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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章草原內亂

  盡管天子說,待一切查清之后,再做定奪。

  但是,在場的老大人們都心知肚明,這件案子,就到這了。

  畢竟,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已經是明擺著的事了,但是,知道歸知道,可真的掀開,卻是不行的。

  朝廷的體面,君父的威嚴,還是要保證的!

  所以,這件事情還是只能小范圍解決,這也是陳鎰不贊同王文詔令諸司百衙的原因所在。

  群臣能做的,也就是盡量避免,以后再有此類事情發生。

  這個目的達到了,也就夠了!

  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群臣也都紛紛告退。

  不過,臨了,兵部尚書于謙,戶部尚書沈翼,昌平侯楊洪,靖安伯范廣這幾位,卻被單獨留了下來。

  大明這邊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孛都出逃的影響,遠遠不至于此。

  其中最關鍵,也最核心的一點就是,孛都為什么要逃?

  還是那句話,區區一個演武,不值得孛都冒此風險,潛逃離開大明,他此刻離開,十有八九,是草原上又出了大事。

  作為大明長久以來的對手,草原的局勢變化,自然也是朝野上下關注的重中之重。

  只不過,沈尚書看了一眼其他幾人…

  除了他,都是和兵事相關的,而這個組合如果加上他的話…沈尚書默默的盤算著,一會該怎么捂緊荷包。

  見人走的差不多了,天子便從身旁的案上抽出一份奏疏,命人遞了下來,言簡意賅道。

  “錦衣衛呈上來的奏疏,草原上果然出事了!”

  盡管心中已有預料,但是聽聞此言,在場諸人還是立刻集中起了精神,挨個將內侍遞下來的奏疏看了一遍。

  應該說,自從盧忠得了朱祁鈺的提點,開始將錦衣衛的力量,從京師轉向邊境和地方之后,效果還是十分斐然的。

  至少如今,對于邊境的動態,朱祁鈺的消息,來的要比兵部更快。

  當然,這其中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錦衣衛在驛道快傳的時候,有著特殊的權限,倒不是說如今的錦衣衛比邊軍的夜不收要強。

  這次孛都出逃,朱祁鈺一方面派錦衣衛前往追捕,另一方面,也密令錦衣衛立刻著手開始查探草原的近況。

  不負所望的,和孛都離開邊境的消息一同送回京師的,還有草原上的變故。

  應該說,自從瓦剌之戰當中,脫脫不花率先撤軍,引得也先的整個攻明計劃崩盤之后,瓦剌和韃靼之間的嫌隙就越來越大。

  雖然說,名義上還維持著和平,但是,私下里已經是摩擦不斷。

  尤其是當大明和韃靼的幾大部落展開互市之后,脫脫不花的力量日漸強盛,而也先卻失了一臂,實力大降。

  這種情況下,雙方的大戰,幾乎是一觸即發。

  事實上,當朱祁鈺得知孛都出逃的消息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一節,待錦衣衛的消息發回之后,更是確認了這個猜測。

  就在十天之前,脫脫不花以草原共主的名義,召開了一次會盟。

  這次會盟的規模非常大,除了韃靼和瓦剌的各大部落之外,基本上所有的草原部族,都到場參與。

  而會盟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議定蒙古大汗的繼承人。

  由于受元朝風俗的影響,如今蒙古大汗的繼承人,也同樣被稱為皇太子。

  在這次會盟上,脫脫不花一改往日軟弱的態度,堅定的要長子脫古思為太子,因此和也先發生了激烈的沖突。

  事實上,脫脫不花和瓦剌的關系十分復雜,雖然說,脫脫不花是黃金家族的后裔,但是,卻并非是正統的汗位繼承人。

  當初,阿岱汗和瓦剌首領脫歡大戰失利,脫歡本想自立為汗,但是遭到了諸部落貴族的反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成為太師,并擁立脫脫不花為汗,希望通過他來控制東蒙古。

  后來,脫歡雖死,但是他的兒子也先,卻繼承了他的威望和實力,繼續鉗制和蠶食黃金家族的威望。

  為了順理成章的讓瓦剌控制整個蒙古部落,脫歡還在世時,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脫脫不花,為此,甚至逼迫脫脫不花,將已經娶納的正妻阿勒塔噶勒沁休棄。

