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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章孛都的條件

  還是那句話,楊杰的所作所為,對于大明來說,固然創造了一個干預草原局勢的大好機會。

  但是,這種機會也同樣是風險。

  自仁宣以后,大明在邊防政策上,以穩以守為主,尤其是太上皇折騰出土木之役后,朝野上下,在邊事上更加趨于保守。

  說白了,就是不想再跟這些蒙古部族打什么交道,不管是打仗,還是互市,又或者是其他的往來,能不要有就不要有。

  專心守好大明的邊境,至于草原上的爛攤子,他們愛鬧成什么樣鬧成什么樣。

  這種想法有幾分得過且過的意味,但是,卻實實在在的存在于整個朝堂之上。

  很難說,這是長久以來的官場風氣影響的,還是被其影響的,最明顯的體現,就是上次的互市議題,即便是有天子背書,朝堂上的很多大臣,還是不感興趣,甚至還有反對的。

  但是現在,楊杰打破了這個局面。

  不客氣的說,他的行為,讓大明不得不插手干預草原局勢,否則的話,便極有可能讓瓦剌趁勢而起。

  從國政上而言,這違背了長期以來朝廷以穩健為先的方向,從個人上來說,他這是把朝堂眾臣都拉下了水,不得不和他一起去承擔這個風險。

  所以可想而知的是,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朝堂上下必定會議論紛紛,尤其是對于楊杰此人,必定爭論多于評價。

  更重要的是,楊杰所行之事,周旋在各方之間,最需要的,就是小心謹慎,不可泄露一絲馬腳。

  這恐怕也是他之前一直沒有向外傳出消息的最大原因,但是現在,他主動傳回了消息。

  要么是已經沒有保密的必要了,要么就是,以他的能力和權限,已經無法應付即將或正在面臨的局面,所以,需要向朝廷求助。

  考慮到楊杰是主動到了土爾扈特部當中,而并沒有徑直返回大明境內,大概率有可能是后者。

  既然是需要朝廷力量的幫助,那么,大概率動靜不會小,也就意味著,肯定是要經過朝議的。

  也正因于此,才有了剛剛的那一出。

  天子一向高瞻遠矚,把握朝局的功力無人能及,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

  不出意外的話,他老人家在看到密奏的時候,就已經在考慮,該如何快速撫平輿情,順利通過朝議了。

  最快最省事的辦法,顯然是以皇權強壓群臣俯首。

  但是,這并不符合天子一貫的風格。

  所以很顯然,他們幾個人,就是天子選出來的倒霉蛋。

  剛剛天子一番雷霆之怒,尤其是放出了岳武穆這個必殺招,直接堵死了他們爭論的余地。

  這種情況下,他們誰再敢說楊杰一句不好,可不就變成了天子口中的秦檜。

  所以順順利利的,爭論被迅速統一,尤其是在沈翼開口說話之后,話題的方向,迅速由功過的爭論,落向了如何全力配合楊杰,干預草原局勢的措施上。

  可想而知的是,他們的奏疏往上一遞,就算是扣在天子手里了,到了朝議的時候,他們再想改弦更張,或者是緘默不言,就要考慮一下,被天子斥為首尾不一的風險了。

  換句話說,天子這是把直面朝臣壓力的任務,交給他們在場的這些人了。

  老大人們相互對視一眼,臉上浮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誰能想到,一向穩重的天子,竟然會突然跟他們耍這種小手段。

  這妥妥的是偷襲啊!

  當然,話雖如此,但是,他們也沒有一個人敢怠慢。

想起方才天子的氣勢,老大人們心中默默嘆了口氣,他們很清楚,即便是再來一次,結果也不會跟  現在有什么差別。

  天子剛剛的舉動,固然是有讓他們來應付朝臣的目的,但是要說那怒氣摻假,只怕倒也未必。

  老大人們都是聰明人,戳破這層窗戶紙之后,自然也會不自覺的從天子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

  雖然說,他們這些人,能看得清局勢,不會對楊杰有太過負面的評價。

  但是,外朝可就不一定了。

  文武百官,有的是腦袋轉不過來彎的老古板,有的是邀名買直,沽名釣譽,嘩眾取寵之輩。

  這么多官員當中,必定有人會發出過激的言論,斥責楊杰擅自行事,「破壞」大明和韃靼的和議。

  從這個角度而言,天子剛剛其實更多的,是在表明態度。

  安撫朝臣這件事,如果在場的他們這幫人不做,那么,就是天子來做。

  至于天子會怎么做…剛剛已經很清楚了!

