個好辦法。

  瞧瞧這話問的,不滿之意簡直都快要溢出來了。

  內宮宦官,畢竟是天子家奴,只要圣心猶在,壓根不可能把他怎么樣。

  別的不說,皇帝的這個處置,著實是沒有誠意的很。

  罷免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輕的懲罰了,但是,對于舒良來說,卻不算什么。

  畢竟,已經有過一次經驗,而且,看看皇帝說的啥,東廠讓懷恩來兼管,要知道,成敬離開之后,懷恩又在御前侍奉,又要管著司禮監,現在再加上東廠,倒不如把這位懷公公拆成三瓣算了。

  把東廠掛在懷恩的名下,說白了,其實還是讓舒良來管著,這和沒有貶謫有什么區別。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目標也不是舒良啊…

  躊躇片刻,王翺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陛下,舒公公此舉雖然有錯,但是,臣以為登門致歉,以后謹言慎行即可,倒也不必罷免差事這么嚴重。”

  “是嗎?”

  朱祁鈺卻不買這個賬,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道。

  “可這奏疏上卻不是這么說的,宦官專權,禍國殃民,無視尊卑,僭越上下,照這些罪名來看,朕罰的倒是輕了,該直接貶去鳳陽守陵才對!”

  這擺明了是反話,以至于,讓一旁的兩位大臣不由冷汗津津,連忙道。

  “陛下,朝中大臣不知具體狀況,或有言辭不當,還請陛下恕罪。”

  “恕罪?”

  天子冷笑一聲,對這番話,卻并不予置評,片刻之后,天子再度開口,卻已然平息了情緒,道。

  “你們要的處置,朕給了,舒良有錯,朕罰他,朝臣有過,朕也不能輕易寬宥,今日便到此為止,朕乏了,你們回去辦差吧。”

  二人對視一眼,看著天子平靜的面龐,默默地嘆了口氣。

  他們著實沒有想到,天子這次竟然這么生氣,原本他們此來,是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彈劾舒良的奏章當中,不乏有出自朝中重臣之手的,牽頭的是左都御史陳鎰,其他的還有工部,刑部的兩位尚書,以及各部的郎官和其他的科道官員。

  正因如此,他們才將這些奏章和于謙的事情放在一起,原本想著,皇帝要保舒良,肯定會不跟于謙計較,如此一來,兩全其美,這事也就過去了。

  雖然說,皇帝心里肯定不舒服,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可誰曾想,這回皇帝是鐵了心的,要于謙低頭服軟,甚至于,不惜拿下舒良的差事來堵住群臣的口,也不愿意寬宥于謙。

  看來,他們還是低估了這次事情的嚴重性。

  也對,自從于謙回京以來,天子對他的容忍,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幽閉禁足,看似是因為宮門跪諫,可實際上,只怕是這段時間以來矛盾的集中爆發。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們也不好再繼續勸,舒良被貶,也算是給朝野上下一個交代,只是,天子這般態度,想要將于謙放出來,怕是難了…

  王翺二人愁眉苦臉的離開了,但是舒良卻留了下來,待得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朱祁鈺的目光從案上的奏疏移開,問道。

  “舒良,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奴婢知道,這些老大人不是針對奴婢,只是想救于少保而已,皇爺讓奴婢回后宮伺候,也是為了朝局安穩。”

  舒良躬了躬身子,恭敬的開口道。

  這番話說的極有技巧,一次性就回答了兩個問題,若是換了一般人來,怕只能領會到皇帝在問他是否覺得委屈。

  但是,舒良卻能更進一步,表示自己對群臣參劾并無怨言,不得不說,這番話,的確是說到了朱祁鈺的心坎里,他點了點頭,開口道。

  “你是替朕辦事,這次,的確是委屈你了,不過,也是好事,朕剛好有一件差事交辦給你…”

  聽了天子的吩咐,舒良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道。

  “陛下,這…這么大的事情,不跟朝臣們商量一下嗎?”

  “不必,你自去辦便是,另外,朕之前讓你盯著宋文毅,怎么樣了?”