  脫古思,就是阿勒塔噶勒沁的兒子,原本按照脫歡的設想,在阿勒塔噶勒沁被趕走之后,他的女兒成為了脫脫不花的正妻,所生的孩子,自然也就能繼承黃金家族的汗位。

  通過這一層關系,他就可以作為外戚,徹底掌控東蒙古,但是,脫脫不花雖然是靠著脫歡才登上汗位,可也不甘心,真正成為一個傀儡,因此,對于太子之事,他一直遲遲不肯表態。

  直到這次會盟,脫脫不花幾乎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了脫古斯的繼承人地位。

  如此一來,他和也先之間的矛盾,就被迅速激化。

  立也先的姐姐所出之子也先猛可為太子,是瓦剌長久以來的期盼,也是也先一直容忍脫脫不花一步步試探他底線的最大原因。

  但是現在,脫脫不花率先突破了這個底線,那么,一場戰爭,也就不可避免了!

  而這,也恰恰就是脫脫不花想要的。

  會盟結束的第二天,脫脫不花就以也先干涉汗位繼承人,有不臣之心為由,發兵瓦剌。

  和往常的小打小鬧不同,這一次,脫脫不花動用了五大部落七成以上的精銳,明顯來勢洶洶。

  這種情況下,也先自然不敢怠慢,也迅速組織起了瓦剌的軍隊,與之對抗,如今草原之上,兩大霸主針鋒相對,早已經是風聲鶴唳。

  片刻之后,幾位大臣都看完了奏疏,眼中終于閃過一絲了然,楊洪沉吟著,開口道。

  “陛下,若是草原局勢如此,孛都出逃,也就不意外了。”

  “此次脫脫不花既然在會盟中宣布立脫古思為繼承人,便是徹底和瓦剌撕破了臉皮,此番瓦剌和韃靼,必起大戰。”

  “孛都乃是也先手下大將,且是土爾扈特部的首領之一,也先若要動兵,必少不了他的幫助。”

  “他如今急著出逃,恐是怕我大明得知了消息,將其扣在京師,以左右草原戰局。”

  作為對瓦剌最了解的人之一,楊洪一開口就說到了點子上。

  和韃靼一樣,瓦剌實際上也是由幾個大的部落組成,除了也先親自掌握的準噶爾部,還有杜爾伯特部,土爾扈特部,和碩特部,共四大部落。

  這幾個大的部落,是整個瓦剌的主要力量來源,自然是被也先牢牢的握在手中。

  孛都在瓦剌當中,負責的就是土爾扈特部,雖然,瓦剌部落之中,貴族眾多,孛都只是土爾扈特部的首領之一。

  但是,毋庸置疑,在草原戰事將起的情況下,他也必須盡快趕回去主持大局,不然的話,少了土爾扈特部的力量,將直接影響到這場大戰的勝負。

  這個時候,范廣也點了點頭,道。

  “不錯,按這份奏疏所言,此次會盟的時間,原本定在五月,但是,不知為何,脫脫不花突然便將其提前。”

  “所以,才讓孛都措手不及,只能行此下策。”

  于是,在錦衣衛的這份奏疏出現之后,整件事情的脈絡便逐漸清晰起來。

  由于種種原因,瓦剌和韃靼的關系日漸緊張起來,尤其是在脫脫不花宣布了要召開會盟的消息之后,也先只怕也察覺到了對方的籌謀。

  為了阻止脫脫不花,他便派了孛都到大明來向太上皇求助,可脫脫不花,想來也不是毫無防備。

  或許是他得知了使團到達大明的消息,所以提前召開了會盟,又或許,他壓根就是為了騙也先派出手下大將到大明求助,所以才特意將會盟的時間定的那么晚。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事實擺在眼前,局勢已然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那么,對于大明來說,要做的就是…

  “陛下,草原內亂,對我大明來說是好事,如今正是整飭軍屯的關鍵時刻,邊境動蕩,此等狀況之下,也先和脫脫不花開戰,必無暇顧及我大明,依臣之見,我等只需靜觀其變便是。”

  沉吟片刻,于謙也開口道。

  孛都出逃,已經成了定局,不可挽回。

  那么既然如此,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一動不如一靜。

  趁著草原大亂的大好時機,整飭邊軍,才是正經事。

  “于少保所言有理,陛下,如今我朝廷元氣不足,正是該休養生息之時,草原內亂,正讓我大明積攢實力,以圖后計。”

  緊跟著于謙,沈尚書也趕緊開口說道。

  那副眼巴巴的樣子,就差說陛下您可千萬別想打仗,那玩意太花錢了…

  看著楊洪和范廣沉默的樣子,還有于謙欲言又止,沈翼止言又欲的樣子,朱祁鈺也一陣好笑。

  大明如今的底子,他又豈會不知?