  真到了朝堂上,需要天子出面的時候,他老人家必定是雷霆大怒,將發此言論之人斥為「女干佞」。

  現在畢竟是小規模的議事,發生再大的沖突,各退一步,大家勸一勸,都容易轉圜。

  但是,若是在金殿之上,朝議當中,天子此言一出,所伴隨的,必定是雷霆之罰。

  甚至于,如果碰上那硬茬子,說不定還會引發君臣對峙。

  這是天子不想看到的,所以,才有了如今的這一出。

  很明顯,在場這么多人,只有一直冷眼旁觀的沈翼,看出了這一點。

  所以,他一開口,就直中要害,把話題引向了天子想要的方向,這也是最快的,平息天子「怒火」的方式。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方法。

  就是剛剛沈翼說的…

  倘若于謙此刻在京,他一定會更有獨到的見解!

  誠然,作為兵部尚書,于謙在兵事邊務上熟稔的很,但是,朝廷也不是缺了于謙就不轉了。

  就算他們不在其位,對于邊務沒有那么清楚,可在場這么多人文臣武將都有,甚至王翱也曾在邊境提督軍務,他們加一塊,總不至于沒有一個于謙考慮的周到。

  所以,具體的對策實務上,他們自認是不會輸給于謙的,但是唯獨有一點,是于謙能做得到,而他們做不到的。

  那就是,于謙這個人的軸勁兒!

  天子的這般手段,其實就是掐準了,他們心中有這種想法,而且,他們知道這種想法不妥,所以會心虛。

  這種情況下,天子發此雷霆之怒,他們慌亂之下,必定會被天子帶著節奏走。

  可是,于謙就不會!

  這位主被天子罵慣了,氣急了被天子拿東西砸腦袋的場面都有過,更別說剛剛的場面了。

  所以,于謙若在,他肯定會篤定自己的判斷評價,不會像在場其他人一樣感到心虛。

  其次,他也不會被天子的威勢所懾,著急忙慌的想要安撫天子,說不定,他還能頂著天子的怒火,冷靜的進諫一番。

  而往往這種局面下,看似是于謙受罰,但是實則,基本都是天子讓步。

  所以說白了,眼下天子就是妥妥的窩里橫,趁著于謙不在欺負他們。

  真要是于謙在場,天子吃了這么多次虧,只怕反倒不會用這么簡單粗暴的手段了。

  白挨頓罵!

  「陛下,昌平侯方才說,楊鎮撫使此去土爾扈特部,目標是也先,臣斗膽猜測,應該仍舊是挑撥離間的手段。」

  「只不過這一次,恐怕沒有那么容易。」

殿中的氛圍略顯尷尬,最終,還是俞士悅上前,打  破了沉默。

  經過沈翼這么一提,剛剛天子雷霆大怒的影響,算是徹底被沖淡了。

  但是,他們也同樣被架了起來。

  倒不是說,在場的這些人,對于楊杰真的有什么意見,但是,這樣的大事,總是要謀定而后動的。

  可是,天子這么一鬧,他們個個都被迫提前表達了態度,這種什么都不知道,卻必須往前沖的感覺,著實是不怎么好受。

  但既然都這樣了,他們也沒什么辦法,誰讓他們碰到這么一個皇帝呢。

  既然沒了退路,那么,哪怕是硬著頭皮,也只能上了。

  皺著眉頭,俞士悅分析道。

  「孛都和阿噶多爾濟不同,從他此次到京之后的種種表現便可以看出,此人狡詐之極,詭計多端,并非易與之輩。」

  「而且,也先也和脫脫不花不同,他雖然信任孛都,但是,卻不可能像脫脫不花一樣,對于孛都毫無防備。」

  「再加上韃靼內亂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瓦剌,個中細節,只怕也難以隱瞞。」

  「有了脫脫不花和阿噶多爾濟的前車之鑒,想要說服孛都和也先反目,只怕難度頗大。」

  還是那句話,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后,想要推測出楊杰的目的,并不算困難。

  韃靼內亂之后,草原上最大的威脅,就是瓦剌。

  而瓦剌最大的威脅,其實在于也先!