  能夠震驚到舒良的,自然不是小事,但是,朱祁鈺的神色,卻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簡單的揭過之后,便問起了另一樁事。

  于是,舒良將心中的震驚按下,道。

  “回皇爺,宋文毅近些日子以來,倒是忙的很,上回他強奪民田的案子不了了之之后,宮內宮外,都有不少攀附之人,如今他的府上,倒是門庭若市,據說,送銀子的,送字畫的都有,這宋文毅,倒是來者不拒,借著皇爺讓他準備人手的旗號,收攏了不少心腹。”

  朱祁鈺點了點頭,對于宋文毅的所作所為,卻是不加置評,只是吩咐道。

  “明日讓他進宮一趟,朕有事情吩咐他。”

  “是…”

  舒良這才悄然退下。

  與此同時,王翺和俞士悅二人剛出宮城,便被人給攔下了,搭眼一瞧,都不是好惹的主,都察院陳鎰,工部陳循,刑部金濂,搭上一個不情不愿的戶部沈翼,再有便是兵部的兩位侍郎,正在外頭等著聽信。

  這些人當中,陳鎰的壓力最大,畢竟,他手底下都是些科道御史,要是事情沒個結果,都察院里頭這幫小崽子,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端來。

  “怎么樣,陛下答應放于少保出來了嗎?”

  看著二人的神色,陳鎰便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頭一個開口發問。

  不出意料的是,俞士悅嘆了口氣,道。

  “陛下有旨,命于少保在府中靜思己過,若想清楚了,就呈上請罪表一封,自有恩赦。”

  一旁的陳循等人不由有些意外,緊接著便問道。

  “那舒良那邊…”

  “舒良被陛下免了東廠提督太監的差事,打發回后宮侍奉去了,東廠暫交由懷恩公公負責。”

  俞士悅的聲音再度響起,打破了眾人的幻想。

  聽了這番話,所有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顯然,他們也都意識到了天子這么做的用意。

  于是,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移向了一旁的沈翼,隨即,陳鎰開口道。

  “沈尚書,此事因戶部而起,恐怕,也得戶部想法子來解決啊…”

  被這么多人瞧著,沈翼心中不由一陣苦澀。

  他招誰惹誰了!怎么就全成了他的鍋了…

  不過,這話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自己也知道,于謙多多少少,是替戶部扛了壓力。

  如果說,于謙沒有出面反對皇莊一事的話,那么,所有的壓力,就會來到戶部的身上。

  他這個戶部尚書若是不發一言遵旨而行,必然會被朝臣彈劾,可若是出言抗辯,別說他不敢跟天子對著干,單說那日他已經答應了天子這樁事,若是此刻反對,怕是真的要惹怒天子了。

  現如今,其他的法子都已經用過了,那么,這事就只能讓他這個戶部尚書來扛了,至于辦法…

  “諸位,不是沈某不想幫忙,而是這個當口,再跟陛下對著干,恐怕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何況…”

  沈翼嘆了口氣,對著在場幾人拱了拱手,無奈開口,道。

  “何況前些日子,陛下已然派人取走了詳細的戶冊和魚鱗圖冊,就算是戶部遷延著,只怕也未必就能攔得住陛下。”

  實話實說,他今日本是不愿意來的,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其他人能想到的法子,沈翼當然也能想到。

  現如今,想要讓陛下高抬貴手放過于謙,除了讓于謙自己認錯之外,就是權衡利弊了。

  皇帝向來看重朝局穩定,大政推行,這便是他們的機會,想救于謙,現如今他們手里有三張牌可以打。

  第一就是整飭軍屯,這個自不必說,于謙作為主持者,他被禁足在府,這件事情就必然要耽擱下去,但是,這也正是他們急著要把于謙搭救出來的原因,因為在這件事上,于謙并不是唯一的人選,加上現在皇帝在氣頭上,所以這張牌用處不大,從俞士悅等人的說法來看,事實也的確如此。

  除此之外,就是舒良,畢竟那日舒良拿的只是口諭,不論皇帝是否真的吩咐過,可要強行帶走一個朝廷重臣,沒有手詔嚴格意義上來說,便是違制,這一點,舒良是賴不掉的,正因于此,朝臣們才敢放心大膽的揪住這一點彈劾,畢竟,這也是朝廷法度。

  因為口諭這種東西,太容易偽造了,就算是錦衣衛抓人,尚且需要六科核發的駕貼,更不要說舒良僅憑所謂的口諭,便拘禁一個朝廷重臣,此例若不加彈劾,那么日后有人假傳圣諭將朝中重臣都關起來,以圖他事,也并非沒有可能。

  這一點朝臣們是對的,皇帝不可能不明白,所以,如果他有心袒護舒良,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皇帝不責難于謙,群臣也不追究舒良的膽大妄為。

  但是這一招,顯然也沒有用,陛下現在寧愿責罰舒良,也不肯放于謙出來,那么,他們就只剩下最后一張牌了…

  皇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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