  就算有互市的補充,元氣也依舊未曾恢復,說白了,至少三五年內,大起兵戈是不可能的。

  他真正關注的是…

  “草原局勢,和大明的邊境安危息息相關,此戰之后,無論誰勝勝負,草原局勢必將大變,但是,無論是脫脫不花還是也先,只要能夠吞并對方,則統一草原指日可待,所以,此戰我大明固然不可參與,但是,也不能完全袖手旁觀。”

  沉吟片刻,朱祁鈺眉頭微皺,緩緩開口,問道。

  “楊侯,范都督,你二人久在邊鎮,你們覺得,這場仗若打起來,誰的勝算更大些?”

  楊洪和范廣對視一眼,一時有些躊躇。

  片刻之后,還是楊洪拱手開口,道。

  “陛下,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從無一定之事,但是,若論實力,此消彼長之下,恐脫脫不花此時要強于也先。”

  “而且,從此次會盟可以看出,此次開戰的主導權,其實握在脫脫不花的手中,想來,他既然敢如此挑釁也先,必是有足夠的把握。”

  “不過,也先也非易于之輩,所以臣以為,此戰脫脫不花或有六成把握,能夠獲勝。”

  這話其實說的比較保守,但是勝在穩妥。

  畢竟,看天子的意思,其實還是想要插上一腳的,在場幾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都不約而同的,想要委婉的規勸天子,打消這個念頭。

  說到底,大明現在兵力不足,財力也不夠,實在是打不起仗。

  不料,天子聽完之后,卻搖了搖頭,道。

  “高了,依朕看,此次脫脫不花的勝率,只怕不到三成!”

  看著底下眾人疑惑的神色,朱祁鈺嘆了口氣,道。

  “諸卿可曾聽過,阿噶巴爾濟此人?”

  “陛下指的,可是脫脫不花的弟弟,韃靼的濟農阿噶巴爾濟。”

  此人的名聲不小,甚至都不用楊洪,于謙略略一想,便道出了此人的身份。

  濟農,蒙古話翻譯過來,意思是副汗,單單聽這個名頭,便可以看出,此人在韃靼的位置有多么重要。

  朱祁鈺點了點頭,道。

  “按錦衣衛傳回的消息,此次開戰,脫脫不花將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交給了此人,一旦此人倒戈,那么,戰局必將逆轉!”

  楊洪思索了片刻,也道。

  “不錯,這阿噶巴爾濟的確是個隱患,臣當初鎮守宣府時,曾和此人打過交道,和脫脫不花的狡猾不同,此人好大喜功,雖然騎射工夫過人,但是,卻頗有野心,若是也先以利相誘,他恐怕真的會倒戈相向。”

  話是如此,但是,楊洪還有半句話沒說。

  那就是,只是有這個可能而已,畢竟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當然,這種情況下,順著天子的話頭,可比做愣頭青要更合適,這一點,楊侯爺自然是清楚的。

  然后,他便見到天子微微一笑,道。

  “既然如此,那不妨我們幫這位濟農一把,如何?”

  在場諸人對視了一眼,心中隱隱浮出一個猜想,躊躇片刻,于謙上前問道。

  “陛下的意思是?”

  朱祁鈺笑了笑,開口道。

  “既然這場戰事,無論是脫脫不花還是也先最終獲勝,對大明都非好事,那么,何不嘗試一下,換個新的思路,讓這位韃靼的濟農漁翁得利呢?”

  “反正,他也有著黃金家族的血脈,登上汗位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楊侯也說了,他好大喜功,并不難說服。”

  “當初,脫歡既然能夠扶植一個大汗上位,我大明為何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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