  此人野心勃勃,又有雄才大略,牢牢的控制著瓦剌的大權,有他在,瓦剌各部便難以各個擊破。

  但是,反過來想,只要也先一死,那么,瓦剌必然也會陷入內亂當中。

  草原部族和中原不同,中原傳承悠久,宗法制的觀念深入人心,所以,即便是幼主繼位,也鮮少會發生政權不穩的情況。

  可是,草原上的惡劣環境,注定了是弱肉強食的爭奪。

  所以,每一次部族首領的更迭,都必然伴隨著濃濃的血腥。

  對于瓦剌來說,也先是中興之主,但是,在草原特殊的政治傳統和自然條件下,他必須要倚重自己的兄弟,來控制各個部族。

  這就導致了,一旦也先死去,那么,他的幾個兄弟,必然會爭搶瓦剌的控制權,甚至很有可能像韃靼一樣分崩離析。

  所以,楊杰此去,目標必定是也先!

  聽了俞士悅的話,一旁的楊洪眼中也閃過濃濃的憂慮,在邊境多年,不夸張的說,瓦剌的各個首領,他都打過交道。

  理所當然的,他更加清楚,想要讓孛都背叛也先的難度。

  沉吟片刻,楊洪開口道。

  「次輔大人所言甚是,對于韃靼各部來說,他們分裂,是為了爭奪汗位的歸屬。」

  「但是,對于瓦剌來說,也先本來就只是太師,并非大汗,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爭奪汗位的問題。」

  「如此一來,對于孛都來說,即便殺了也先,他也難以名正言順的控制整個瓦剌,所以…」

  「所以,他需要好處!」

  在眾人的注視當中,朱祁鈺終于開口,把話接了過去。

  應該說,俞士悅和楊洪說的都是對的。

  如此種種因素疊加,想要說服孛都,難度頗大,但是,楊杰之所以敢去,自然有他的把握。

  這也是他此次向大明求助的原因所在,想要說服孛都,依靠紅口白牙是不可能的。

  必須要付出足夠的籌碼,而且,是實打實的好處,他才會動心。

  「孛都此次,提了三個要求!」

  朱祁鈺豎起三根手指,輕聲開口。

「其一,大明需冊封孛都為王,同時,由他出面  ,代表瓦剌各大部落,和大明開展進一步的互市,規模,數量,次數,皆需和韃靼五大部落等同,除此之外,每年朝貢人數,在原先基礎上,增加一倍。」

  文華殿中靜悄悄的,單是這一條,便讓在場的一眾大臣皺緊了眉頭。

  這個孛都,好大的胃口!

  冊封為王,代表著大明認可他瓦剌首領的地位,大規模開放互市,可以讓孛都最大程度的收買人心,拉攏其他部族的貴族。

  至于朝貢人數,那就更是赤裸裸的要好處。

  要知道,大明最開始就是因為這個,才跟瓦剌開戰的,這種條件,要是答應下來,那土木一戰,豈不是白打了?

  光是聽這一個條件,在場的一眾大臣就差點開口反對,所幸,他們還記得君前奏對的規矩,沒有開口打斷天子的話。

  不過,光看他們的表情,朱祁鈺也大致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了,搖了搖頭,他沒有多說,只是道。

  「第二,大明需冊封孛都之妹其木格,為太上皇之皇貴妃,位列皇后之下,如若其木格誕下皇子,需娶瓦剌女子為正妃。」

  你做夢!

  老大人們面沉如水,但是心里早就已經罵翻了。

  還皇貴妃?

  皇后之位給你要不要?

  讓皇子娶瓦剌女子為正妃?

  娶!!!

  眼瞧著在場一幫人臉已經黑成鍋底了,朱祁鈺嘆了口氣,但還是繼續道。

  「第三,在他執掌瓦剌之后,若有部族內亂,大明需要派出大軍,助他平叛,坐穩瓦剌太師之位!」

  相對于前兩個條件,這個條件同樣很過分。

  但是,對于老大人們來說,反而沒有那么大沖擊力了。

  當然,同樣不可接受。

  且不說大明如今正在休養生息,難以派出大軍深入草原。

  即便是派了,誰能保證這孛都沒有包藏禍心,對大明官軍反戈一擊?

  再說了,怎么通過朝議,也是一個大問題。

  孛都若是真的襲殺也先,那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在篡位。

  大明暗中支持也就罷了,但是,明晃晃的派出大軍助他平叛,又如何對朝野上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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